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8752字
联邦安全局的人安插在公司内部,公司的人潜入联邦安全局之中……大象耗子那样的乱局未曾减少。但是,我已对此漠不关心。我不是负责人事纠纷的,那是娜嘉的管辖范围,就让她耳边挂上那条寄生蛭,这样干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至于别尔比科夫将军,我只知道他被解除职务,悄没声儿地离开了部队。可想而知,他的几位特工助手的退场还更仓促些……
而那位艾维林纳·加福琳洛甫娜,我就更无缘得见了。我也没有跟人打听她的命运如何,就算知道,她的事儿不会影响我的情绪。清除叛国者,那是个光荣神圣但肮脏透顶的工作。要是你,你也不愿意干烧掉几十张无生命的光盘这种事。
透过潜望镜,我了望着一下月球的景色。齐刷刷的山丘和环形山的阴影落入灰色的詹纳环形山谷。月表有些地方受过陨石的撞击,变得坑坑洼洼,它们形成于地球上尚有三叶虫的时代。在漆黑无底的南海上空,我的心早已飞向了别处。我想,人类惯于操劳奔波,只有月球上的一块块灰色的漂石,了无生气,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在风化层上抛下自己僵硬的影子。除此之外,它们一无所为。可是,死气沉沉的大自然却造就出具有四肢和嘴巴、能开口说话的生命个体,他既孤独无助又凶狠残暴,既懒惰又极端好事,时刻渴望自由,但又必须依靠人类,为其效力……每个人都为某种目的而活着,甚至那些最完美的人,还有眼前的这个娜嘉,都不例外。还有,斯捷列仁,这个公司的忠实走狗,以及死去的别尔什,为别尔比科夫尽忠的特工,也一样。
因此,所有的人是利益牵涉者,世上没有自由人。
那么,我又是谁?我为什么活着?我到底为什么目标而奋斗?
为我自己吗?
人不能无谓地生活。
我为重新认识这个简单的真理而兴奋。关键在于,是我奋力开动半残的大脑自己推演出的这个结论,这实在让我身轻气爽。我对着潜望镜里的景物独自笑了起来,这又惹得娜嘉直问,以为我瞧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是不是看见了写着“收费厕所,每次5卢布”那块换衣间大小的巨石?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我没吭声,就算作为默许吧。其实,我只是不想和她对视罢了,就算她给我来个热吻,我也不想答理她。第一,对她来说,我跟某个傻瓜太相像了,第二,是我觉得不好意思。我不愿意再次陷入这种窘境之中。这叫男性沙文主义对吧?也许吧。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沙文主义,这对我很要紧。
大自然创造出的双倍重力来折磨人类。为什么没有3倍或者4倍的重力?这我不愿意多想。
天梯又把我拉回了“格里分”。斯捷列仁心急如焚,恨不得让梯子成倍加速上升。随他便!浑身的肌肉又在隐隐作痛在月边站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所有的肌肉,包括面部肌肉,甚至牵动耳朵根部的那块肌肉都疼。
舌头在口腔里变得像一只肿胀的青蛙。奥列格·别尔什跟我两命相斗时咬伤了它。真是傻瓜一个!
不,错了,傻瓜不是我,那个纯牌杂种别尔什才是。既然注定跟人生告别,就该保留点儿自尊,不该跟自己的舌头过不去,那也是我的舌头啊。我还记得这狗娘养在被赶出我身体的那会儿心里想什么来着!俗话说,这就叫做稻草堆上卧条狗,自己用不着,别人也别想……这叫什么态度!
娜嘉和阿斯库尔德留在月球上。斯捷列仁要火速赶回了地球他去给联邦安全局送去他们“感兴趣”的机器。按照医嘱,我得在“格里分”上逗留至少两昼夜,以便让我体内的“过于负重的支撑发动器”小歇一段时间。
“想看看月亮吗,现在还不远?”斯捷列仁问,“好一个漂亮的大石蛋,现在正好上弦,月光正好照进……”
“舷窗也没有,怎么看?”我说。
“舷窗倒是没有,可我们有外置摄像头。你可以看墙上的那个显示器,把控制板挪动一下就行了。”
控制板离我仅仅3步之遥,但我不想动。
“我想用肉眼看……”
“那回到地上才成。要不,你在‘格里分’的外罩上干活的时候再用你的‘肉眼’吧,这儿只能这样。”
斯捷列仁打了个哈欠。
“累了?”我问了一句。
“有件事……”
“跟我不相干,”我提醒他说。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照你的脸来上一家伙。”
“彼此彼此……”
他刚要说什么,但一个哈欠打断了他。
“我招谁惹谁了?”他问。
“你损坏了我的私人财物。为了在它被别人使用的时候造成的损害。”我说,“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财产吗?”
“啊哈,”他明白了。他的腮帮子“嘎吱”一响,打完那个哈欠。“说得不错,是你的。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疝气呢?”
“你没疝气,大夫给看了……你这话要是指克朗代克,那你该自豪才对它没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不是人人都这么幸运。你带出来那个淘金者就是……”
“这事儿你也知道?”
“他们汇报给我了。那伙计现在还躺在医院。热射病,噗!还有椎骨易位。内脏也不正常。他这辈子再也别想上克朗代克了。”
“你怎么不说话?”过了几秒钟斯捷列仁问道,“那个你的老朋友赫留斯特跟我汇报的。虽然我跟淘金者的事没有瓜葛。他说得详细,你是怎么勇敢……不是你,是那个别尔什。你也觉得别尔什是个好样的吗?”
“评论死人该说些好的,要不,就什么也别说。”我干巴巴地回答。
“他的确是个好样的。”斯捷列仁说,“勇敢,公正。比你强。说这话请你原谅。遗憾的是,他跟公司对着干,劝也劝不服他……”说完,他失望地长叹一声。
“为公司干是天经地义,对吧?”
“为给自己干才是天经地义。你不是为别人活着。谁要是不会给自己造福,那就只能为别人贴金了。说实话,公司也是由各色人等组成的。每个人为了自己工作,所有人在一起,也就成就了公司的未来。我们是这么设计,也是这么实践的。别尔什拒绝理解这个道理,要么我们早就把他归化了……”
“把心理主板稍稍调整一下,就全得了。”我咬牙切齿地说,“用脑思维改动程序就行。坐下来,慢慢喝着啤酒,一张一张喂它。改变它的数据……”
“你以为这么简单吗?我们不会。”
“不会就学啊!”我扯开嗓子说。
“我们?还是让他们学去吧!”斯捷列仁强调着“他们”两个字,“跟从前一样,我们只管偷来就行。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们真叫光明磊落,”我忍不住说。“这种道德观是哪儿来的?”
“这道德观还不正常?你活,也得让别人活。”
“这我早有领教。”
“那就该牢牢记住。我们不会让人没有活路,正相反,是他们要把我们盘剥干净。我们独善其身,也从不以邻为壑。这是原则。让米特罗辛和伊斯麦洛夫当政治家,原则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他们不过是地质家,一帮凡人。”
在炉子里烧成灰烬的光盘……下水道清理机……还有那些电梯舱发臭的特工……
“公司不是也杀人吗?”
“说对了。它杀人。那是当他们就要对它下手的时候迫不得已而为之,以便避免更大的损失。原则总归是原则。”
“没这种事儿,”我反驳道。“国中之国的梦想无法实现。这是个很不稳定的体系,一旦……”
“意大利和梵蒂冈不就是例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是例外……”我一下子有些无话可说了,但还没有完全丢了思路。“俄罗斯不是意大利,公司不是梵蒂冈。再说,他们也纠葛不断。等着吧,下面不会给公司消停的。”
一种奇怪的笑容僵在斯捷列仁那张肥脸上。
“这不是就盼着这个吧?”
“从共生体变成一个坏蛆脓包?对不起,我不想。”
“我也不想。米特罗辛和伊斯麦洛夫也不想,董事会里大概没一个人想。”
“难道你看不见我们自有出路?”斯捷列仁神秘地一笑,“你真看不见?其实它早就在你眼前晃过了。”
“我可记不得。”
“有个可以自由呼吸的星球。我们现在就去那儿考察考察。那个星球就是你,不,对不起,是别尔什……算了,这么说吧,是万尼亚·别斯科夫去的那个星球。”
“什么什么?他不是失踪了吗!”
“我们要四个人才行。就得这样。还得外加可靠的装备,万尼亚当时就没有。我们的机会不错。我还是跟原来一样,加入我们,你没意见吧?”
“加入就加入。”
“要是你突然改主意了呢?我可不是把谁往那儿赶。要是你往猫洞口那儿一站,专门负责收货,也能捞不少便宜。你自己知道,我们这儿只有通往克朗代克的渠道是稳定的。但是,人类已经去过3个星球了,克朗代克、水母星球还有这个万尼亚一去不返的星球。克朗代克你见过了,水母那儿是一滩沼泽,一堆讨厌的动物群和攻击性很强的细菌丛。没有防护服根本别想去。惟一希望就是那个……”
“要展开勘察?”我说。我已经看透了他的意思。
“说对了。我们要寻找新的殖民地。公司早就想在南太平洋土阿莫土群岛上买一个珊瑚岛,或者在那块大洋中的浅滩的中和水域填海造出一块土地,打那儿发射天梯。从此组建基层行政机构,宣布为主权国家。可要是他们一刻也不让你消停,那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原来倒有这么个计划,后来就废止不用了……最好就是完全离开地球,跟地球脱离干系,这样,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那个星球就是出路。偶尔回去做做客,俄罗斯请求帮忙的话,我们就帮上一把,如果不是帮倒忙,我们都愿意。地球要是有求于我们,我们还得看着办那时候,我们既不是共生体,也不是寄生虫,只是邻居和同盟。你看好这前景吧?”
“不错啊,”我说。斯捷列仁说的这些话要是在一个月前听了,准得让我头晕脑胀。克朗代克一游倒是让我长了见识,值得。“那,这个星球有名字吧?”
“现在还什么名字也没有。我们在上面呆住了,那就怎么叫它都行了,要是呆不住,叫什么也没用。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娜捷日达(意为“希望”,女人名,小称娜嘉。),”我说。“就叫娜捷日达好了。”
斯捷列仁怀疑地瞟了我一眼。
“希望?你取这名字纪念谁呢?”
“我只是希望规避内讧吧,”我扮天真地眨了眨眼,说。
“我,”他深邃地说,“我想……”
“想什么?”
“不,没什么,名字好听,姑娘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