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本章字节:3718字
那群女人感觉的夏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在蕴着煮着高温的灶间,笼屉再也撑不住了,“噗嗤”一声,热气遍地喧起,原先稚青嫩绿养眼的草木,到处都是炙灼灼的,热气从田野吼过田野,从阡陌吼过阡陌,吼入沟渠,吼入草甸,好像鲁西女人在河滩里,一夜之间都蠢蠢焚烧起来。
那群强腾腾的女人,打草的女人,她们的身后是草甸子,是一片滚动的黄河,她们的朴实就像那片黄河。
没有风,没有雷声,隐隐的涛声颤动了青草叶子,也颤动着她们的衣衫。
她们的精神专著而沉稳,紧贴在身子边的短柄钐刀,银银的,好像呆愣愣不曾运动过。
但是,一蠕动起来,就好像豁命了,发狠了,忘情了!半边热水袋似的大***还在衣服里裹迭着,如无数夜蛙摇动长舌,鼓起白腹,在襟下咯咯而动,响在你面前。刷刷爽眼的,是钐刀上憩栖的目光;游蛇掠水的,是抡落的手臂和刃影。盘马弯弓一样,是射出的腰身;急雨骤风一样,是歪倒的荒草。在黄河近岸草甸子上,一群女人与一种对草的痴恋、苦痛、挣扎、征服的心情。
这群女人,使燥热的草甸悠然加温了,使缤纷的阳光悠然飞溅了,使背后的黄河悠然亢奋了。
使人想起在土地上紧扶着锈钝的犁铧付出成倍体力的是这群女人,使人想起塞外草肥沙场秋点兵的壮阔的也是这群女人。
到了晌午,那群女人的感觉必然曾经是这样的:在太阳的背后,一定有人对着太阳的屁股踢了一脚,它就滚到了头顶,甸子于是更加的明晰更加的沉静厚重更加的火热温浓了。后来那群女人的感觉必然就是这样的:密密的荒草把她们与别的天地的视线阻开,她们觉得自己摆脱了任何约束,摆脱了男人,摆脱了孩子,她们用力地说着不在人前谝出的脏话,不加掩饰地抓痒,脱得赤身露体撒尿,似乎任何的物体都不关她们,都看不见她们,树木不算在内。
没了束缚,没了羁绊,她们挣脱了,冲破了。
她们先是挽起了裤管,裤管挽得老高,她们先是脱得上身只剩下两块红红的布边。
男人们下晌了——认不清是谁的呼喊,还是感觉,反正是太阳又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脚,那轰轰的回音碰撞在这群女人的肩上背上脊上腿上,撞在草甸子上的红草上,撞在远处的波涛上。
脱!
说不清是谁的呼喊,还是感觉,反正是太阳燥燥热热地碰撞之后,女人们的心也蓦地成了隆隆的回音,也是隆隆、隆隆、隆隆。
轰轰隆隆是窝了一冬一春的愿望的抒泄,轰轰隆隆是蕴在体内的血之沸腾,轰轰隆隆是埋在土里被哭泣过,体味过,彻悟过的大喜大悲的人生!
这一群鲁西女人!
她们脱露了衣服,她们脱露了上身,她们的胳膊,她们的腿手,她们的身子和钐刀,全是那么白白地撞涌着,她们裸露的气派摇憾你、震颤你。那些疯狂的雪白的满满墩墩的***,正漾着叶儿的呼吸一起一伏地抖动,正随着钐刀的呼吸一起一伏地抖动,它使你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母性的生命有伟雄与蓬勃。
在草甸子上在黄河的近旁,黄河,也只有你才能承受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在柔弱的江南,在那儿是没有这么一群女人的,多水的江南是林黛玉的产房。
那群女人的感觉必然曾经是这样的:胸襟里有太多蜿蜒的炊烟,太多的篱笆和黄土。在草甸上,一个女人把衣服敞开时猛然感到了快慰……当她们惊讶的时候,她们决意把自己裸在大地母亲的胸前了,用一种大彻大悟的色彩为这个季节命名——焚烧哦。
她们的红裤带飘舞起来,这群女人忘情地无端地在黄河的近旁呼唤起来啦:
哎吆——哎吆——哎吆吆哟——一声一声地迢递,一声一声地在每一柄钐刀上急匆匆地跳荡,在每一茬倒下的草叶子上走过,在每一个黄河的波涛上沸漾。
好一个痛痛快快的中午,好一群焚焚烧烧的鲁西女人!
那节奏,那斩草的节奏;那声音,那无端呼出的声音,布在天边,又布在你的眼前,你觉得一把拉钝了的锯齿在你的耳根上锯来锯去,于你的心上流下伤痕的暗刑。
那些女人走的时候,必然曾经是这样的:袅袅的暮色把黄河罩了,天地终于晦暗,草甸子上还残着一串红光,那红光耀耀亢亢,有时又灰又暗,最后是一阵风起,从每一棵树,从一绺炊烟,它们都唱出了最后的红光。这时,坡上一队打草的女人又开始丈量暮色了,那些草捆推着人,一拨一拨地缓缓移动,有的丈量炊烟的浓度,有的丈量孩子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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