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3
|本章字节:9078字
大帅府内,张学良和阎锡山派来的使者正在密谈。屋里的气氛有点凝重。密使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将封口撕了,双手呈过去。张学良将信取出,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汉卿吾弟:近月以来,陕甘等西北诸省频现土匪逆贼,到处焚掠,滥杀无辜。其匪首皆带有委任状,乃煌煌全国主席蒋中正所颁发,至有数十路之多,为兄所不能忍。吾决意联合冯玉祥、李宗仁等党国义士,陈师中原,与挟党部以作威福者蒋中正进行血战,望吾弟明鉴局势,以中华民国副总司令身份加盟反蒋义举……”
张学良读毕,呵呵地笑了两声,掏出火柴,将信烧了。他对密使说:“我早已通电全国表示中立,你回告阎司令,汉卿还是那句话,中国鸡飞狗跳的,已经够乱了,我劝你们还是各自罢兵,不然遭殃的只能是老百姓。”密使失望地看着张学良,说:“阎长官和令尊大人是十几年的故交,远的不讲,张大帅遇难时,阎长官派了个庞大的使团来府上吊唁,那可是东北军最难的时候。”张学良用手势打断了密使的话,说:“用我们东北话说,你这是翻小肠。兵者,乃国家之重器,我怎能拿我的军队徇私情。”密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小声说:“阎长官还让我捎句狠话给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吗?说说看。”张学良挑了下眉毛。
“中原一战,老蒋败了还好,一旦胜了,下一个灭的就是你。”
张学良的手微微一震,他故作镇定地问:“怎么见得?”
“张总司令虽然公开易帜,表示归顺中央,但在老蒋眼里,这只是个形式。中原大战,你一口一个中立,貌似谁也不得罪,其实你已经把老蒋得罪了。你要是真的归顺了南京,他老蒋允许你中立吗?你能中立吗?”
张学良略微点点头,示意特使继续说下去。
“您拥兵一方,光飞机就买了300多架,又办教育又开兵工厂。令尊大人过世后,您又整饬军纪,广纳人才,这些都是励精图治之举。这么说吧,山海关大门一关,您就是国中之国,想想吧,老蒋他能睡得着?我敢说,他做梦都在琢磨你。”
张学良闭目不语,眉头皱起一个疙瘩,特使看得出来,话说到此不能再往下深入了,便赶紧换了话题。他说:“阎长官知道您喜欢马,我这次来,他特意从西北选了一匹良驹‘八百里’,不知张司令想不想去看看?”张学良立即来了精神,他兴奋地问马在哪里,密使说:“就在您府上后花园。”
在副官和卫士的簇拥下,张学良和阎锡山密使来到后花园。见一匹棕色的马拴在树上,体态雄健,皮毛光亮。张学良刚要走近,马咴咴地叫起来,前蹄扬起。密使伸手阻止张学良说:“这匹马性子烈得很,总司令还是别靠近。”张学良只好远远地看着,问特使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特使说:“这马跑起来,两头不见日头,可以日行八百里,前腿能扬到脑袋前面,所以叫‘八百里’。”张学良便连声夸奖起来。密使往近前走了几步,显示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说:“只是……我怀疑东北军找不出一个能骑它的人。”
“你太小看东北军了吧?别忘了,我有三个骑兵团。”张学良回头怒视特使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北擅长马术的人多得是,不过敢骑它的,也就是三五个。”
“试试吧,难得你们阎长官一片苦心,这个‘八百里’我留下了。”
“我怎么回阎长官的话?”密使试探地问。
“我欠你们阎长官一个人情,日后我还他就是了。至于战事,我的态度已昭告天下,不可以朝令夕改。”
“张总司令,要是阎长官要求退而求其次呢?”特使有些心存不甘地说。
张学良疑惑地看着密使,正要说什么,卫士长跑来报告说:“总司令,南京吴铁城先生求见。”张学良告诉卫士长:“让他在西客厅稍候。”他接着问特使:“你那个求其次是什么意思?”
“不瞒您说,我们阎长官已经做好了您不加盟的准备,他的退而求其次,是您麾下的东北军严守中立,一兵一卒都不能进关。”
“你们阎长官多虑了,我张学良是透明的人,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吴铁城是给老蒋当说客的。”
“当说客又怎么样?你也太多嘴了吧?”
密使看出张学良不高兴了,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提出告辞。张学良向卫士长挥了下手,卫士引路,把密使从后花园的小门送走了。
送走阎锡山的特使,张学良便快步奔向西客厅,去会见蒋介石的特使。
“铁城兄,这次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张学良平淡地问。
“是委座的意思,他让我悄然来去,一个随从都不带。”
“东北一有大事,你老兄准出现。”
“这么说,汉卿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吴铁城笑着说。
“你这根舌头,抵得上蒋公的一个师团。”
“不止哩,委座想用我这根舌头搬动二十万兵马。”
张学良沉吟半晌,笑着说:“这就奇怪了,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
“一来嘛,怕你回绝,两边都尴尬;二来他那个人爱面子,总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你汉卿既然表示服膺中央,值此乱事之秋,就该主动站出来,哪知等来等去,等来你一纸中立的通电。”吴铁城说出此行的目的。
“铁城兄有所不知,自民国十一年起,两次直奉大战我都参加了,目睹了百姓的离乱之苦。时间再推远一点,从大清倒台到现在,中国不是北伐就是南征,哪一天消停过?说心里话,汉卿厌恶了,再这样耗下去,中国早晚有一天会倒在列强的枪口下。”张学良也借机再次表明了态度。
“汉卿的拳拳之心,我早就神会,只是今日之中国,军阀林立,乱象横生,比唐朝的藩乱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要想强大起来,必须统一。所以仗还是要打的。”
“阎锡山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中国内乱不止,是因为蒋总裁戡乱不止,结果越戡越乱,蒋总裁嘴上讲护党爱国,心里做的是皇帝梦。”
吴铁城颇有意味地笑了笑,观察着张学良说话时的面部表情,他说:“这个话你可以说,我不能说。不过中国有句老话,叫成王败寇。秦始皇又怎么样?骂名一直背到今天,可是书写中国历史的辉煌,头一个还是秦始皇。”
双方都沉默了,各自把玩着手里的茶碗,时而呷一小口茶。
此次谈话就此结束。此后,吴铁城凭着与诸多东北将领的旧交展开了“伐交”。
三个月后,在张学良生日之后的某天,吴铁城再次游说张学良。
张学良说:“此次大战,阎锡山和冯玉祥都憋足了劲儿,把家底都搬出来了,委座敢说稳操胜券吗?”吴铁城也把茶碗放到茶几上,往后仰了下头,两只手抱在胸前说:“开局还是不错的,中央军一上来就攻占了河南归德,给冯玉祥右路军一个当头棒喝。”
“吴兄讲的是半月前的战况,昨天夜里11时的消息,晋军苦战三天,又把失地拿回来了。还有,桂系李宗仁从南边下手,一路攻城略地,昨晚已经攻进了湖南长沙。我猜这会儿正和白崇禧喝庆功酒呢。”
吴铁城显示出很尴尬的神情,讪讪地说:“汉卿看来是心细之人,对时局了然于胸。不过兄长劝你一句,不要误判了形势。叛军三个首脑各怀心事,蒋公只要略施小计,他们就会作鸟兽散。至于下面的首鼠两端,比如石友三、韩复榘,都是些蝇营狗苟之徒,成不了事的。”
“既然胜券在握,吴兄又何必鞍马劳顿,跑来奉天搬兵?”张学良讥讽着。
“汉卿,此次中原大战非同小可啊,战场绵延数千里,中国各系军阀,除你之外,都搅和进来了。叛军这边是下了死手的,一心想把蒋公置于死地;至于南京方面,我不说你也明白,依蒋公的脾气,恨不得把阎锡山扔进油锅里。在这种情势下,你想按兵不动,作壁上观,那是不可能的。你不参战也是参战。你身为中央政府的命官,于危难之时口称中立,这等于看蒋公的笑话。更不要说,此前叛军的通电文告里,把你和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列在一起,尊为副总司令。”
“那是他们一相情愿,我从来没答应。”。
“蒋公可不会这么想,他会在心里记你一笔账,这笔账早晚要算的!”
张学良有些恼怒,从座上倏地站起来,冲着吴铁城问道:“吴兄,你是来威胁我的吗?别说你,就是老蒋也不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是来搬兵的,还是来下战书的?”吴铁城呵呵地笑着,拉住张学良坐下来,说:“不要动火气嘛,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是掏心掏肺跟你说话。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吴铁城镇定一下表情,低声问:“听说阎锡山送你一匹良驹,号称‘八百里’?”张学良一愣,说:“你连这事都知道?”
“你以为蒋公手下那帮特务是吃干饭的吗?不瞒你说,他们已经把你盯上了。自开战以来,叛军的密使已经是第三次来你府上。我来之前,蒋公亲口对我说,汉卿是有识之士,绝不会为一匹马,就和阎锡山穿一条裤子。”
张学良释然地松了口气,说:“阎锡山拿我当要饭花子了。”
“没错。两军对阵,你成了中国最后一个砝码,你压到哪一头,哪一头就赢定了。我想说的是,在知恩图报方面,蒋公称得上大手笔。我从南京带来一份清单,汉卿想听听吗?”
见张学良矜持不言。吴铁城便亮开底牌。他说:“你如果出兵助战,蒋公决定委任你为国民革命军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这个位阶仅次于蒋委员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学良听后有些心动,嘴上却说:“汉卿何德何能?不敢当不敢当。”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东北军可以驻防青岛地区,河北省主席、天津卫戍司令、南京外交部次长,也由你东北军的人出任。这几乎相当于中国的半壁江山啊!此外,蒋公除了负担你的军饷,还另外送你3000万袁大头。”
面对如此价码,张学良内心已经骚动不安了。他沉默良久,很无奈地说:“我已经电告全国,不能在国人面前轻易食言,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汉卿,容我再进一言,此事不宜拖得太久,如果中央军再下几城,有了明显胜出的迹象,你那时参战,砝码就没那么重了。这是个历史的契机,你可要把握住啊。”吴铁城最后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老友的好言相劝,但事实上,却有了最后通牒的成分了。
此后三个月,吴铁城又多次游说,张学良揣摩局势,终于下定决心。他在东北边防军司令部长官公署连夜召开高级会议。临近午夜,议事厅坐满了东北军高级将领,其中有张作相和荣臻等。坐在主席上的张学良看了下手表,说:“大致就这个情况,大家都听明白了吧,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众将领都吃不透少帅的态度,没人肯站起来首先发表看法。就在这时,一个副官叩门而入,将一份密电呈给张学良。少帅扫了一眼,神情变色,去一边对副官密嘱了几句。
张作相看到大家都在大眼瞪小眼地坐着,就先开口了:“自中原开战以来,南京方面频繁派人来我东北游说,本人以为,蒋先生的本意,固然是为了战胜自己的宿敌,但也不排除另有居心,那就是借这个乱局,削弱我东北军。”张作相言罢直视军长于学忠,说:“在这方面,你于学忠应该是有感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