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3
|本章字节:8122字
毛家敏让宪兵把许争绑到十字形的铁架子上,他微笑走过来,从旁边的火炉子里拿起一只烧得通红的烙铁,在许争面前晃了晃说:“许先生,你是个明白人,又跟家叔是朋友,我不想难为你,说说吧,你是怎么行贿高志航的?”许争原来以为是周至柔在找自己的麻烦,当他听完毛家敏的话,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微笑着看着毛家敏说:“我从来就没给高志航行贿过,或者说,我是想行贿于他,我提出给他三十万美金换他签个合同,三十万啊,你们见过吗?你们可能一辈子都挣不来,但被他拒绝了,就这些,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毛家敏听完许争的话,背起手走了。他前脚刚离开,两个行刑手就拎着鞭子走过来了,他们围着许争转了一圈,便下手打了起来。头几鞭子下去,许争还能忍住,他在想,这也许是毛邦初对他这次办事失利来气,让宪兵队教训一下自己,给他消消气而已,但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情况不对头,这两个小子下手太狠了,几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便拼命喊叫起来:“毛队长,你给我进来,你不能对我这样,我有话要与毛司令说……”
许争叫喊了半天,毛家敏也没进屋,他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了,最后只变成了有节奏的呻吟声。每一次鞭子落下来,先是啪的一下,之后是哼的一声。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门再次开启,毛家敏鸭子般地踱进来了。他走到许争跟前,那两个行刑手便停下来了。毛家敏看了一眼许争,语气温柔地说:“兄弟,别撑了,毛司令有话,说你毕竟不是共产党,让我们下手轻一点。可你也别仗着这个,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
许争勉强抬起头,瞪了毛家敏一眼,又把头低下去,很安详地闭上眼睛。
毛家敏等了一会儿,见许争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笑呵呵地说:“看来许先生的嘴是太涩了,我得请你吃顿红烧肉了。”说完,他冲着那两个行刑手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从火炉里拿起一只烧红的烙铁,平放在许争的小腹上。许争惨叫一声,昏死过去了。毛家敏将一盆冷水兜头浇过去,水滴顺着许争悬空的两只脚流下来。他叼着烟蹲在地上,仰望许争耷拉着的脸,似笑非笑地问:“关于高志航,你能告诉我们什么?”许争翕动嘴唇,毛家敏会意,将快要燃尽的烟蒂塞进许争嘴里。许争狠劲吸了一口,没咬住,烟蒂掉在地上。许争声音弱弱地说:“我讲个别的吧。”毛家敏冷冷地问:“跟高志航有关吗?”许争的头略微点了点,说再给我点一根烟。
毛家敏又点了根烟,塞进许争嘴里。许争使劲吸了一口,烟又掉在地上。许争眼神迷茫地说:“我没记错的话,是民国十五年,腊八那天,冷啊,嘎巴嘎巴的,我在奉天街上溜达,肚子饿,兜里没钱了。正哆嗦呢,高志航过来了,手里拿一张征兵告示。据说词儿是张大帅亲自拟的……”许争说到这儿,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又接着说:“词儿是这样的:当兵好,骑洋马,挎洋刀,跨哧跨哧往前尥。升官快,发财快,媳妇之外还有姨太太,有志青年快来当兵吧,报名就发大洋30块……”
许争讲得断断续续的,毛家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催促道:“你啰唆什么?我让你讲高志航,快点。”
“你往下听……高志航本来不想当兵的,等我报了名,把30块大洋拿给他看,他一下子心活了,当天就报了名。他那会儿跟我一样,也是个穷小子,没见过钱。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奇怪,大家都在一条道上,我怎么就琢磨不明白这个家伙,他跟钱没仇啊?他喜欢钱,喜欢娘们,尤其是漂亮娘们,你们见过葛莉儿吧?多漂亮的大洋马,让他一脚……踹了。他也喜欢当官,啥都喜欢,可就是……”
许争又停下了,毛家敏问他:“就是什么?”许争想了一下说:“我要能说明白就好了……我跟他吹过牛,在天上我玩不过他,在地上他玩不过我,我俩年纪相当,心气很足,朋友归朋友,暗地里叫劲,赌,拿命赌,他在天上赌,我在地上赌,就是路数不一样,我呢,很想看到结局,很想!很想,真的很想。可遗憾的是,他看到了我的结局,我看不到他的结局了……这个,我不服,不服!”许争的语气暗淡下去了,最后变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了。
“结局?你这话什么意思?”毛家敏高声问道。这次许争连头都没抬,只是幽幽地说:“我死到临头了,只求兄弟们下手时,利索一点。”毛家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凝视着许争问:“死到临头了?谁告诉你的?”许争再次闭上眼睛,像是养起神来。
这时,有个宪兵跑进来,附在毛家敏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毛家敏匆匆出屋去了。他来到刑讯室隔壁的密室里,电话在桌子上放着,他跑过去,拿起了听筒。电话里传来毛邦初的声音:“他都招了什么?”
“这小子挺硬,打了老半天,他只说给高志航三十万美金,让他把合同签了,高志航没答应。”毛家敏气呼呼地回答道。
“高志航人在天上,再过7个小时就到上海了。我想抢在他落地之前,不然会有麻烦的。”毛邦初指示着。
“您的意思是……”
“你又不是第一次干湿活,这还用我教你吗?”
“军事法庭最后是要核查的,他毕竟是在册的上校。”毛家敏犹犹豫豫地说。
“上校的命没那么金贵,杨杏佛又怎么样?早年追随孙中山,后来是国母最倚重的人,贵为南京中央研究院总干事,就因为跟着宋庆龄瞎起哄,老头子一翻脸,用乱枪打成了筛子。”
“明白。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他刚才说,死到临头了。”
“哦,还算是聪明人。”毛邦初一番欷歔之后,不无怜恤之情地说,“这样吧,念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他最好是愧对党国,畏罪自杀,这对上面,对他自己,都算个体面的交代。”
“您放心好了,夜里十二点之前,我会把电话打进您的卧室。”
毛家敏放下电话,匆忙返回到刑讯室里,他看到那两个人还在折磨着许争,便赶紧喝住了,并把那两个人撵了出去。他走到许争面前,赔着笑脸说:“许先生,让你受苦了,刚才家叔来过电话,不许难为你,让你写一份悔过书交上去完事。”说完,他亲自把许争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许争本来做好了死的准备,突然又看到了生的希望,立即来了精神,对着毛家敏笑了笑说:“请转告毛司令,等我的伤好了之后,定然上门致谢。”毛家敏微笑着冲许争点头说:“只要许先生不介意就好,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说完他又去了门外,对那两个宪兵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端来一盆热水,拿来一套新衣服,两个人伺候着许争洗干净身体,换上了衣服。
许争写完悔过书后,毛家敏看了一眼,推过一盒印泥。许争用食指按了一下印泥,在自己签名的地方按下了手印。
那两个宪兵将铁门哗地拉开。毛家敏向许争做了个手势说:“你可以走了。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亲自送你回去。”许争站起来,他有点不太相信,长久凝视毛家敏的眼神,似乎在确认此话的真实性。毛家敏摇晃着大脑袋说:“如果你很留恋这里的话,我可以多留你住几天。”许争回头望一眼那些粘满血腥的刑具,打了一个冷战,头也不回地出了铁门。
夜色中的六朝古都,灯火辉煌。一辆美式轿车穿街而过,许争坐在后座向外张望着,他的左右分别是两个宪兵队队员。驾车的毛家敏从后视镜中看到许争神情紧张,便打趣说,多看几眼吧,南京的夜景还是很美的。
车子在许争住地附近突然停下来,许争迟疑着不肯下车,他警觉地问:“你们不会打我的黑枪吧?”毛家敏回头朝他微笑着说:“用不着打黑枪,你会服毒自杀的。”话音落时,一个宪兵队队员用食指和拇指猛地戳住许争的两腮,另一只手扼住许争的喉咙。许争大张着嘴挣扎着。另一个宪兵队队员将一小瓶液体灌进许争的嘴里,之后把许争的嘴堵住。稍倾,许争被一脚踹出车外。
毛家敏也跟随着走下车来,他上前扶住脚跟发软的许争,小声道:“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回屋了,这个是剧毒,你还能活一分零十几秒,我们就在这给你收尸。顺便告诉你,我在莫愁湖边给你选了一块墓地,那的风景好极了。”
许争突然痴狂地大笑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当兵好,骑洋马,挎洋刀,跨哧跨哧往前尥……”几声过后,他摇晃几下,跌倒在地上,像一只坠地的大鸟,四肢抽搐着,嘴里喃喃有声:“发……财……快,升……官……快,媳妇之外……还有……还有……”
毛家敏看了看地上的许争,习惯性地拍拍手,像是要清除手上沾染的尘土,骂道:“上那边找你的姨太太去吧。”
两个宪兵也跳下车来,抬起许争的尸体,扔到车上。
午夜十一点半,毛邦初正半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电话铃响起。他拿起电话后,听到那边的毛家敏说:“叔叔,你睡了吗?”毛邦初有些不高兴地说:“别叫我叔叔,我说过,我们同为党国服务,不要带入眷属亲情。”毛家敏立即改正说:“是,报告毛司令,按照您的意愿,许争在一小时前服毒自杀了。”毛邦初又皱了下眉头说:“你又说错话了,怎么是我的意愿?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毛家敏立即回答道:“没有,你什么都没说。法医已经鉴定过了,是许争自愧于党国,畏罪自杀。”
毛邦初翻动下身子,把电话放到别一只耳朵上,小声地说:“这就对了。天亮之前埋了吧,别弄得很寒酸,棺材要好一点的,最好是上等的楠木。哦,别忘了拍张照片给我,我们私交不错,哪天闲了,说不定去看看他。我今天又得吃安眠药了……”
毛邦初挂上了电话,床头的收音机开始播送南京的午夜新闻:12月4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先生,乘专机亲往西安督战。下榻当晚,蒋委员长在宴会上发表讲话,称只剩三万残军,西征部队一朝覆亡,刘志丹的东征部队遭到阎锡山重挫,余部退回陕北。陕北地狭民穷,已成强弩之末,统一中国的大业就在弹指一挥间。蒋委员长同时告诫东北军和西北军将领,倭寇是外患,共党是内患,内患是心腹之痛,外患是皮肤之疾。内患不除,决无抗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