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3
|本章字节:6616字
大伙都睡下后,从对门传来高志航和李耳隐约的谈话声,搞得叶蓉然辗转难眠,她悄然下地,将门打开一道缝,声音便清楚很多。
高志航也没有睡着,悄悄抱起被褥下床,在地板上打了地铺。李耳感觉到了,忙下地说:“这个可不行,咱俩换地方,你是长官,我睡地下。”高志航把李耳抱下的被褥又扔到床上去,小声命令着:“去去,睡觉吧你!”李耳只好回到床上。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高志航见李耳来回翻身,便问:“你怎么还不睡?”李耳又翻过身来说:“你不睡,我敢睡吗?”高志航问:“叶小姐是自己来的吗?”李耳说:“不是,大娘命令我把她接来。也怪了,叶小姐一来,友良不哭也不闹了,真是邪门。”
叶蓉然听到这里笑了,回身给高友良盖被子。之后又下地,将门缝拉大一些。对面房间的声音越发清晰了。李耳还在那里埋怨着:“长官,你也是,早晚的事儿。叶小姐还能把你踢出来啊?”高志航沉着脸骂道:“你个小孩伢子,懂个屁!”李耳不吭声了。
高志航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背对着李耳,他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自言自语地说:“这回可要抄家伙喽!”
“跟谁抄家伙?”李耳立即坐起来,不解地问。
“你刚才没听电台里说吗,委员长愿意停止内战,联合共产党,共同拯救民族之危局了。”
“也没说打小日本啊。”
“这句就是打小日本了,领袖还能像你那么说话吗?”
“那是,那是。可真要开打,我怎么办?当一回,我总不能卖呆吧?将来有一天打赢了,我总得有个牛吹吧。整天打杂,我也说不出口啊。”李耳兴奋而愧疚地说。
“跟谁说不出口?当我的勤务兵丢脸吗?”
“别人我倒不在乎,我总得娶老婆吧?有老婆就有孩子吧?将来有一天,孩子问我,抗日那会儿你都干啥了,我怎么说,给长官端茶倒水洗脚……”李耳吭吭哧哧地说道。
高志航掏出一支烟来,捏在手里把玩着,说:“这个嘛……倒是个问题。”李耳忙蹦下床给高志航点火。高志航问他都会点什么,李耳说开飞机肯定不行了。高志航说:“修飞机你行吗?”李耳还是摇头。高志航笑着说:“你就会个打立正,还是老实待着吧,帮我照顾这个家。”李耳立即又打了个立正说:“大娘利手利脚,友良有叶小姐照顾着,也不用我管。”高志航听后立即斥责道:“凭什么让人家照顾友良?”李耳笑嘻嘻地说:“她不是友良她妈吗?”高志航叹息道:“你还真不拿人家当外人啦?真要是友良她妈,我还睡这儿吗?你当我是和尚啊,嘁!”
叶蓉然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消息便成了报纸的头条新闻,整个上海大街上,报童的声音此起彼伏:蒋委员长回南京啦,张学良将受军事法庭审判……
藤野轮宽坐在黄包车上,听到报童的喊声,他立即叫住了车夫。黄包车停下,藤野轮宽跳下车,买了一份报纸,在车上看起来。
黄包车在十字路口受阻,藤野轮宽放下手中的报纸,听到庆祝游行的队伍呼喊着各种口号:
“停止内战,共御外侮!”
“收回东北,复我中华!”
“把小日本赶出中国!”
藤野轮宽紧皱眉头等了一会儿,游行的队伍通过后,他催促着车夫快点。
在一家日本茶艺馆前,黄包车停了下来。藤野轮宽走进包间时,一个歌舞伎正在给岩井英一表演茶道。藤野轮宽进屋就问:“为什么在这儿见面?”
“你出来太久了,让你熟悉一下乡情。这是我家乡的静冈茶,茶汤清澄,入口甘甜柔和,只要喝上三口,你就会飘飘欲仙。”
藤野轮宽坐在岩井英一的对面,摆着手说:“可惜,我没有品茶的心情,我想你也是吧?”岩井英一不语,藤野轮宽将买来的报纸摊到茶几上说:“形势发展出乎我的意料,蒋介石已经回了南京。”
“东京内阁十分关注支那时局的发展,不知藤野先生怎么估判?”岩井英一问道。
藤野轮宽指着报纸说:“张学良之所以释放蒋介石,表面上是为全国舆论所压迫,更深层的原因,一是共产党从中斡旋,认为放了蒋,更容易达成全国抗战同盟。二是据说张学良搜查到蒋介石五本私人日记,其中写到从九一八起,蒋对日本国积恨于心,凡是讲到日本的地方,必称倭寇。他的安内、剿除共匪是真的;他的攘外,驱除日本也是真的。这个让张学良十分感动。”
“我更相信事实,关东军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中国五个省,我们为此感谢蒋先生。”
藤野轮宽摇了摇头说:“从美国购进战机就不说了,如果我告诉你,蒋介石聘请德国人做顾问,秘密训练了30个精锐师团,你会怎么想?你以为这些都是给共产党准备的吗?”
“怎么能证明这些不是虚妄的假说呢?”
“我无从证明。中国人做事向来心口不一。有的是只说不做,有的是少说多做,有的是做了也不说。我敢断言,西安事变以后,日本再像九一八那样,没放几枪就占领了满洲,这种好事没了。”
“那我告诉你,东京广田弘毅内阁已经按捺不住了,陆相、海相正在加紧制定《帝国国防方针》,按照这个方针,陆军要扩大到50个师团,航空兵要扩展到142个中队,光海军的飞机就有2000多架,现在我们缺少的,就是一根导火索。”
藤野轮宽似有所悟地点着头说:“明白了,我该应召回国了。”
“是的。我们明天会通过适当管道,通知南京政府有关方面。当然,我们会把理由尽可能说得委婉一些。”
藤野轮宽沉默半天后,才忧郁地说道:“南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们准备为我收尸吧。”
“你多虑了,中国有尊师爱教的传统,何况你是日本派出的教官,只要没有公开宣战南京不至于打你的主意!”岩井英一连连摆手说。
藤野轮宽低下头去,表现得有气无力地说:“别忘了,南京还有一个军统,专门打黑枪的。我怀疑我早就进了他们的暗杀名单。”
“遗憾的是,除了事先警告,我们无法派兵保护你。”岩井英一说完,两个人都沉默起来,都在认真地品着茶。
果然在第二天,日本政府通过驻中国使馆进行交涉,为藤野轮宽办理了回国手续,在笕桥航校,毛邦初亲自宣布解除航校与藤野轮宽的合同。
消息传出后,人们有着各种猜测,但念及毕竟师生一场,在高志航的同意下,他们还是在四大大队飞行员食堂里,给藤野轮宽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宴会。
酒宴上的气氛并不热烈,尽管人们都说说笑笑的,但总有一种情绪在暗中涌动着。西安事变后,抗日成了全国人民的主基调,而藤野这个日本空军王牌飞行员在此敏感时期奉召回国,也预示着战争的来临,面对自己未来的对手或敌人,大伙这酒喝得辣心辣肝的,也都有了几分醉意。高志航再次举起酒杯说:“今天是我做东,我再敬一杯。梁启超有句话:片言之赐,皆事师也。藤野先生在笕桥任教五年零七个月,何止片言?他的讲义摞到一起,洋洋几十万言。我这杯酒,代表大家表示谢意,也希望藤野教官不要忘了笕桥这帮弟子。”
众人纷纷举杯,砰然相撞,一饮而尽。
藤野轮宽干杯后,后撤一步,弯腰致礼说:“感谢大家的美意。我想说,九一八事发之前我就离开了奉天,但我的心情一天都没有轻松过。我每次走上讲台的时候,总能感受到敌意。尤其最近这半年,我简直生不如死。这是我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我曾经三次递交辞呈,但未能如愿,现在好了,我总算逃脱了梦魇般的生活。”
“听说日本国内在大规模扩军?”高志航坐下后,看着藤野问道。
藤野轮宽哀婉地说:“是的,我很不幸地告诉大家,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很可能再聚首,不过不是饭桌上,而是在天上。关于这一点,连你们的毛司令都不怀疑。”
藤野轮宽这番话,让众人哑然,脸上的情绪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阎海文站起来,又倒上一轮酒说:“不说这个,来,还是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