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君臣(2)

作者:楚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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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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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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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96字

林景云仍旧是满脸笑容:“还请了那时跟我一起的几个侍卫兄弟,大都升官了,有几个在京中,有几个做了地方官,也都叫回来了。本打算选个吉日,我看今天正好大雪,就在今天吧”,他说着拉住赵恒岳往外走去,还一边絮絮叨叨,“你还记得冯大年不?几年不见他吃成个胖子了……”他走出十多步后微微侧头,竟没看见陶花在身后,立刻回头朝她使个眼色,她便只好紧赶几步跟上来。


到了林景云府邸,果然已是济济一堂,赵恒岳新带来的几个侍卫也过去跟众人一一见礼,众人苦留他们一起吃酒,他们十分懂事地回答:“待我等也建功立业时吧。”说罢退出屋外守候。


赵恒岳坐在主席,陶花的位子在他身侧,大家热热闹闹道过别情,林景云事先交待过了今日不见君臣之礼,赵恒岳待下属又格外宽厚,众人也就十分亲近。陶花刚刚坐稳,席中一个身材略胖的人便笑道:“你们猜猜,我当侍卫那几年最惨的是哪天?”


林景云笑问:“是不是捉吴越刺客时被小姑娘甩了一箭那天?”


那人摇摇头:“战前负伤、马革裹尸,那都是男儿本色,要说最惨的,还是秦淮河上那天晚上下水去救人……”他刚刚看到陶花,立刻想起了这件旧事。


众人一齐大笑,七嘴八舌又说了几句,却又忌惮陶花在场,都缓缓住了口。赵恒岳侧头对陶花说:“你出去吧,免得大家拘束。”陶花听他完全就是吩咐下属的口吻,一言不发站起就走。林景云赶紧跟出去,将她带到了夫人朱弦的房中。


朱弦正用晚饭,她和陶花许久不见,拉住陶花的手只是不停叹气。两人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叙旧,朱弦一直说些宽慰的话。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院子里一阵熙熙攘攘之后,林景云遣人过来叫他们两人过去。朱弦拉着陶花走入前厅,只见杯盘狼藉,众人都已离去,只有林景云和赵恒岳仍坐在那里。林景云已经微醉,赵恒岳比他好些,却也有些迷蒙,抬起头来看见陶花时凝望了片刻。


林景云招招手让两人坐下,朱弦坐到他身边去,他却把陶花拉过来说:“你坐这里,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朱弦笑着让开,他拍拍她的手:“你别生气,我跟公主的情谊不比寻常。”


朱弦微笑点头,答声“知道”,陶花却是开口反对:“我早不是公主了。”


林景云侧头望着她:“咱们是叙旧,叙的就是你做公主时候的事呢”,他眼睛里醉意渐深,“你这铁箭公主,营里头仰慕的弟兄并不少,可真正敢到你跟前说的,就只有我和师傅两个,要不,怎么说我们最有师徒缘分呢。那时候有秦文在,他那般俊模样一个人,又是那般人才,谁看见他都要自惭形秽些。”


赵恒岳听到这里微笑开口:“景云,你别不承认,你也是个俊模样的小子。”


林景云大笑点头:“好吧,就算是吧,不然也不敢在嵩山上站出去跟公主说话。公主待我是很好,她身边没个知心人儿,有个直爽些的伙伴她就坦诚相待,若是没有师傅,也许公主就跟我了。”


朱弦听到此笑了:“你以为你能争得过秦将军?我才不信。秦将军每次出征,我可都是到城门口去看呢。”


林景云笑着将手中的空杯掷到朱弦身上去,佯怒喝声“你敢”,赵恒岳却是侧头对朱弦说:“那倒未必,你不是最后仍嫁了景云么?我看在秦文和景云两人中,阿陶倒是多半会跟着景云一起。秦文虽是百年一遇的人才,却太过傲气,冷冰冰的,我这徒弟是多么热乎乎的贴心人儿。”


陶花听到他这一声“阿陶”,立时眼眶湿润,他已经多久没这么称呼过她了。


林景云虽是半醉,却察觉到他的旧主眼眶湿了,他即刻笑着接过话来:“到遇见谢怀畅,师傅忽然来问我,公主会不会喜欢这个小子,我那时就知道,我们都是争不过他了。他就是那么实心眼儿地全都不顾地对公主好,连他自己都不顾。我自问比不过他,心思也就淡了。后来他变成我的师傅,我们日常在一起,越来越熟悉得跟亲兄弟一样,那可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都知道了……”


赵恒岳斜睨他一眼:“什么叫乌七八糟?你这徒弟当得。”


林景云一笑:“你要是不认,那我可就当着两个女眷说出来了。在扬州围城时,有天半夜我都睡下了,你忽然跑过来把我们一帐的弟兄全都叫醒,说要出门儿。我悄悄问你怎么了,原来是公主练箭拧着肩膀,你帮她揉了一晚上,终于就撑不住了……”林景云说着大笑起来,“我们连夜微服出营,你说要去秦淮河,我就说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咱们营里头带着的这些,还是不如回周国境内去吧,可你却说秦淮河上风光好,早晚要带着公主去玩,不如先探探路。咱们那可就趁黑渡江,夜奔秦淮了,七八个弟兄跟着你到了吴越心腹之地,倒是也都没觉着害怕,就是你这小师傅却挑得很……”


林景云侧望一眼陶花,对她说:“我猜公主你是不知道,他在你跟前定然不敢说这些,我师傅喜爱处子,幼弱些的更好,到底是帝王脾气呢,就是到了烟花之地也一定要找还没破身的女子。我们连夜赶过去的,颇费了些力气才给他找到一个,其他的他偏偏不肯相就,说碰过一次的就不好玩了。我这才知道,为何那隋炀帝宫中要养着十万宫女,却原来……”


赵恒岳抬手把一杯酒灌到林景云嘴里,杯子也不拿出来,就塞在他齿缝间:“你少说几句吧,比谁不好,比那隋炀帝!”


林景云笑着推开他的手:“你脾气暴起来的时候,可也不比那隋炀帝好多少。永嘉城外找到公主的那天,你当夜就去了秦文帐中,我们在外头可听到你们高声争吵了,出来之后你去了俘虏营,放开几十个人让他们跟你打架。你打得倒是痛快,我们这些近身保护的人可全都捏着把汗,那一夜,你自己算算你杀了多少人?就为着公主跟秦文……”


赵恒岳却在此打断他:“你错了,景云,我不是为他们俩那回事,我是气我自己。我早就说过,这一辈子都要护卫阿陶周全,她那时正为了断情而苦苦挣扎,我竟然没能阻住他们见面。我是气自己竟然思虑不周。”


林景云蓦然坐正,脸上醉意竟是不显了:“师傅,你说了,这一辈子都要护着公主。她性子粗疏,难免有一时糊涂,你怎么苦苦计较?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待她的。”


到此朱弦也忙着插话:“是啊,我听还在她身边的姐妹们说起过,这些日子她可难过得很呢。本来大局已定,人人都很高兴,只有她,半夜里对着一只金耳环掉眼泪。”


赵恒岳轻叹口气,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望一眼陶花,又回头问林景云:“你们是觉得我亏待她了,是么?”


林景云想一想,摇摇头:“那倒不是。换作是我的女人夜奔到敌人枕边,恐怕也就提刀斩了。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知道师傅你有多顾着她,咱们在小商河那晚,你明知道她已经走了,还是苦等了一夜。那天你眼睛湿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可就这么着,到后来也就是废去后位,并没罢她的枢密使、收她的虎符箭令。你既然这么爱惜她,又何必逞这一时之气,让她这么难受,你以后想起来还不是又得心疼。”


他话未说完,陶花已经泪盈于睫。


赵恒岳又叹了口气,朱弦察言观色,悄悄向林景云使个眼色,两人便要离席。赵恒岳却是出言把两人留下了,他扫视一眼三人,缓缓说道:“我身边最得力的四员将领,陶、李、秦、林。李涵庆是我继父旧部,他的老母亲生病时我把宫中藏的一朵救命的雪莲送了过去,他感我的情,我也自信能得他的忠心;秦文为人冷淡、不易深交,做事也有些狠了,十六岁时就懂得凌迟陶若来逼他父亲姊姊回救,后来对田倩如、萧照怜可都是毫不留情,我本来就不喜欢他,跟阿陶成亲之后为了她和榕儿勉力应酬亲近,却终于还是不成,竟至如此收场。好在秦家军有秦梧接手,她是我的表妹,得过我许多照应,夫婿也是我的心腹,我也就从不担心她;景云么,更不必说了,跟亲兄弟一般,我也下了苦心栽培,虽然我们曾喜欢过同一个女子,却并未碍过我们的交情。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若再有一次兵变,或者又如幼年时一般被契丹擒住,再或者,大周竟陷入绝境,那谁会在我身边?”


他再次扫视一眼三人,自己答道:“这李、秦、林三位将军,我都自信他们会留到最后,倒不见得是为了往日恩惠,更多是这份情谊吧。就只有这铁箭枢密使,我竟是不知道怎么去留住她……”说着他垂下头去,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看着陶花,“兵变之事已过,我并不想再去追究,何况这战局最终能定还是靠了你。当时是说了一些伤你的话,那是我历练不深,情伤所至,说过之后也后悔了。你我之间,又不仅仅是儿女私情,若只是私情,我何至于如此难过?你铁箭骑术无敌中原,兵法战策也是深谙其道,又在我大周屡次参战,年纪轻轻已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更是《兵器谱》之首、群雄马首之瞻,我……我真是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也想留住你。你想要什么,其实我也清楚得很,但凡这大周国有的东西,我都不吝惜;只是,你要的东西若是我没有,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他望着陶花长长叹息:“你若是想让我重封你为皇后,那自然容易,我愿意为你尽废六宫,独尊你一人。若是这些就是你想要的,这些就能留住你铁箭陶花,那么我此刻就去做。可是,阿陶,我知道,这些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想来想去,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下一个安顿你的办法;你想要的东西,再也没有了,我给不了……我……我也不敢欺哄你,说我还能给你,那只怕会真的把你气走;我只能象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生怕多一分亲密就不够尊重……”


他重又垂下头去,面色颓丧已极。陶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半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泪水终于无声落下。


他们两人曾经死生相系的这一份情谊,终是变成了如今彼此小心翼翼的君臣关系。


他轻抚她的秀发,刚抚得一抚却又赶紧收住手,生怕冒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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