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妆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16:38
|本章字节:7968字
冬天过去,春日姗姗而来。
然而,禁宫中无数待春的嫔妃却再也没有等来自己的春天。一如人们悄声相传的那样,当今圣上爱好处子,一夕之后便不再碰第二遭。此话原也不假,可是宫中却在开春大幅削减了宫女数量,也不再纳取新人。
郑丞相于此事最为敏锐,当即去秦府拜访了枢密使陶花。
他握着陶花的手拿出三个锦囊:“我老郑要告老归田了,唯一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你们俩。唉,要说起来,你们俩这桩好姻缘还是我给帮的媒,我老郑也只好义不容辞,再给你出个馊主意了。”
暮春之际,皇帝率领群臣去落霞山祭天。皇后皇子也都随行在侧,五千御林军绵延山道上,旌旗遮天蔽日。
赵恒岳执意步行上山,以示赤诚,皇后却是经不起这山路,一直在软轿之中。等到仪式完毕下山之时,皇后想与皇帝并肩步行,于是队伍便只能慢下来,这一众人等极其拖沓地缓缓向下。
枢密使陶花与左卫上将军林景云两人都是全身披挂整齐,一左一右走在圣驾之前。陶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走得慢了颇有些不耐烦,却也只能忍着。帝后两人不时说些温柔话儿,连林景云都听得尴尬,看了陶花一眼,越发觉得可怜,就往她身边靠了靠,想说句话安慰。
陶花侧头一笑,说了句“看你,走个山路还出汗”,抬手帮他擦了一擦。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大家全都听见走在后面的赵恒岳声音一顿。
陶花听见这一顿,立刻按照指示取出郑丞相给的第一个锦囊打开。
看完之后走到圣驾之侧,紧挨着赵恒岳走了几步。
他微有些奇怪,侧头看她一眼。她清咳一声开口:“恒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宁致静是与赵恒岳挽手走路的,当然也就听见了。她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问自己的夫君:“要么,我先回避?”
赵恒岳忙答:“不必”,接着转向陶花,“枢密使有什么话讲在当面,皇后是我信任之人。”
陶花还未开言,宁致静向陶花笑言:“枢密使大人不必见外,只是,皇上名讳咱们做臣子的应该避着才是。”
陶花冷冷而言:“好吧,皇上,我想请您下旨赐婚于我。”
宁致静听到此言倒是微有些吃惊,赵恒岳面不改色,一步一步沿着山路的阶梯向下走。走出十数步去,才问了一声:“和谁?”
“谢怀畅。”
他再走出十数步去,又问了一声:“养在家里玩乐?你不是一直顾念靖玉么。”
陶花想了想:“不是玩乐,是……是……嗯——看上了人家的俊模样。”
宁致静在旁接话:“皇上,您这样问法儿,朝中大臣怕是没人敢求您赐婚了。”
赵恒岳又走出了十数步,点头说:“随你。”说着不再理会陶花,只问左右侍从:“到无情崖了么?我去看看。”
到下得山去已是日落,大队人马按原计划在山下驻营,本来是说今夜晚饭后围猎,明晨踏青回城,赵恒岳却说累了。众人自然都随着他,也就都不去围猎了,只有陶花试箭心切,仍是带了几个随从到山脚下晃了一圈。
归帐时已是深夜,四处静寂,陶花刚躺下还未入眠,却隐隐听得有女子哭啼哀叫之声。她初时只想不管,只是这声音持续不去,搅得人无法安眠,她只好又起来,出帐看看左右却全黑着灯,难道大家都听不见么?
陶花顺着声音走过去,先远远看见有人跪在地上,走近了见是小郑丞相。老郑已回家安享天年,如今是他的长子继了这丞相之位,与他父亲一般的直谏脾气。
陶花看丞相跪在这深夜的帐外,已知不妙,疾步过去问他出了何事。小郑丞相长叹着告诉她,皇上虽未去打猎,却在晚饭后去了附近几处村落,强带得几个少女归来。这几个女子此刻正在帐中,年纪幼小,不堪人事,想来皇上也不爱惜,竟至一夜惨呼哀啼。丞相捶地向着帐内高声叫喊:“桀纣暴君,方这般行事,不意我朝天子竟至如此!”
陶花静立半晌,蓦然转身:“此事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你跪着吧,我先回去睡了。”
小郑丞相却极其迅速地伸臂拦住她脚步:“陶姑娘,你怎说此事与你无关?家父曾经嘱咐过我三句话,说但凡皇上不听规劝时,便来找你陶姑娘去劝;但凡皇上在情事上失行时,便来找你陶姑娘去管;但凡皇上暴怒无人敢近前时,便请你陶姑娘上前。”
陶花皱眉:“我又不是神仙,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上并不听我劝了。再者,郑丞相,我是枢密使,还是别称陶姑娘了吧。”
小郑丞相抬头望望陶花,语调已不似刚才严厉,神神秘秘跟她说:“枢密使三字怎能说出陶姑娘在我朝地位?家父跟我说过多次我还半信半疑,今日方才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是刚颁了为陶姑娘赐婚的诏书,这才至今日之事。”他是一心要说动陶花去劝谏。
陶花却不上他的当,急忙摇头:“丞相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也担不起。求皇上赐婚是你父亲锦囊所示,他可没教我怎么安置这些女子,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小郑丞相却比老郑丞相年轻灵活许多,此时哈哈一笑,对陶花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说着他竟站起身来,到陶花耳边压低了声音,“不如陶姑娘进去,把那几个幼女换出来……”
他话音未落,陶花手中一支短箭直逼到他喉间:“难道老郑没告诉你,我最恨别人在朝中阵中欺负我是个女子!”
小郑丞相临危不乱,仍是笑嘻嘻说:“枢密使大人,你在朝中主管武将,我在朝中主管文官,咱们是分庭抗礼,你拿箭指着我不合大周国的规矩啊。”
陶花怒道:“规矩?你怎么不进帐去跟那人讲规矩,就会在这里管我!”说到这里生了气,起步往外走了两步,又终是顿住身形,转了方向往帐内走去。
帐门口守着几个侍卫,看见枢密使跟丞相在附近商谈许久,接着就气冲冲过来,几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陶花也没给他们应对的机会,一到近前就甩出袖箭,趁那几人避箭的功夫直入帐内。
帐内缚着几个少女,正伏在地上啼哭。陶花过去把她们解开,安慰几句放走了。床帷之内有人哀哀叫唤,待陶花进来后叫声便渐歇下去,接着有一位瘦弱少女慌慌张张跳出帘帐,连衣服都顾不得穿齐整便奔出门去。
陶花看看人都走了,也便转身出门。
她还没走到门口时,听见帘帐内一声低喝,“站住!”
陶花背着他站住了。
他声音里带着喘息,带着沙哑,柔柔唤了声“阿陶”。
陶花低头,她竟是有些害怕,假若他此时要将她留下,那她该如何处置?她若是不应,心里竟是有些不忍;可她若在此时应了,与他新升的那些贵人们又有何不同?不过是他情动时的一个出口罢了。
她十分心慌,也十分害怕,微微颤抖起来。
他却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并没有走近前来增加她的恐惧,只是远远说了一句:“我不想让你嫁人。”
她的惧意一下子散了,立刻伸手去抓她的第二个锦囊,看完之后起步出帐,再未停留。
陶花的婚事并未铺张,只是因她在朝中的地位,虽然没请什么人,贺礼却是络绎不绝地送来。
她在喜房之内摘下头巾,宝珠仍是坐在她身侧。她细细看了宝珠两眼,她竟似没有变化一般,依旧是上次婚礼时的模样。
陶花惨淡一笑:“一点都没变,连你的样子都跟六年前是一模一样。”
宝珠莞尔:“那就算是我驻颜有术吧。”
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击,宝珠即刻沉了声音,问声“谁”。
秦梧和声答道:“我来跟陶姐姐说几句话。”
宝珠仍是带些警惕:“今晚是花烛之夜,有话改天再说吧。”
秦梧在外一叹:“这封信非得此刻送呢。”
陶花起身过去开门,秦梧进门后看看四周,对宝珠说:“你先出去一会儿。”接着她压低了声音对陶花说:“我受人所托,要带一封信给你,他要我在婚礼前交付。”
陶花奇怪,伸手要拿信,秦梧却不立刻给她,只是说:“陶姐姐,我哥哥为你所刺,京中人等全都以为他已死,就连目睹的家人都是那么以为。可是你当时在他近身,又是亲自动的手,你心里应该有数,他其实为杜姑娘所救。”
陶花骤然惊喜交集。她心疑此事已久,只是不能确定,更不敢贸然去问询别人。此刻听见如此消息,那是欢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秦梧微笑道:“我偷偷去见过他一次呢。他……他跟杜姑娘已成眷属,夫妻两个隐居在契丹上京城。我哥哥这人博闻强记、学识驳杂,这些日子正跟从他的妻子研习医术,颇有所成。这封信就是他给你的。”说着这才交给她那封信。
陶花双手颤抖着接过来,打开书信,却是汉文写成,她并不识汉字,不由一叹:“他用汉字写信,分明是已经忘了我不认字。”
秦梧赧然道:“他如今只顾着他的爱妻,对旁人都粗心的很,我来帮你看信吧。”她拿过信来细细读过,笑道:“他劝你不要急着成亲,说那谢怀畅配不上你呢。他还说你的身体不能再拖了,让你去他那里住个一年半载,你们叙叙旧,他也帮你好好调养身体。”
陶花笑道:“帮我调养身体?我看他分明是要拿我试药。”
秦梧也笑:“我看也是。”说着把书信递给陶花,又劝了她几句取消婚事之语,见她执意不听,只好告辞出去。
秦梧刚刚走了没多久,院子里响起几簇脚步声,门上又有了两声敲击。陶花刚要起身去开门,宝珠拉住她,轻声说:“听脚步声,这次来得人多,小心些。”
陶花只觉她此时的气势气度不似个侍女,还未来得及出言相询,宝珠在屋内朗声喝问:“何人惊扰?”
门外之人低声答道:“圣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