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微笑起来，他的脸就像是橡皮糖一样易于变化，当然了，他掐不到什么的，因为我没有那条索。他得意地说，我也是个不朽者，是个叛徒。

100分钟

他们一行人走得并不快，当接近医院时，已经快到黄昏，雨几乎要停止了。人影再次变得稀疏，终于渐渐不见，王辉不喜欢这样，但是这由不得他。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押送的他已经从一个增加到了六个，他们一直在唠叨些他一点也不明白的事情。当然最关键的是，王辉觉得他们有杀人的决心，他们是亡命徒，从一开始王辉就看出来了。

是这里吗？中年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建筑问，他们从一个弯道拐出来就看到了它。

王辉可是看得很清楚，这个医院是老城区最破旧的医院之一。他来过这里，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宁可去接受大医院残忍的盘剥也不到这儿来。它常常因为医疗事故上报纸，爆发过一次劳资风波，而且出过几次假药案，它能开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除此以外，医院的楼很古典，很漂亮。

是这里。他回答说，但是我不知道他要来这里干什么。说完他扭过头看了看被拖着的卢素。

中年人翘起眉毛，很好，他说，这就是我们要进去弄明白的问题。他和自己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就散开来，跑向医院的不同角落。

如果这里用不到我……王辉憋足劲才把这句话挤出牙缝，我是不是可以……

你听过我说的那些话了。中年人面不改色地说。

可是我可以当做……

你听过了，而且你没办法忘记。中年人强调道。他摆摆手，然后抓住王辉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现在，往前走。

王辉感到肩膀上一阵发麻，中年人的力道很大，他只好继续向医院大门走去。从这里他已经能看出医院大致发生过什么事情和其他地方一样，能跑的人都跑了。

雨还在下，大家急着离开这个城市，他的关节炎在发作。这些事情一点联系也没有，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去想这些，他试着强迫自己去想其他事情时，妻女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没办法捆住自己的思维，这让他平添了几分痛苦。

他们走进空无一人的医院大院，在这里等着。

十几分钟后，离开的人又跑回来聚集在了一起。

这个医院很小，我们几分钟就扫描完了。其中一个人说，只有几个人留在里面，但是他们都只有普通灵魂。

普通的灵魂？

中年人托住自己的腮帮，沉思起来。

他们在哪里？他问。

零零落落，三座楼里有大约十来个人，都是些老弱病残。

你们扫描过整个医院了吗？

每粒灰尘都没放过。

王辉听着他们的交谈，但他的视线却是停留在卢素身上。看到这个可怕的年轻人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是件很怪异的事情。他盯着他头上那个奇形怪状的头盔，正看得出神时，中年人走过来了。

那个头盔是个中断器，换句话说就是确保他的灵魂无法控制躯壳。他冷冷地说。然后他走向卢素，伸手敲了敲那个头盔，然后把它取了下来。

噢，天哪。王辉惊讶地想。

好吧，不朽先生，我现在需要你的合作。中年人把头盔递给他的一个部下，后退到离卢素五步远的地方，歪着头打量着卢素。

卢素眨了眨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台被关闭了很久的机器刚刚被重新加电，打开，抖落灰尘，他轻轻挪动着双手，把它们收拢到身体两侧。他平静地看看中年人，又看了看王辉，然后闭起眼睛坐到了地上。

看这里，不朽先生。中年人怒喝道，他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俯视地上的卢素。我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过去有许多不朽者来这里寻找不法能源，以便在那个太阳里能混得更好。在过去，他们通常不是单独来的，我相信你也不是。

我是单独来的。紧闭双眼的卢素应道。

撒谎。

我是单独来的。卢素重复道，他睁开眼睛注视着中年人说，而且我不是为了什么能源而来。

中年人迈开脚，绕着卢素走了半圈，然后又走回来。够了，不朽先生。他低沉地说，关于你我知道的可不少。如果你在下次日落之前还不快点摆脱这个躯壳，你就回不去了是不是？对一个完整的灵魂来说，和太阳保持联系可是件艰难的事情，你们要用特制的灵魂索，而这条索可不能像其他原生的灵魂索那样绕过地平线，你必须呆在能看到太阳的地方，是不是？

卢素没有答话。

于是中年人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回不去，会发生什么事呢，不朽先生。他一边说一边来到卢素身边，他蹲下来，凑到卢素的耳边，说话声小到王辉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听清楚：你难道愿意像我一样，如果躯壳死去，灵魂就要灰飞烟灭，什么也不会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