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增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本章字节:9930字
大队人马下南岸、钻丛林,由栈道登临兵沟北岸,已经跃上平坦的黄泥冈。黄河远上,逶迤如银蛇,向着更远的北方天际涛涛而去。浑怀障城巍峨地挺拔在大河边上。高入云天的蟠龙大旗猎猎迎风,斗大的“蒙”字金边红底花纹旗子,祥云晚照,绣得苍劲有力。浑怀障校场,万名中军列阵迎候扶苏,各个军兵种此刻已是排列整齐。士兵们个个斗志昂扬,完全是那种打败匈奴军团时的精神面貌。
此时已是午后,蒙恬考虑到扶苏旅途劳累,干脆登车检阅一下算了,也算是初次跟三军将士见个面,但扶苏却认真地说:“我有什么可劳累的,不就是一路坐车吗!按你们原定的计划进行,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诺!”蒙恬答应着分头派人去准备,然后道:“公子还是登车吧……”扶苏坚持说:“就这么一截路,我们走走,正好舒散筋骨。”蒙恬让马车先回,自己同众军士、幕僚及各位义士,陪着扶苏朝浑怀障走来。
路过大禹渡,虽说是冬季,但黄河并未封冻,大禹渡仍然一片繁忙。远航的船只不断在岸边停靠、装点货物、起锚。新秦中十年不纳捐税的优惠政策,一下子带动了荒凉北地郡的经济发展和农业开发。各地小商小贩、佃户农家纷纷云集到浑怀障,极大地繁荣了新秦中经济。街市上,商贾云集,物盈丰稔,人们熙来攘往热情采购。由于是新开商坌,加上严格管理,文明经商已蔚然成风。扶苏一路走来非要横穿街市,感受这异域情调。蒙恬并未采取封堵街市的做法,只是陪着扶苏边走边看,介绍这里的土特产品。听说是大秦公子参观街市,人们极为兴奋,躲过侍卫纷纷上前跟扶苏见礼!
好不容易走出街市商业区,前面已是另一番情景。中军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着整个硕大的校场。校场内,战车、步骑、遁甲、弓牌,整齐排列。号炮六响声过,一个值日功曹来到蒙恬面前致礼请示。蒙恬明令一声:“接受督帅检阅!”值日功曹诺声归位,旗语招展,蒙恬陪扶苏阔步走过三军面前。三军发出雷鸣般呼声:“大秦威武!”“公子一路辛苦!”“北疆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父皇派我来看望大家。你们为大秦所做的贡献凌烟阁锦裱,勒石流芳!扶苏谢谢你们了。”说完,扶苏面对数万三军将士深鞠一躬。紧跟着又是一片欢呼声……
三千里密诏
为公子扶苏接风洗尘的晚宴准备得十分充分。几十个贴身侍卫在蒙祥云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布置宴桌、坐席、炭火。姜离子负责膳食,没忘记吩咐蒙祥云在炭火里加上百合香。大厅另一处,众位豪杰品茗高谈,听詹佑杰和孔玑绘声绘色地讲着一路上惊心动魄的故事。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孟姜女佩服孔玑的口才和詹佑杰的稳重、沉着的应变能力,想着要是有这样几个旷世奇才到孟姜地兴学教书,那才真是一大幸事。有人突然问怎么不见蒙恬将军和公子……
这时,姜离子已经开始邀各位入坐。面前摆放着烫好的水酒,散发着酒香,加上奶茶的香气,大厅里顿时感觉暖融融的。珍珠见没人再讲故事,也过来给后厨帮忙上酒菜。内室,扶苏掏出父皇写给蒙恬的密旨,说:“这是父皇给你的亲笔……”蒙恬听闻就要跪地接,扶苏忙道:“哎哎,不必了。父皇吩咐过的,此旨可以不按奉诏进行。你就免了吧!”蒙恬仍然环抱一礼:“多谢皇上信赖!多谢公子成全!我,现在能看么?”扶苏很随意地说:“当然可以了。”蒙恬还是用平日迎候诏旨的程式,专门洗净双手,擦干净了才郑重打开绢帛定睛浏览,随即是神色骤变。只见那上面写着:
蒙恬奉诏:公子扶苏乃国储,悉心维护……
“啊——”他即刻收起密诏,结结实实地跪在扶苏面前,声音有点激动:“臣奉诏!公子……”蒙恬心头哽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更觉肩上的担子之重。而扶苏却毫不知情,赶紧搀起蒙恬,说:“将军何故如此多礼?你我今后同勉共进、团结互爱才是。你治军行政乃行家里手,扶苏初来乍到,应当悉心讨教才是,万不可让尊卑礼仪所左右。”蒙恬激动不已,忍着哽咽说:“皇上何等圣断,大秦何等幸甚,如此信任蒙恬,要我全力护佑殿下,蒙恬万难推辞,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皇上重托之恩。公子,这封密旨,您还看吗?”扶苏无所谓地摇摇头:“不必了!既然父皇如此信赖于你,密旨所说必定是匡我大秦、昌我帝国的圣言贤策。将军好生收藏便是。”蒙恬再次叩拜:“公子性善儒雅,高洁自好,是位体仁大义、悯怀天下苍生的好君主。蒙恬定然肝脑涂地也要报达。”
公子扶苏恭身还礼,心里暗忖:连日来,有许多问题无不困扰着自己。北疆百十位将帅,和他扶苏都只是一面之交,却忠心耿耿地在蒙恬率领下,一心拥戴他。一路之上,詹佑杰、孔玑虽说和自己初次见面,却能鞍前马后照顾他,拼死力地保护他,特别是这个来自于异邦的孟姜女子,奋不顾身地甘愿做饿狼的腹中食也要救下自己。难道真的是我扶苏的大秦公子身份吗?不,至少不完全是。扶苏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慢慢得出一个不够成熟的结论:这些人除了自身有好的品德,他们都是跟随北疆统帅蒙恬艰难走过来的,并受其影响笃深。有什么样的统帅就会有什么样的将官和士兵。
这时,房门被敲响,姜离子在门口问:“公子、将军,都已准备妥了,请问能否开宴?”“我们马上就到!”扶苏、蒙恬走出内室,众将官、幕僚以及各路英雄齐齐起身欢迎。在蒙恬的介绍下,扶苏一一和众位见礼。黑山横河下的香砟子煤越燃越旺,屋里其乐融融。除了任嚣、李镐、管鹊等主要官员外,幕僚们当中,沂水人姜离子,江右人夏侯德、艾柱,南阳人鲁光,韩城人廖静,荆州人伍陵、子玉,山左人李益,山右人王韬,治沙巧匠车越,建筑名匠彭通和夫人阿玲,都陆续赶来和扶苏见礼。
彭通和阿玲齐齐给孟姜女跪倒在地:“草民参见女主!”众人无不诧异。阿玲眼泪汪汪地扑进孟姜女怀里,哭倒在年轻的孟姜女怀里,宛若小孩儿。而这时,卑移山南主将冯世奋带着王离、嬴杰走进大厅,给扶苏见礼。扶苏连忙上前搀起,称嬴杰为叔叔,道:“叔叔是我皇族里唯一一个在北疆效力的,难能可贵。”嬴杰激动地说:“公子过奖了,能为国家效力,这是我的荣幸!”
大家开诚布公,人人都相互打着招呼。轮到各路英豪,由詹佑杰、钟离山带领,孔玑作介绍。女眷们最后上来一一给扶苏见礼,分别蹲个万福大礼,瑶仙公主身着雪青长裙,依依袅袅地给扶苏行了一个齐国大礼,扶苏仿佛看见了母亲的风范。骄阳双手平举颌下,身形丰纤并茂,团花大褂翩翩旋舞,给他行一个胡人大礼。人家都有身份,唯有珍珠出身低微,战战兢兢地来到扶苏面前:“小女珍珠参见殿下。”扶苏定定看着她,明知道这姑娘绝不会是兰园,而是与兰园酷似的姑娘,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珍珠羞赧地不敢再抬头:“回公子,小女已经告诉您了……我叫珍珠。”扶苏笑了,说:“珍珠,你天真纯情,质朴雅趣,毫无雕琢,亦肯定是心地无忧无虑,真让本公子羡慕呀!”珍珠回道:“公子有所不知,珍珠全家以及众乡亲都被黑衣客所杀,珍珠也是被蒙将军相救,才逃脱灾难。”“噢?竟有这等事?”扶苏惊讶地看着这个说话实在的姑娘,越发爱怜。蒙恬上前进一步解释:“紫燕子团作恶多端,地方鞭长莫及,但最终还是被我们除掉了。珍珠姑娘一天之内成为孤女,我们只好收留在军中。”
扶苏感念苍生不弃,还算保留下这么一个纯情女子,便问:“没想到你的身世也是这样不堪回首。想不想到我府中来?”珍珠闻言一时间呆愣住,不知如何作答。“这……”她不由地看看蒙恬。扶苏又赶紧道:“啊,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让你以婢女身份来的。既然你跟蒙将军以兄妹相称,我自然待你似妹子。大家亲如一家,今后都不必拘礼,太客气了反倒显得生分。老实说,我也是个身披罪罚之人,自幼生长深宫,早就盼望有朝一日出藩篱、效力国家,今天也算是如愿了。”他最后这几句话俨然是冲着众官佐幕僚豪杰所说,众人啧啧赞叹道:“公子深明大义,不愧为天下第一!”珍珠矜持在扶苏面前,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欲求救蒙恬给她解围。公子突然又绕回来,试探问道:“珍珠,你还没回答我……”蒙恬也说:“珍珠,你就答应下来,难得公子一片赤诚,况且他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照顾。”珍珠终于点头:“谢公子,小女愿意。”扶苏很满意,道:“你怎么还反过来谢我呀?给,把这个戴上。”众人看时,见扶苏自腰间解下一只雕琢精巧的玉龙祖母绿。珍珠惊异地看着扶苏说:“这么贵重……我不能要。”扶苏笑笑,道:“你能答应照顾我,应该我感谢你。拿着!”他命令似的把祖母绿玉龙佩塞在珍珠手里。
正席上,扶苏居中,左右各是蒙恬、孟姜女。下面依次就座百多位将官、幕僚、各路豪杰。韩城人张良也在座,而他此刻却用的假名张秦,因此不为大家熟知。谁也想不到张良这个曾经暗杀过始皇的旧国公子也敢现身浑怀障……“来,大家共同举杯,热情欢迎公子扶苏就职新秦中。”蒙恬热情相邀,扶苏首先举杯一饮而尽。一阵杯盘作响之后,大厅内方静下来。扶苏即兴说:“首先我要感谢大家为我大秦国披肝沥胆,热血沙场,捍卫国家领土和尊严,投身于新秦中的开发建设。国家能有像你们这样的人,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在这里,谨以我皇族身份,我代表父皇谢谢你们了!”说着,深深鞠下一躬。众人无不感念备至,激动地说:“皇上圣明!公子英武!”
酒过三巡,大厅里气氛热烈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孟姜女悄悄走出大厅。她先是来到户外,感觉身子有点发冷,遂又折身来到蒙恬的营帐。当然,有人已经发现孟姜女不见了,第一个是蒙恬,第二个是彭通夫妇,第三个就是匈奴公主骄阳。骄阳是在蒙恬借故出来寻找孟姜女时,才随后跟着出来。骄阳眼看着蒙恬走进了自己平时处理公务的营帐,里面的灯烛拨得更亮了。
蒙恬和孟姜女二人的目光默默相对时,孟姜女还是忍不住扑进蒙恬怀里,眼中落泪:“兄长……”蒙恬忘情地点点头,眉宇间尽现爱慕之情。突然神情跃动,灯影下的蒙恬是哀伤、肃穆、苦情的结合体,他此刻已经明白根本无法面对万里突奔而来的孟姜女……他有负于她,并且彻底伤透了她的心,正是他自己对大秦帝国的执著才造成两个人感情上无尽的裂痕。蒙恬深深叹下一口气:“哎——”孟姜女突然从蒙恬怀里脱身开来,含泪看着蒙恬:“我来问你……如此浩大的长城修筑工程何日才是个头?”孟姜女语气立时变得十分生硬:“你试图劝说过始皇帝么?难道他一意孤行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蒙恬委屈得发慌,局外人总是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却丝毫不用为此话担任何责任。
蒙恬虽身处北疆,但对此却感同身受。今天,蒙恬再次听到孟姜女说出同样的话,当然首先应该理解孟姜女并不十分了解秦国以及统一六国后的现状。孟姜女发现蒙恬根本就不想回答她的这些问题,十分气恼,伤感地说:“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难道这很难启齿么?孟姜族大半男子被抓民夫去向不明,有多少女人为此而流落他乡,有的甚至难以承受思念之苦而发疯自杀。她们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视我为神明,来跟一个偌大的国家讲道理。孟姜香茜究竟有多大能力,蒙兄难道不知道么?”
守在门口的骄阳闻听孟姜女如此说,心下暗想:他们好像早就相识,并且已不是一般关系,那又是什么关系呢……屋里一时静下来,骄阳断定该是蒙恬说话的时候了。果然蒙恬长叹口气,因为心力交瘁,面对就要回答的问题没有丝毫把握。蒙恬喃喃说:“始皇的思想是没有人能改变得了的,而他却正在改变着一个时代,包括你、我以及民众。”他气馁地继续说:“香茜妹,我以前跟你的伟大设想纯粹是自不量力,我只能说,尽我所能帮助你尽快找到他们……”“你……”孟姜女一听此话,虽满腹怨言,却急得无言以对,忍着哽咽说:“我要带他们回去……”蒙恬满脸痛苦地说:“那我只能按偷逃徭役论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徭役已经被列为国家法度,无人敢抗。”“要是我抗了呢?”蒙恬脸一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屋子里顿时感觉憋闷得令人发慌。
突然门外传来说话声:“骄阳公主,你在这里干啥?”是蒙祥云。蒙恬难以忍受这样的气氛,哗地打开房门,原来骄阳近在咫尺,正耐心地听着屋内的谈话。骄阳顿时面红耳赤急于找个借口:“啊……我,我是怕你们俩吵架……”孟姜女起身夺门而出,她对蒙恬感到失望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看着孟姜女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