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韶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9
|本章字节:8202字
李善长这几年迷上了赌牌。可是运气不济,场场输。越是输,他越是想赢,想去翻本,谁知,越翻越深。几年来,他债台高筑。他闲时算了算,自己二十年不吃不喝,也还不清这笔赌债了。一些老赌棍,就不跟他赌了,跟他拚命地追债,他真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几个赌棍跟他出主意,你管着大院的帐哩,经你手过的帐,岂止十万八万!挪几个顶顶我们的帐,你也松散松散。李善长经不住这几个人的挑唆,先从帐上挪了几百顶了急帐。康老爷从不管帐,也不看帐。他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李管家管了几十年帐,从没出过差错。他就十二万分的放心了。李善长过了几个月,见东家不管不问。心想,再挪他几百顶顶帐。又过几个月,见东家又是没有问这事,他就更胆大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东家的钱,把自己赌债全部还上了。这样又过了半年,依然没有动静。不过,他知道这事如若让康老爷知道,决不会善罢甘休的。等到事犯了,我就没有好果子吃了,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最近他听人说,南大岭棠村一带有一股悍匪叫白狼的,领头在这一带杀人劫货,闹腾的很凶。不如去认识认识,也许对自己有些好处。恰巧,有一次在县城逍遥楼上遇上两个宁陵客,嫖了妓女一枝花,却给人家钱少,让鸨母拦下,弄得下不了台。李善长从腰里掏出一张银票,摔给鸨母,救了二位宁陵客。那二位拉着李善长,请他喝茶,三人谈的非常投机。那二位宁陵客最后说了实话,他们是白浪的人。李善长说你们的杆头不是白狼吗?那二位说:“我们杆头叫白浪,不叫白狼。是下头老百姓叫转音了。”李善长听说白浪两字,忙问是不是滑县白家庄人氏?那二人一听,急问:“朋友,你咋知道我们杆头的家乡住址?”
“我不但知道他的家乡住址,他是不是背上长撮红毛?”
“那你是李大哥?”
“小弟李善长,那年我和白浪一帮弟兄,为我父报仇。仇倒报了,只是我们又伤了无辜,招致苦主告上官府,上边缉拿得紧,我亡命于此藏身。”
他们这一扯两扯,扯得比亲弟兄还亲。那二位宁陵人又邀李善长去棠村走一遭,老兄弟见一面。李善长又极欲见白浪兄弟,随这二位去了棠村。在天微黑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棠村。李善长和白浪俩人虽然隔了有二十来年未见面,但都还能依稀记得当年的影像,只是都老了许多。白浪虽然名气很大,杀人不眨眼,外人以为他是个人高马大、粗狂彪悍的大汉,却不然长着细眉长目,细细弱弱的一个中年人。他的眼神透着精神,透着强悍,透着重重杀气。他们兄弟聊着说着,一夜都淹没在他们的话语中了。临走了,李善长托白浪办一件事。最后嘱托再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离八月十五还有三天,康家大院遭到棠村白狼土匪抢劫,当县衙的兵丁来到,土匪门早已远走高飞了。
那天下午五点钟,康老爷让焦连子搬把藤椅坐在大门口街道左边的那棵古槐树下。关于这棵古槐是老布政使用三百两白银,让人从老牛圈山上买来的。当时据县志上记载,树龄已有300多年了。从移栽到这里,已有100多年了。这古槐算起来,恐怕有400年的树龄了。这树围由五个老太手拿拐杖合围,还有三扎三寸零三分围不住呢。树高五丈有余。树荫有半亩多大,树身上有一病痂,酷似人面。康宁看着极像祖上老布政使的画像。大树两条主根裸露,似一人盘腿而坐,邻近百姓称此树“槐树爷”,主杆左右的两侧又生长出两棵小槐树,又称“槐树爷”的卫士。每年有不少好事者,逢初一、十五到槐树爷下烧香。康宁吩咐焦连子在树下置一石桌,上放一正德炉,供上香火祭品,祭祀槐树爷,以求槐树爷护佑一方平安。
夕阳的余辉,给古槐繁茂的墨绿枝叶,镶上一圈金色的缎带。康宁正沉浸在一种乡野情趣之中,他忽然想到一句古诗: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这句诗,是汉魏丞相曹操的《苦寒行》一诗中的一句。可他又想到其子曹丕的《燕歌行》中的起首句: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他在此时此刻,心境之中,升生一种悲凄之感。浑身有一种彻骨入髓的冷意。他正要起身喊叫焦连子扶他回静庐的时候,大院四周响起怪异的口哨声,并有马蹄声此起彼伏。康宁大骇,心想,这些声音这么怪异,恐怕有大事要发生了。他想起身,却双腿无力,似有绳子捆住,站也站不起来,立也立不住。想喊焦连子,口也不能张,发不出声音。这会儿他感觉自己仿佛就要死了。
正当康宁恍恍惚惚的时候,从东边官道上驰过来一群三十多匹的马队,马上的骑手都是头戴各色面罩,挥着长刀短枪,如狂风一阵刮来。马队到古槐树下,把康宁团团围住,有人从马上扔下来一团臭布袜套,四个匪徒上前,前边两个,一人一只手臂,后边两个人将臭布塞进康宁的嘴里,这两人又一人一条腿抬起康宁,他们“嗨——”的一声,把康宁准确地抛到有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抬着的绳网中间。呼啦一声儿铃响,大群马匪闪开一条路,那两匹马顺原路绝尘而去。那两匹马训养有素,跑起来步伐一致,两蹄生风,把中间的绳网,抬得四平八稳,康宁没有感到一点颠簸,他只是感到胸中十分的憋闷。
古槐树下一群马匪,听到一声尖厉的唿哨从康家大院里响起,马匪们似听到命令一般,纷纷下马。先是放了一阵儿排子枪,大院里的人们,乱成一团。恰巧,那天韩妈来到槿花院看兰儿,听到枪响,她觉得大事不好,急忙跑到厨房,两手在锅底上抹了一下,朝兰儿脸上胡乱抹了抹,把自己穿的一件黑蓝粗布衫脱下来,给她穿上。又用脏手把兰儿穿的绣花鞋抹得脏兮兮的,分不清哪是花,哪是朵。她拉着兰儿的手急忙朝后门那边走去,谁知在那里也遇到了几个放哨的马匪,大声嚷着:“干什么的?”韩妈说:“俺们是来这家要饭的,饭没要来,吓俺们一跳。”说着她们慌慌地走了。她们走老远了,听见后边传来李管家的声音:“从你们这里跑出来一个年轻漂亮媳妇没有?”马匪们回答:“没有一个年轻漂亮女人!”韩妈对兰儿说:“这李管家,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坏事种。今个儿,这群马匪定是他引来的,谁都不怨,怨康老爷太轻信他了!”她们匆匆跑向一块高梁地里藏身。半夜了,她们才回到大院里,大院里一片黑暗,静寂得如一块墓地。
第二天一大早,康夫人就从桃花庵里回来了。这么大一个院子,要有人主事哩。李管家也在这场劫难中不知去向,有人看见他夺了马匪们一匹马,顺他来时的方向打马而去。还有人说他骑的马上,没见有鞍子也没有见行礼包袱就走了。大院里的下人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康夫人以前在家常和丈夫说:“咱家的帐目不能让李管家都清楚。”亏他们多长了个心眼,康宁常把一些大的往来,自己掌握着,一些大的银票,都在县城来亨钱庄。这个钱庄,是晋省平遥的老钱庄。这次遭劫倒也没有使他家受到多大损失。关于这一点,李善长心里一清二楚,马匪临走时,他跟好友白浪说:“多敲他些无妨。”马匪白浪在第四天,送来票金:要康家送十万现洋,否则三天以后,送来康老爷人头。
通往棠村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官道,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走这条路。另一条,是一条极其难走的山路,山高林密,崎岖难行。现在,因为棠村驻着白狼的马匪,官府曾多次派兵围剿,不是马匪耳目众多,闻风而逃。就是来的兵马少,被白狼马匪设伏,打了个人仰马翻,也就不敢再来剿匪了。这样以来,两厢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百姓遭其骚扰,苦不堪言,这群马匪胆子越来越大了。最近,他们血洗康家大院,上边又派来大批人马,这群马匪才又逃之夭夭。当大批官军撒走之后,他们又回到棠村。这群马匪像跟官府在捉迷藏,这不,他们给康家下了贴子,让送现洋十万块。
今儿个,这条崎岖的山野小路上,行走着一辆独轮车,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烂缕的衣服,瘦得皮包骨头,面色黄不蜡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仄歪在车上,背靠着一团烂被子。那俩壮年人一个在前边拉车,一个后边推车。他们路上走走歇歇,累得满头大汗。这车上坐着的就是韩妈,自康家出了泼天的大祸事,她几乎就没离开过康家大院。一来是兰儿挺着大肚子,生活起居各方面都得要人招呼。二来,出了事以后,下人散的散了,走的走了。整个大院子也没个人招呼,连个看家护院的也没有,这怎么成呢?凭良心说,这次遭了匪劫,她怎么能走呢?她到桑园叫来几个下人,来前院扫扫掠掠,该扶的扶,打碎了的,毁坏了的,清理出去。她自己又去四五十里外的桃花庵跟夫人报信,让夫人回家主事。这一切,都安排就绪了,夫人就派老姚去棠村找白狼,但这几天上边派来兵马打白狼,根本找不着马匪的踪迹。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家里等消息。前天,白狼的人送来帖子。夫人就筹措了十万块现洋,要老姚和焦连子用车送去。老姚经事多,沉思一会儿说:“夫人,钱送着不容易,数目这么大,路上有个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再者,官道不敢走,若让刀客截住,老爷可就没命了。”夫人这边一听,两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抽抽噎噎地说:“他姚叔,你得赶紧想法让他爹回来,这大院离不开他呀!咱们这一大家人,吃啥喝啥,全靠他哩。我一个妇道人家啥也不懂,到这节骨眼上,看在平日老爷待你不薄的份上,你们就拉他一把吧!”老姚看夫人悲悲凄凄声泪俱下地诉说,心里跟刀剜一样痛,连忙劝夫人说:“夫人,你要顾惜自己的身子骨,闹下病来,可不是耍的。眼下,这一大家人的担子,可都落在你肩上,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呀!”
他们几个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老姚和韩妈扮成两口,焦连子扮作娃子。走山路去送钱,虽然路不好走,但保险得多。
他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觉着怎么累。天微黑的时候,他们才出了山口。过了一片柏树林,那片柏树林不知是谁家的墓地,里边有许多通石碑,每一通碑后边就是一座坟墓。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声音儿,怪吓人的。过了那一片柏树林,又上一道大岭。他们刚走上大岭,从路边一人多高的黄蒿丛中钻出几个端枪的匪徒。老姚知道已经离棠村不远了,那几个白狼的匪徒中,有一个岁数大的吆喝:“干什么的?”
“要饭的,走错路了。”坐在车上的韩妈说。
“啥要饭的!把他们押送白司令。”那个岁数大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