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入夜不久，聂岚萱让血娆推开窗子，她看了一眼夜空，每月月光的夜晚在这宫里犹显得黑暗，夜风破窗而入，她不禁缩了缩身子，心中一愣，从何时起竟是也怕冷了？从何时呢，每日待在这凄凉的皇宫里，日子久了，不怕冷也会被这刺骨的寒风沁透那血肉了。

“夜里风大，宫里总是比宫外冷了许多，有事无事别站在风口了”。

风祭夜的声音虽然有几分不以为然，可聂岚萱还是听出了话音里的关怀之意，不待唇角的微笑绽放，便感觉有件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回头看到正托着下巴打量她的风祭夜，她堂堂镜月大皇子加镜月大祭司竟亲自为她披上披风保暖倒也是有心了。

她会心一笑，“你尊贵了几十年了，却是为我披起披风来了，你堂堂……你这么一直待在我身边也不是那么回事，这皇宫内院终究是是非之地，况且让你挤在我这小小的景阳宫里，我还怕委屈你了呢！”他曾经的身份终是没忍心说出口，那些身份地位都是过去了的，他为那些尊荣付出的是三十年的时光，饶是他寿命比别人长，可再长的寿命又能有几个三十年呢！

父亲算计儿子、儿子算计父亲、哥哥算计弟弟、弟弟算计哥哥、还有那些后宫女人之间的相互算计，这就是皇宫，这就是最尊贵的皇室所过的生活，权力究竟有什么好，能把那么多好人都变坏、能让骨肉分割、兄弟残杀？就像眼下十绝阵刚破的消息以疾风扫秋叶般的速度被散播了出去，不过区区几日，镜月的杀手都来了几波了……这些是他即便不说她也知道的寒冷，心中的寒冷！

“怎么？这是要赶本尊走呢，没良心的丫头……”风祭夜淡淡一笑，伸手将窗子关上，“三十年了，本尊先前的势力兴许早已不在了，我能抵得住时间的熬制，可那些忠于我的人大抵都是禁不住了时间的摧残了，即便经受住了也逃脱不了他们的残杀。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或许老了、或许死了……”他转身将聂岚萱的披风又紧了紧，将她全身都包裹住。那张冷酷的脸上仍旧挂着邪魅的笑容，“我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呢，本来我还有个十绝阵可以待，可被你给破了，你说过的要对我的衣食住行负责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风祭夜说的云淡风轻，可聂岚萱知道他心里定然也是沉重的，她不是要赶他走，只是不想让他再次卷进这皇室之争和天下之争中来，这于他来说再经历一次又何尝不是内心的煎熬呢！“不如你先去我的蝴蝶谷吧，估计大护法已将异势力清除的差不多了，那里比着皇宫清静多了！”她捏住披风的两襟，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镜月的人来了，你当以为我还能清静得了么？”风祭夜突然有些生气，她将她自己置身在这场争斗的漩涡里却让他离开，“不说我现在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是他们真的能让我再栽一个跟头，临阵脱逃的事情我也是做不来的，那不是我的作风！况且镜月这么着急的派那么多人来寻找我的下落，是怕我不让他们清静，仇早晚都是要报的，我倒想见识见识如今的镜月皇有何等的本事！”当年母亲是怎么死的？父皇为了权势地位、为了保住他那把龙椅，亲手掐死了母亲，那些逼迫父亲的人、逼死母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聂岚萱听他声音冷了，知道他心里是不爽快了，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其实他说的也对，以他现在超乎神一般的功力，镜月现在的统治者怕是也处于一种恐慌的状态吧，这么着急地一波一波地派那么多人来，只是又有什么用呢！他说过这天下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局棋坪，输赢都在掌握之中，只要他想要这天下都可以收在囊中，何况区区一个镜月……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是怎么了？竟无端担心起他来了，她可是还记得那夜在乱坟岗处他一句“睡吧”饶是她这般功力的人竟然真的睡去了，想想都觉得后怕，不是不知道有多厉害，而是没有人知道他又多厉害，他的功力已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听说日里三皇子又欺负二公主了，宸妃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这么狠心撇下自己的女儿不管么？”聂岚萱走到炭炉旁坐下来，宸妃么？来轩辕皇宫这么久了，可还不曾见过她呢？待在上阳宫快五年了，也该出来了……

风祭夜听到她说到宸妃，眉眼不禁闪烁了几下，宸妃，白羽茜……十二年前的白羽茜，和八年前的宸妃、和如今的宸妃是不一样的了，那个女子先前一味的善良、忍让，但当她亲眼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葬身蛇腹时饶是再善良的人也会变得比那毒蛇还要狠毒了，毕竟她的仇人是那毒蛇，要报仇就要比那毒蛇还要狠毒！她不出来则已，若出来了，便是把利刃了！

“宸妃，白羽茜，第一批入宫封妃的人，宁碧菡被册封为后的那一同时被册封为宸妃，慕容炜宸取他的名字来作为她的封号，可想而知她对慕容炜宸来说的重要性，后来她的地位在后宫中越来越高，虽没有正式册封为副后可已经享有了副后该享有的一切用度，甚至出行都是副后的仪仗……她素来是个清静的人儿，身在高位也不曾摆过架子，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可是当年她诞下双生子时宁太后为保住未有所出的皇后的地位让人抱走了二皇子，结果那刚出世的婴儿却被宁太后养的那条青头黑王蛇吞噬了，宸妃心痛之下自毁容貌，从此再未踏出过上阳宫……”风祭夜端起酒樽浅酌了一口清酒，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聂岚萱，一个既无家世又无大才的女子为何在慕容炜宸初登大宝时便被立为宸妃，尊享后宫的缘由恐怕也只有十二年前谋划那件事的人知道了，十二年前最为震动天下的事情也就是玉城聂家的覆亡了……

“自毁容貌？呵呵，倒也是个烈性女子了！”聂岚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既然已经死了一个孩子了，那这个孩子若再不管不顾的话就枉为人母了，再大再难熬的事情也总是要面对的，已经躲避了快五年了，也是时候该出来了，别人欠她的总得要回来不是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风祭夜端着酒樽久久地看着聂岚萱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曾经他的母亲也有一副倾国倾城容颜，她是镜月最为美丽的人，曾尊贵为皇贵妃，可是一如宫门深似海，宫闱倾轧，宫里女子的命运便也如浮萍一般，如朝露一般，煞是可怜！江山是美人的代价，再尊贵的女子若和那万里江山比起来便也是微不足道了，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母亲死时的场景，她一袭红裳躺在那张血红的大床上，将自己与那血红融为一体，那样的凄美、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不甘！他放下酒樽捋了捋衣袖，看着这血红一样的颜色有些微的出神，母亲死后他身上究竟流了多少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身上的红衣谁道不是那曾经流的血染红的呢？他这般喜爱红衣，不仅是因为母亲喜欢红色，还是因为想遮住那些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所以他要做这世间最为狂野的存在！要这尘世都踩在自己脚下、要让鬼道子所欠他的都悉数偿还回来！要让这天下再没有能束缚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