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子走后慕容炜宸也遣退了龙卫队众人，宸宫的殿中就只剩下了他和聂兰萱两人，两人之间一时竟有些尴尬，毕竟他算计过玉城聂家，毕竟宁太后死之前曾受过她一掌……两人之间有的不仅是家仇，更是有国恨！慕容炜宸咳嗽一声以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聂兰萱看了他一眼，对这样的气氛也有些不自在，心中便想着离开……

“花主且慢！”慕容炜宸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忙开口唤道，“我有事与花主相商！”

聂兰萱回身看向慕容炜宸，他竟然不自称为“朕”，这样放低姿态的态度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了，这样的感觉也是那样怪异……良久才沉声说道：“不知你我之间能有何事商量……你是皇帝，我只是一介平民而已……”

“帮我看管轩辕王朝吧！”慕容炜宸沉声说道，他不知道这句话他说的有多艰难，也不知道这句话带给聂兰萱怎样的震惊，可是母后死了，他也要死了，大皇子慕容翔宇依旧流落在外，而这轩辕王朝他宁愿毁了也不会给慕容炜宸的，鬼道子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他的出生也只是鬼道子为了渡走体内的寒毒而已，而本该由鬼道子承受的寒毒之苦却让他承受了近三十年了，在他心中也不会认鬼道子为父亲的！是以放眼天下，他的江山能托付的竟然只有眼前这个红衣白发的冷冽女子了……

聂兰萱微微愣怔之后，略带惊讶地问道：“你说的是让我帮你看管轩辕江山？”慕容炜宸他算计了一辈子，想要的不就是天下么？而如今他竟然要把自己的江山拱手给她？！这真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我知道你觉得会比较可笑，因为江山和美人比着我一直都是更在乎江山，甚至亲手杀了我最喜欢的女子来夺取轩辕江山，这样突然放弃不要了，让人看来总是不那么可信的……其实你知道么？我身上的寒毒是从娘胎里带的，我从刚出生就开始承受寒毒的折磨了，二十七年了，我从每年一次发作到每月一次再到半月一次，而现在每过三五天就会发作一次，每次放毒血的时候都是在鬼门关走一回，很疼很疼……可是再疼也没有我自己的母亲一眼都不去看我疼，她宁愿每日对着那条让人恶心的毒蛇都不愿意看我，你不知道着一直都是我心上的一把刀子，时时刻刻都在刺疼着我，所以我要变得强大，我要当皇帝，我要我的母亲眼中能够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为了能让她多看我一眼，为了当上皇帝我亲手杀了墨儿，亲手杀了墨儿……”

慕容炜宸顿了顿，缓缓走到龙椅上坐下来，继续道：“我终于登基称帝了，轩辕国家的人都对我俯首称臣，毕恭毕敬，百般谄媚……可是我的母亲在后宫甚至在前朝只手遮天，她不知道她之所以能遮天是因为我这个儿子！可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我的影子，我很挫败，可是我没有办法，只好处处忤逆她，我以为这样她便能将她的视线从那条蛇身上移开，可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因为那条青头黑王蛇的死亡而埋葬了自己的灵魂，你那一掌伤的只是她的身，她真正的死因是蛇儿死了，希望破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无助的看着聂兰萱，“她从来都没告诉我，她养着青头黑王蛇是为了救我的命，为了等它三十岁蜕皮时用江淮王齐桓的血为我渡血，她临死前告诉我齐桓的出生就是为了救我……而我不是慕容家族的子嗣，他是！可我不甘心将我辛辛苦苦守着的江山给他，因为他竟然和慕容炜祺联手，甚至和越烟、和镜月联手来夺得轩辕江山，我不能给他……是以在我死了之后能托付江山的人只有你了！帮帮我好不好？帮我继续守着轩辕江山，凤印已经在你手中了，你就是我的皇后，你若愿意我明日早朝便可下诏将轩辕王朝禅位给你……”

“可惜我不愿意！”聂兰萱冷然打断他，她踱到一个蜡烛前看着那不停跳动的火苗，“我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喜欢皇宫、最不喜欢的是帝王家……我只想要江湖，即便也是血雨腥风、阴谋诡计，可是江湖比皇宫干净！我为帝王权术的牺牲品……”聂兰萱转身看向慕容炜宸，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嘲讽，只是掩在了面纱下，“你大抵还不知晓吧，我是越烟的公主，南宫炎洛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慕容锦墨的妹妹……造化弄人啊，是不是很可笑？而我却还爱上了镜月的御天祭尊风祭夜，镜月如今的皇……这天下取舍已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再者，我的生命还有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或许我还会死在你前面呢！”

她背靠着一旁的柱子慢慢滑坐到地上，“三国和玉城欠我的太多了！我这一辈子都活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即便我成了彼岸花主，杀伐决断、冷厉狠辣，却也没逃过你们的算计，这样比来，你其实比我幸福多了，你不仅有天下，还有爱你的母亲、有家……而我呢，我除了带着一身的肮脏和不堪的回忆之外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不久的将来连命也会失去……我不惜命，但我惜福，从七岁到现在，要强了这么多年了，临了了却发现我根本不是聂家的后人……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苦和泪都是别人算计天下的而为我准备的路……慕容炜宸，你比我幸福，还是能活多久就争取活多久吧……而我也要用余下的时间来助风祭夜得到天下了，你自己的江山自己守着，哪一日实在守不住了我会来帮你接管，只是那时轩辕江山便不是慕容家的了，它会改名姓风……”

“其实从我开始轩辕王朝就已经不姓慕容了，再是不认他为父，我身上流的也是镜月风氏皇族的血……这天下由风祭夜那样的人做主，我也算是放心的了，至少他会善待百姓！而黎民百姓是江山的根基……萱儿，若我先死了，我的江山便交给你了，你自己称帝也好，把江山给风祭夜也罢，我都是没有异议的……”他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聂兰萱身边，缓缓蹲下身子，“你像墨儿，不是因为你是她的替身，而是因为你是她的妹妹，姐妹之间长的相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她再不好，也是你姐姐……我们都是活不久的人了，有些事情该放下的还是都放下吧！我们都执拗了这么多年了，该让自己过几日轻松的日子了……”

慕容炜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纸张递到聂兰萱的面前，“这是南晴放在楠木琴中的东西，你来就是为了它吧！”他将纸张放到聂兰萱的腿上，“南晴死的时候大抵是绝望极了吧，她曾让人造了一口棺材，很是华丽，她拼命想坐上皇后的位子，就是想有一天能和我一起睡在那口棺材里面，可惜，她爱的肝肠寸断，而我的心里只有墨儿，这宫里的女人有许多都与墨儿有相似的地方，吴才人是、李昭媛是、南晴是、你也是，还有以前死了的……我知道我很残忍，南晴也这样说过我……南晴是虚伪的，她算计的我的后宫几乎空了，却还是那样一副与己无关的淡然模样，我讨厌她虚伪的面孔，因为她太像我了，每每看到她我都觉得是在看我自己，我是那样的讨厌我自己，是以最后她为我中箭我还是忍不住的推开她……我终究是不能遂了她最后的遗愿了！我的心里只有墨儿，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聂兰萱看着腿上的纸缓缓拿到手中，不用看他也猜到是什么了，鸳鸯楼的构建图纸，有了这个进入鸳鸯楼便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了！她抬起头看着慕容炜宸，“你算计了聂家，又想着将轩辕江山给我；鼠儿对我来说像是我的孩子一样重要……你杀了我的孩子，而我杀了你的母亲，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勾销吧，从此各自遵从各自的内心去做各自想做的事情，你说可好？”

慕容炜宸微微一笑，摸了摸她高绾成灵蛇髻的纯白的发，手指划过她的面纱，她最喜欢这红与白了，终究也是让自身将这红与白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人世间的奇女子啊！“好！”他慢慢站起身来，“就按照我们约定的了，待我死后，帮我妥善处置轩辕江山……我也累了，你回去吧，回去吧！”

聂兰萱以手扶着身后的柱子站起来，微微一笑：“我还会看管好你的儿子的！”

慕容炜宸微微一愣，然后释然一笑，“我就知道宇儿在你那里！这样也好，我最后的心事也了了，没什么牵挂了！”慕容炜宸的眼睛突然瞥到聂兰萱眼角的皱纹，心中甚为震惊，她双十的年华竟然起了皱纹？可是他心中再是惊讶，面上依旧是释然的模样，只是背过身去，“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宁皇后碧菡了，她最想有一个孩子来依靠、来打发宫中寂寞的日子，可我终究是没能让她如愿，她死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副后告诉她说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你是知道的，身中寒毒的人日子久了便会失去生育能力，为了不让人觉察到这一丑闻，我在宫中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专门代替我去宠幸那些嫔妃，是以你知道当我看着她们的肚子一个一个大起来的时候心中是何滋味……却还要装出龙颜大悦的样子来大肆褒奖……碧涵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执念上！还有副后，她是无辜的，当年的事她是受我的指使的，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琪儿，为了二公主……你别怪她，她这十多年也不好过……”

聂兰萱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背，这个男人在这一刻将所有的后事都安排好了，他的后事可以跟她说，让她帮忙来做，那她的呢？她也将不久于人世了，而她又不让风祭夜见她，她的心里话该跟谁说呢？

“皇上，我会陪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身后突然传来白羽茜的声音，聂兰萱闻言淡淡一笑，转过身看了一眼一身黄色凤装的白羽茜，淡笑着离开，初然姐姐，往事如烟，又不堪回首，我们就都忘了吧，忘了……心才会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