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岚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了缘那张温和静好的脸，这个女子聪慧归聪慧，却也是极自以为是的！想她彼岸花主这些年做过的决定何曾轻易改变过？若是以前，她对那个所谓的监国长公主、那个所谓的江淮王妃还有几分敬意，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而眼前的人也不过是拥有一张和慕容锦墨一模一样的脸而已……想到此处她的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妍珠儿的话来，她说风祭夜用织梦术也救下了慕容锦墨，难道眼前这个身穿青衣佛袍的女子真的是慕容锦墨？只是被抹去了记忆而已？她脑中灵光一闪，若真如此的话，那她现在活着的也是风祭夜的寿命么？而这个女子竟然来请求她放过慕容炜宸、放过轩辕王朝……呵——多么可笑！多么愚昧！

“是么？或许你比较了解慕容炜宸，可是本主更了解风祭夜！他想要的，倾尽所有使之得到；他不要的，倾尽所有，使之远离！况且在这场战争里，有的不止是本主的仇恨，还有他的！本主才只有区区十三年的煎熬，可他却已至少被煎熬了三十年了，不，五十多年了！你想为慕容锦墨、为轩辕王朝做些事情，而我也想为风祭夜、为镜月做些事情，是以你不用来劝解我，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聂岚萱看了一眼愈来愈紧张的了缘，唇边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十三年前自己也曾这般慌张无措过，她没有当上彼岸花主之前身上都是被毒打的伤痕……这几年身上的伤痕消了，可心上的伤痕却是愈发深了！曾经是你们欠我的，如今也该还债了……

她刚要走，了缘却突然跪到她脚边，疾声说道：“不为他，我为众生求你！免去战乱可好？”

聂岚萱看着她这般摸样，心中有些不忍，可她已经收不住了，她眼角瞥到站在不远处的慧空的身子动了动朝这边走来，眼里不禁泛起冷意，他早就认识了慕容锦墨，自然也知晓了她的容貌与慕容锦墨有七分相似，他多番跟着心中到底是存了那份心思还未尝可知，聂岚萱冷笑几声道：“别把自己说的这样伟大，可司徒银只忠心于你，他在皇陵操练士兵，是奉了你的命令吧，你虽栖身佛门，可曾真的六根清净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蛰伏以待时机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够了！”聂岚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走过来的慧空冷声打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聂岚萱，他曾以为无论她是多么的杀伐决断、冷厉狠然她的内心都是善良的、灵魂都是干净的！可是她竟然让狼军咬死咬伤了几万士兵，手段是何其的残忍啊！他握了握拳头缓缓走到聂岚萱面前站定，那淡淡的彼岸花香又让他紧张了几分，可却掩不了他的怒意，他痛声道：“你真的想因为仇恨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吗？你真的想因为他……而颠覆天下吗？”他的眼神那样复杂……

聂岚萱透过那双透着复杂之色的眼睛看到了一颗突突乱跳的心，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和段子楚的眼神那么像……她有些慌乱地避开慧空的眼睛，她这还是第一次知晓慧空的想法，出家人不都是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么？他怎么、他怎么……会动情呢？！

“你也来为众生求情吗？”她为掩饰心中的惊讶淡淡一笑，却不知这样的笑容是多么的绝世，她永远都不知道她的笑容究竟有多大的魅力，也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有多大的威力，即便是一个心神坚定的出家人也瞬间让所有的矜持崩塌，乱了心神……“你们心里都装着众生，倒是显得本主心胸极其狭隘了，你们为众生着想，众生可想过你们？你们去化缘的时候是否曾多番遭到拒绝甚至是破口大骂？连一口饭都不舍得给你们，他们会在乎你们的生死吗？”聂岚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略作思索之后又转过视线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了缘，“你若有法子让轩辕和越烟永远臣服于镜月、让慕容炜宸和南宫炎洛永远臣服风祭夜、你若能让慕容炜宸、慕蓉炜祺、南宫炎洛和宫九歌死，我就收手，从此天下和江湖的恩怨都不再与我有关，我就不再过问世事，可好？”

了缘听了这些话缓缓站起身来，她心里已然知晓，却是是多说无益了。

“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你的眼、蒙蔽了你的心，你真真是已无药可救了！”慧空突然失控地大吼出声，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若说风祭夜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还会为他不顾一切地发动战争吗？你……”慧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而猛然顿住，可了缘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聂岚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慧空，而后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眼睛里的杀气瞬间源源不断的溢出，“你方才说什么？”她有些近乎小心翼翼地问道，另一只手却已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她双眼紧盯着慧空的眼睛，她怕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想法而错过了真相，她更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脸色发白的自己，她突然有些害怕，她甚至想让慧空赶快逃走，不要继续再说下去，可那只抓着他前襟的手却越抓越紧，她担心他真的逃走了她就无法再知晓真相了……原本这些话并不陌生的，妍珠儿临死之前也曾说过的，可是她以为那是妍珠儿的阴谋诡计，是故意编造这些来挑拨她和风祭夜的关系的，可当有人再次说出这些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不，鬼道子和妍珠儿一伙的，慧空是鬼道子的徒弟，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目的就是拆散她和风祭夜，削弱夜统一天下的力量……对，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堂堂的彼岸花主，驰骋天下无人敢阻的彼岸花主何曾这样愚昧过？你以为你怎么会长的这般像慕容锦墨、像她？！”慧空一把把了缘拉到跟前，“那是因为风祭夜在十三年前就让妍珠儿给你吃了药，那颗药丸名为幻颜丹，那药里有慕容锦墨的血，再加上镜月的巫术和风祭夜的织梦术，让你越来越像慕容锦墨，你才有了现在的容颜！妍珠儿怕你日后不好控制，又在那颗药里加了一种可蛰伏多年的毒蛊，是那种连镜月都鲜少有人知晓、更是被列为禁蛊的毒蛊——噬心蛊！所以你才会常常吐血、每次昏迷的时间都很长，甚至将要死亡！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风祭夜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最后一句话慧空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他才发觉他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以他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发现聂岚萱抓着他前襟的手上也没了一丝力气，可她的手还保持着抓住他前襟的姿势，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觉得心脏颤抖的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紧张，只是当他看到聂岚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的时候、当他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带给她怎样的震颤……

师父说将这些真相都告诉聂岚萱兴许会救数十万人的性命，更有可能会让天下免于战乱之苦，可当他看到聂岚萱这个样子的时候突然有些怀疑师父的心思了……可即便师父的心思不纯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如此设计，甚至牺牲天下苍生……可他不知道聂岚萱的心里早已是一片荒芜，而风祭夜恰是那棵能让她继续坚持的稻草……如今那唯一支撑她的稻草也被捞走了，她就像是一个溺在水里的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的希望也被无情的掐灭了！

“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师父告诉你的？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是真的么？”聂岚萱像是在问慧空，可是她的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世界好安静啊！这密林之中原本就是极清静的所在，可聂岚萱的耳朵突然间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没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没有鸟儿嘈杂乱叫的声音、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好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她微微一笑，可还没等那个笑容完全绽放眼角便滑落了一滴眼泪，继而那泪中便如江河决堤一般汹涌而出……谎言说的太美，辨不清真伪，把画面堆一堆，忘了需要防备，活的好苦好累，以为还能有牵挂，这一刻突然断裂，怎么能不崩溃？她只觉得心疼的像是被几只手不停地生拉硬拽地撕扯，像有数万只蚂蚁在不停地啃噬……啃噬……聂岚萱踉跄着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贴着一棵树她才停住后退的脚步，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慧空和了缘，惨然一笑，世界真的如慕容炜宸所说的一般，都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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