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天地都处在静谧之中，偶尔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嚎叫还有山风吹过的声音。一轮圆月孤零零地挂在灰蒙蒙的夜空中，孤月下是一潭幽静的水，散发出缕缕的雾气，在这片朦胧的白雾中聂岚萱把整个身子都沉浸在温泉里，从最初的微微颤抖到剧烈的抖缩成一团。在水里她紧紧地抱紧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着，那样暖的温泉还是让她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冷的彻骨……她好想把自己溺死在这水里，这样就不用去承受那么多的失去、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煎熬！

是她毒死了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才使玉城聂家消亡，是她不知人心被别人利用了这么多年还让那么多的人因为她的笨、她的无知而死了……她甚至亲手杀了师父，师父把一切都给她了，临了了却还是她亲手杀死了他……他甚至还相信过慕容炜宸，甚至想去南蛮杀了慕蓉炜祺来为他度血以彻底根除他体内的寒毒以致于让自己满头青丝悉数变成白发还差点死在南蛮！如今她又轻信了那荒谬的几个字，结果葬送了雪雕儿的性命……风祭夜说的对，她太笨了……可为什么她的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是别人来付出代价？为什么、为什么？！

就像当年她遇到了师父，师父说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说他会遇到她，还说她会成为彼岸花主……师父把他毕生所学、还有他拥有的所有的稀世珍宝还有十二灵宠都给了她，唯一的条件就是杀了风祭夜……是了，她累了、她怕了、她不想再过那种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日子了，所以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同意了，不久慕容锦墨真的把蝴蝶谷的谷主令给了她，她真的成为了彼岸花主……八年了，她来蝴蝶谷八年了，她得到了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她终于高高在上，她终于不用再和那些野兽、那些杀手搏斗了、她终于可以为聂家报仇雪恨了……可她也终于把自己弄丢了！曾经练功只为强身的她连只蚂蚁都不敢杀，现在她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死在她手上的人早已不计其数！她的“彼岸花出，落魂无声”更是吓煞了世人，她越来越嗜血，她以为那些血可以暖热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可是她错了，她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到连骨髓都在颤抖！

可是师父不是死了么？鬼道子不是死了么？当年是他让她亲手杀了他的，她还为他修了墓立了碑，年年都会祭奠他，可是为什么他还活着……他为什么还会活着呢？而且那还差些打死她，这一切都是怎么了？慕容锦墨死了又复活了、师父死了也复活了……人难道死了真的能复活么、能么？！还是就像慕容锦墨欺骗了她一样师父也在欺骗她，用一个假死的谎言来欺骗她的忠心、来利用她达到那些不可告人的肮脏的目的？

段子楚站在不远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半个月了，自从七日前主上醒来之后每天都会在这里的温泉里泡上一会儿……七日了，她除了那日醒来时询问雪雕儿的情况外便是只有问有没有风祭夜的消息时才开过几次口，其余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也不说话。以前她虽冷，可待自己人还是亲厚的，还关心着底下众人，可现在她身上的冷冽气息更加重了，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冷的让人不忍去看……段子楚心疼地看着那汪水潭，也是那抱起她后才发现原来她竟是那样的轻，他都无法想象那样瘦的她是怎么蕴藏那么大的力量的！她用七年的时间去闯荡江湖、征服江湖……她的力量都藏在了哪里……以前他想着遇到什么事情他还能帮她一起面对和承担，可为什么她的心里翩翩选中的人是那个红衣霸道不可一世的男子……风祭夜那人是那样邪乎，都六十岁了还顶着一张二十几岁的脸难道不邪乎么？这样的人会给她幸福么……会么？

“大护法！”

段子楚听到有人唤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沉声问道，“有消息了么？”

“没有……所有派出去的探子都是无果而回！他们回来说寻找那个红衣男子下落的还有别人！”

段子楚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继续打探！”。他背对着月亮看着浸泡在幽潭中的女子，那银白的头发像是月光洒下来的光华……她是那样的高贵又是那样的冷艳、她是那样的倾国倾城却又是那样的杀伐决断！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将这些东西都汇集到自己身上呢，这样的女子活着该有多辛苦啊！是啊，她就是辛苦的、累的……

“有消息了么？”聂岚萱把头露出水面，冷声问道。

“没有……”

聂岚萱冷笑了一声，半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么？她看了看泛着冷芒的月亮，月亮再亮，终究冰凉！夜，你到底是怎样的，你到底是否还活着，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是回镜月接掌皇位了么？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会失去消息呢？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聂岚萱再次沉到水里，这样她的眼睛就不会流出了，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她的泪水了，包括她自己……

聂岚萱将自己再次沉到水中，她的心疼、她的心酸、她的不舍、她的担心、她的孤独、她的绝望都在这水里一点一点地漫延……她不知道这样的尔虞我诈、这样的阴谋诡计、这样的屠戮杀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还会持续多久……那场伏击是怎么出现的，所有的探子都说落风坡根本就没有埋伏过那个红衣霸道的男子，他根本就没有走落风坡，他究竟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夜，你到底在哪里，告诉我一声好不好？你不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么？你不是强大的无人能比么，为什么就不给我一个消息呢？

慕容锦墨、宫九歌、慕容炜宸、慕蓉炜祺、南宫炎洛……师父……这都是你们逼我的，聂岚萱探出头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没有力气了，她不想斗了……可是风祭夜他绝对不能有事情，他若是真的遭到了意外那她就让轩辕、让越烟、让镜月、让整个天下来为他陪葬！

“夜，不管情况如何，都让我知晓你的消息好不好？夜，我再给你三日时间，若还是没有消息，我将颠覆天下！”聂岚萱顿了顿，“雕儿，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好好保护你，你等着，等着我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送到你面前！”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她这次真的是下定决心了，秋河临死前所说的话她现在可以不用考虑了，若慕容炜宸真的算计了聂家，若白羽茜真的也参与了进来，若真的是他们将她拉近这场权力争斗的漩涡来的，那么她就干脆把这漩涡搅浑，那些想利用她来达到目的的人一个都别想遂了心愿！所有的事情都将不会沿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是以从现在起她做她心中想做的事情，只听从她的内心！

“你背过身去！”聂岚萱冷声命令道。在她确认段子楚已经转过身去时才从水面一跃而出穿好衣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她伸手捋了一下，那白发瞬间变得干爽，随着夜风飘舞。

段子楚转过身来时恰看到这样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聂岚萱抬起眼睛看他时他才慌忙将头低下，低声说道：“主上，您现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鬼医临走时也嘱咐了，主上您不可再轻易使用内力，万望主上保重凤体！”

聂岚萱瞧了几眼段子楚，抬起手去触摸夜风，感受着风从指间流过的畅快，“明日你拿着兵符前去青州，本主要拿十万兵马齐聚轩辕皇都！”她幽幽开口说道。夜，我不阻拦你了，我不杀你了，我把一切都还给鬼道子，我做一个没有负累的自由人，不再听从任何人的安排或者威胁……你报仇，我也报仇；你要天下，我陪你一起打天下……夜，你别闹了，回来吧！

段子楚闻言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主上，却不知何时她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了，他看着她的红衣白发，心脏“突突”地狂跳几下，慌乱中逃避似的赶忙低下头，可还是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几眼，“不知、不知主上调、调兵何用？”段子楚真恨此刻这样慌乱地有些语无伦次的自己，他比她还年长十岁，怎地就还不如她一个女子那样淡定！

“三日后若再找不到风祭夜，本主就让万兽军颠覆天下！”

“主上！值得么？如果他真的怜，爱你，又怎么会对你不闻不问？如果他真的宠你，疼你，又怎么会不让你知道他的半点消息，主上，御天祭尊风祭夜他是镜月风氏二皇子，他断情绝爱、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你……”

“放肆！你这是在指责本主么？”聂岚萱冷冷地打断段子楚，她依旧背对着他，继续沉声说道，“此事必须做到绝密，务必躲开各方势力的耳目，你知晓该怎么做，本主在轩辕京郊等你！”她说完便挥了挥手，眼里是绝对的自信，这十万兵马不过是个幌子，不让人发现怎么可能呢，她手里还有几支特别的军队组成的万兽军，没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猜得到……兴许除了鬼道子和风祭夜吧，但是即便他们知晓也不能阻拦她！等她拿到轩辕皇后宁碧菡凤印中的东西时，她便可打开玉城先祖们留下来的宝藏，届时即使她不想要天下，但她也可以毁了天下！她有足够的筹码，也有足够的自信！

“是，属下告退！”段子楚言罢低垂着头离去，八年了，她的每一个表情是何意思他都知晓，她的伤心他也知晓，只是……为了他、为了风祭夜，她真的要掀起天下战争，只为了那个和她一样红衣飒爽的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