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祭夜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聂岚萱和段子楚离去，心一点一点地抽痛。丫头，你不知，我原以为你若转身，我便身在地狱，其实不然，我早已在地狱了！不过这样也好，即便是用恨记住我也好，对我来说总比忘记我强太多了！你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全心全意地对付鬼道子，待一切结束之后，若我还活着，我会带着噬心蛊的克星前去找你，接你归来，我的皇尊后！若我死了，我会把我的寿命全部用来为你织梦，你要活的好好的，到时候你就忘记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慧空，以及他身后的了缘，他已然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御天祭尊、镜月的皇尊上！他的红衣在风中烈烈作响，张扬、冷锐却又霸气十足，“回去告诉你师父，这样躲着于事无补，我和他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事情完全不在掌控之中，丫头也完全不在掌控之中，她总是有办法让人比她更痛！然而更不在掌控之中的是那断情绝爱的反噬……

“权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坐上那个至高至尊的位子又能怎样呢？得不到时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也想得到，得到了又处处提防着那些贪婪的眼睛……夜不能安寐、食不能知味，为何人人都要这般折磨自己呢？为何人人都要活在仇恨里呢？高高在上又如何，也不过是人世间的可怜人而已！”了缘有些失神地后退了几步，喃喃道：“我很庆幸我不是她，也很庆幸我没有生在帝王！”她淡淡地扫视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繁华尘世，云泥人海，两望鹊桥渡。弹指生死，几轮朝暮，三涂黄昏处。花开叶落，红白两色，痴情难留住。叶落做土，花开几簇，渺渺泪无数。奈何桥头，孟婆劝饮，几生无回顾。哭笑沧桑，黄泉相随，佛禅苦难渡。阿鼻魂落，七情魂在，迷津怎醒悟？轮回愁楚，幽冥难醉，独步无归路！呵呵，这是彼岸花的命数，彼岸花主，主不了自己的命数……她是开在地狱里的花，虽身在人间，心却是在地狱！”了缘的声音透着落寞，如同她的背影一般……

慧空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忘记了她是慕容锦墨，她只记得自己是了缘……其实这样也好，忘记就等于放下，也算是一种解脱……”他呢喃着，悲叹着，却不知何时身旁的那个红衣男子也已离去了。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脑海里都是那个红衣白发的女子、都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如果他不去求了缘，不去求她来阻止聂岚萱，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可他又怎能忍心看着那个光华万丈的女子变成杀人的恶魔呢！

“佛祖，求你告诉弟子，这是否是正确的？”他突然发现，人活着就像是在做梦，现实的一切都是虚妄的，竟然有序的世界不复存在，人都是生活在梦魇里、痛苦里、仇恨里、贪欲里、甚至是地狱里！“师父，您教给弟子的都是正确的么？您让我这样做是对的么？”他认识师父二十九年了，跟在师父身边潜心修佛也已经八年了，他第一次对那个看似慈祥、和蔼、博学、睿智的禅师产生了怀疑……自从八年前他古月家被慕蓉炜祺毫无人道的屠戮了之后他作为唯一的生还者，千里迢迢来到轩辕皇城寻找父亲生前的好友——昭华寺的净明方丈，做了方丈的关门弟子，他从一开始就相信并且遵从师父的教导，可是这一次，真的做对了么？

慧空回到昭华寺时，净明方丈正闭目打坐，他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师父面前。净明方丈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他的脸上已有许多皱纹，可他那双眼睛依然透着精芒，他的瞳孔很黑很黑，就好像凡尘一切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他都能看到、看透……

“回来了！”净明方丈又缓缓闭上眼睛，一手立在胸前，一手捻着佛珠，声音苍老却又不失洪亮。

“嗯”……慧空淡淡应了一声，又继续沉默。他看着犹如佛祖在世的师父，几次欲言又止，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师父从未错过，这一次……这一次……要问吗？他有些局促地做着思想斗争，却没发现那双充满智慧的紫眸正在注视着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看来为师让你出去历练，是错了！”净明方丈言罢缓缓站起身来，他看上去的确苍老了很多，连打坐起来都有些打颤了，慧空忙伸手去搀扶他，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师父，她那样痛苦，我们做对了么？”他终究是问了出来。

净明方丈并未急着回答他，只是对着文殊菩萨的佛像躬了躬身子，才回身看向慧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微微叹了一口气，净明方丈颤颤巍巍地踱到门外，望了一眼如血的残阳，“对错与否，端看你的心境了，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为师教你的，你竟是都忘了！佛祖慈悲为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个人与众生之间，这么做何来对错之分？”

“可是，师父……”

“去吧，将《大乘佛经》抄写五遍，不得为师允许，不可擅离寺门半步！”慧空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净明方丈颇具威严的声音打断了。

慧空静静地盯着净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走到门外站在师父的面前略显失落地说道：“御天祭尊……不，镜月的皇尊上让徒儿转告师父，说您躲着于事无补，你们之间的账是时候算清了！”慧空心中好奇，想问师父此话何意时却看到师父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躬了躬身，转身朝自己的禅房走去，方才那一刻的师父是完全陌生的师父，这么多年了，他或许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的师父。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五十多年了，是该清算了！”净明方丈的眼里突然多了一丝期待……三十年前他和净明方丈联手把风祭夜困在了十绝阵中却中了风祭夜的至阴寒毒，他着急身上的寒毒会侵蚀他的武功便急急在轩辕皇宫找了一个女人来度寒毒，没成想他的慌乱竟没发现那个女人是轩辕老皇帝的宁妃，也没想到他的儿子会成为轩辕的主宰……可终究是那次的度毒风波让他失去了镜月风氏皇族织梦术的功力，让自己的寿命变成了寻常人的寿命……虽然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如他那个弟弟了，可他心中还是期待着再一次的较量！只有像现在这样经过时间一年一年的洗礼，经过风吹雨打、经过沧桑，才有可品尝的滋味！

且说段子楚将聂岚萱带到京郊军营的主帐内时她仍安静地沉睡着，看着臂弯里她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他的心撕扯一般的疼痛，她真的不应再受苦了，她真的应该苦够了！可是那些人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如此伤害她？他不忍心将她放下，若是能这样一直把她捧在臂弯里、拥在怀抱里该有多好！所有的明枪暗箭若他都能帮她挡下该有多好？……可是她太强大了，强大到他只能站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她穿梭在血雨腥风里却无能为力！

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血红的床幔，血红的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他尤记得她初来蝴蝶谷时曾问过他，比血更红的是什么，他说彼岸花，从那以后她就成为了彼岸花主，蝴蝶谷也变成了彼岸花谷，她的衣服也要由彼岸花来染色……不是她有多嗜血，而是只有那妖红欲滴的颜色才能遮掩她身上的疤痕和血迹，那时他才十二岁，正是其他孩子天真烂漫的年纪而她却已打打杀杀了五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年长她十二岁的他开始在心中埋下了守护她的种子……

段子楚急忙召来随军医士为主上诊治伤情，鬼医正在南蛮部署毁坏“伥鬼”母蛊的计划，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给他带去一丝一毫的危险的……况且主上前些日子一下子昏迷了七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轩辕“三慕容”、越烟“两南宫”、镜月“三风氏”你们欠她的，是时候该偿还了，他再也不会阻止她将天下搅浑的行为了，相反他还会帮她！即便全天下都抛弃了她，他也还会是那个默默守在她身边的子楚哥哥……

“子楚！”聂岚萱醒来时已过了子夜了，一时觉得精神好了些许，起来喝水时瞧见营帐上投放着一个影子，低唤了一声果真听到了回应，心里突然有些心安，就像以前一样，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总是他守在自己身边！她抹了抹脸上缠绕的纱布，定是他让随军医生士给她上的药，她的眉眼沉了沉，夜，毁了这张脸，从此你不再欠我的了！我和你的一切恩怨都勾销，剩下的就是我用生命为你换得江天天下！她唇角微扬淡淡一笑，缓缓撕掉脸上的纱布，又用红纱掩住脸庞，方走出营帐，便看到一身黑衣劲装的段子楚默默地站在那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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