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双方在保定以北战场对峙。

黄昏时候。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第二政委杨成武、参谋长耿飚等首长，骑着战马，离开北平南面的容城驻地东西马庄，向平汉路西侧前进，以便就近指挥。

他们刚离庄10几里，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声。骑兵通讯员飞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报告，军区有加急电报！”

“停止前进！”杨得志说毕，立即下马，他和杨成武、耿飚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向小树林边的草房。

一进入草房，杨得志打开皮电报夹，念道：“蒋介石以为我军兵力不足，陷于被动，已令其驻石家庄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亲率军部、第七师及第二十二师第六十六团，于10月16日北援，妄图会同保定新二军与南下第六十六军第九十四军从南、北两面夹击我军，与我决战。”

杨成武、耿飚屏息着，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敌情变化如此突然、迅速，这是他们原来作战方案上没有预见到的。

“这是扭转晋察冀整个战局的关键时刻，罗瑞卿政委开土地会议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地研究一下如何果断处置。”杨得志念完这份具有千斤重的电报之后说，“是进攻，还是向西山地转移？必须马上作出决断！”

这时，又一个骑兵通讯员飞奔到这平原的小草房，他一下马，头晕眼花，几乎倒在房门13，但他趔趄了一下之后，立即呈上军区来的第二封急电。

杨得志立即抓过电报，读道：“杨、杨、耿、潘：确息：石家庄敌第三军罗历戎率部16日已过滹沱河，17日可到新乐。估计18日到定县，19日到方顺桥。”

“敌人来得好快呀！敌人来得好快呀！”耿飚参谋长喊道，“我们还没决定攻石家庄而敌人却来了，我们敢不敢吃掉他呢？能不能吃掉他呢？”

“蒋介石真的要同我军决战，而且还要在平汉北段歼灭我们哩！”杨得志胸有成竹，声音沙哑，连日指挥作战，眼睛熬红了，目光仍然锐利。他消瘦的面孔，显出果断的表情，但他没有直说自己的意见。

他是在等待大家的发言，当他的目光转向政委杨成武时，杨成武已经开口了。

“难道强敌不能变弱敌吗？强与弱是相对的，有条件的，而且是可以转化的。我们必须对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对客观情况、内在因素及其相应的联系，对比敌我双方的情况，判断强敌与弱敌。对于弱敌，当然要首先吃掉，对于强敌，暂时不能吃掉，要发挥我之主观能动性，创造条件，使强敌变弱敌，尔后吃掉。这是辩证法。”杨成武讲完了话，他自己也感到突兀，有解释的必要。于是说，“我这不是讲课，我的意见是请你们考虑，如何把强敌变弱，如何发挥我之主观能动性。”

面对当前严重的战局，大家都有同感。在保北战场，敌我双方已呈胶着状态。工事连着工事，哨兵对着哨兵。如果这样僵持对立再继续下去，很可能是打个消耗战。战士们已经在议论：“我们怎么老和敌人顶牛呢？”他们渴望早日打仗。

在仓促讨论中，有人建议派一支部队，诱敌至山边，抓住敌人的一翼，啃其一边，予以歼灭。但多数人主张野战军主力南下，吃掉增援保定的敌人第三军主力。

“我们在哪里？敌人在哪里？”杨得志一面说，一面俯到地上，仔细察看地图。

作战参谋余震指着地上的地图，说道：“敌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真要南北夹击我们吗？”

“围城打援，现在敌援兵出来了，一定要打！”杨成武说，“野战军指挥所就设在清风店附近。”

“我赞成！以清风店为中心，在附近摆开战场。”耿飚说，“应该以小时为单位，计算敌我行军速度。”他感到时间对解放军并不利，又说：“我计算，必须在一天一夜赶到敌人前面，与敌人抢时间，争速度，不让敌人过方顺桥。否则打不成，敌人会溜进保定城。”按照正常行军速度，1小时为10华里，强行军可达14华里，4小时以上总得吃点东西，10几个小时以上要休息一下。战士们不吃不喝不休息赶到战场，体力消耗很大，很难保证战斗胜利，何况主力部队及上万地方军队都在向四面山地转移，现在要掉头南下，讲清战局变化也需要时间哪！而罗历戎已到新乐地区，离清风店只几十里，我们离清风店最近者150里，远者250里以上，而且尚在西行之中。能否比敌先到达清风店地区，关系十分重要。

杨成武、耿飚计算得十分具体，敌军是孤军深入，我有地方部队徐德超的独八旅和大量地方武装和民兵，他们得悉后，会阻击敌军，罗历戎离清风店还有90多里，1小时行军顶多10里，天已中午，敌军是不敢夜间行军的。因此，他们到达清风店最早也得明天黄昏。我军主力必须在24小时内走完200里左右的路程，赶到清风店地区才能歼敌。否则，困难增加，还会遭敌南北夹击。

“我同意你俩的意见，尽快抓住罗历戎歼灭他，战机难得。我意用一支小部队，不惜一切牺牲，坚决阻击敌人于徐（水）、固（城）一线，决不让敌人过保定以北的漕河。主力挥师南下，不怕一切困难，不怕一切疲劳，日夜兼程，包围歼灭来援的第三军！”蹲在地图边上的杨得志站了起来。警卫员要卸下马褡子，让首长坐下，杨得志挥手制止。他是中等身材，这时显得高大了，像岩石一样不可动摇。他那坚决的口吻，使人增强信心，他那果断的决定，使人信服。

杨成武十分激动，加重语气说：“对，我们要飞兵清风店，不怕一切艰难困苦，克服一切疲劳！从指挥员到战士，一切人都包括在内！”

杨得志、杨成武、耿飚身经百战，都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他们长期并肩作战，肝胆相照，在最困难的环境中，讨论创造战争的奇迹。

“今天是向蒋介石进攻，而不是被合围，我们解放军有双脚，必须发扬红军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的战法！”耿飚说。

“对，只要拿出四渡赤水的劲头，完全可以先敌到达。”杨得志说。

“好！可以立即发报，通知各部队并报告军区和中央军委。”杨成武说，“这是野战军改组后的第一仗，我们要力争打好这个翻身仗。飞兵南下！”

兵家必须多谋善断，审时度势，根据情况的变化，当机立断。杨得志、杨成武、耿飚3人做到了这点，在1刻钟之内就把一个战役行动确定下来了。

随行的野战军司令部作战参谋余震，把野司首长的意见记录下来，并且写成命令，交给参谋长耿飚。耿飚阅改后，传给杨得志、杨成武。他们两人都点头同意。

“立即发给各纵队和各旅。”耿飚说，“要各旅收到命令后，立即派骑兵通讯员通知各团。”

从接到敌情变化电报到发出南下清风店的作战命令，总共不到半小时。

当时没有指挥汽车，团营都靠骑兵通讯员传达命令。为了赶时间，他们只要见到团营首长就喊：“队伍不要向西走，要南下，向清风店方向前进。”然后呈交命令。

传达命令的通讯员出发后，杨得志、杨成武、耿飚身边只有作战参谋和3个警卫员，大家齐动手，把地图装好，从平汉路东的平原上，连夜赶赴清风店附近的指挥所。

天快亮的时候，人疲马乏。

“休息一下，再赶路吧！”耿飚建议说。

“好！我实在没劲啦！”杨成武同意。

他们3人的战马剽悍，夜间飞奔如云，早把作战参谋余震丢在后边了。拂晓时他们在一个小村停了下来。余震跟上来，下马一走一拐。

杨得志看到他一走一咬牙一瞪眼，问道：“你怎么搞的？”

“我的马没有垫好马褡子，一夜飞跑，屁股快颠烂了。不过不要紧，我能完成任务。”余震苦笑着说。

电话很快架好了，3个警卫员两个到村边放哨去了，耿飚看守电话机，不停地喊着。

“首长：要不要吃点东西？”留在身边的警卫员问。

“你俩谁会做饭？”耿飚放下电话筒说，“这里有我，做饭可得快点，此地不能久停。”

“我，我来。”杨得志自告奋勇做饭。

“我去找做饭的柴火。”警卫员说。

“我去遛马。”杨成武拉着3匹大汗淋淋的战马，向村边走去。杨得志、杨成武、耿飚3位野战军首长，都是30多岁，精力充沛，自己动手，不到1小时，做熟并且吃好了饭。

这时政治部主任潘自力、宣传部长邱岗赶到了。杨成武和他们商量紧急动员令。他在村边遛马时，腹稿考虑好了。于是，他口述，邱岗记录，经杨得志等阅后，就定稿电发各部。这份动员令是以简明生动的口号，在最短的时间确定发出，是华北野战军最有力的紧急战斗动员令。

“首长们要不要打个盹休息一下？”警卫员问道。

“睡1刻钟也好哇！”杨得志这时也感到累了。

“清风店，清风店！一切要到清风店再说。我们得先赶到，去看地形。”耿飚摆摆手提醒大家说，“我们吃好了饭，3匹马已经喂饱了草。”

“好，走走走！”杨得志、杨成武同声说道。大家急忙收起地图，拆了电线，飞身上马。他们身负重任，作战心切，因为罗瑞卿政委离队参加边区土地会，围攻徐水打援的作战计划，是报经晋察冀中央局和军区批准的，现在南下清风店歼灭罗历戎第三军，是他们3人临时决定的，来不及上报，这是责任重大而且有风险的啊！他们决定快马加鞭，纵马飞奔，终于在中午12时，赶到了野司前线指挥所。

作战参谋余震带一个骑兵排，早已先头到达，并且架好了电话线。杨得志、杨成武、耿飚一到，就和各旅联系。并且和冀中军区负责人通报情况，说要在清风店打大仗，消灭第三军主力，要求冀中供应大批担架，军火弹药和马料。

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县。冀中区党委书记林铁告诉他们，冀中两千万人民决心做到前线要什么，保证供什么。他们短期内组成了10万人的民兵队伍，11万副担架，5000多头牲口，3000多辆大车。

参加土地会议的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派冀晋军区政委王平赴前线，统一组织地方武装阻击罗历戎北上，争取时间，保证野战军主力南下，围歼第三军。王平接令后，从阜平土地会议上飞马驰骋，执行任务，竞把一匹黄骠高头大马，活活累死在半路上了。

第三纵队政委胡耀邦，刚从赵毅团阵地归来，司令员郑维山就把野司来电交给他。

野司命令第四纵队绕道保定以东，进到高阳地区，第二纵队第四旅也绕道保定以东，到达温仁地区；第三纵队第九旅和第二纵队第六旅绕道保定以西，进到方顺桥以东、以南地区，各部的任务是在19日拂晓前赶到指定地区，对敌第三军构成合围，尔后歼灭。胡耀邦看完电报后向司令员郑维山说：“从徐水以北，绕道保定以西到方顺桥，都在200里以上，而石家庄敌第三军16日已过滹沱河，17日进抵新乐，18日可到定县，19日可到达方顺桥附近。主力部队远距离的奔波，任务是很重的啊！这是比时间、比速度、比毅力的战争啊！”

“这次战役是比战略、比战术的指挥，是要在保北以少胜多，在清风店以多胜少呀！”郑维山说。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作战参谋进来。他扼要地报告说：“野司为了加强南线清风店的兵力，决定调我纵队第七旅南下。问我们有什么意见。”

“南线多一个兵，就多一分歼敌力量，我们应该保证南线兵力。七旅可以而且应该南下，披星戴月，火速行军。”郑维山看看胡耀邦政委，说道，“胡政委，你带七旅南下如何？”

“可以，我随七旅走。不过，我们又兵分两下，你的担子更重了。”胡耀邦回答说。

“没问题，我们继续实行军民联防，保证不让敌人过漕河。”郑维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