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团在大雪中集合。团长赵毅在寒冷的朔风大雪中，像青松一样，挺拔坚实，挺胸昂头，用钢铁般的声音向全团指战员讲话：

“平津战役开始了，我们要以高度的革命热情，投入这次战役。上级命令我们，4天赶到平绥路下花园。我们能赶到吗？4天走400多里，能完成这个艰苦的任务吗？”

“能！”全团健儿发出震撼山谷的声音。

战士们听说平津战役开始了，个个情绪高昂。赵毅和战士们一样，心情更是激动。半月前部队由平绥线南下，保卫石家庄，敌人退缩回去，仗没有打成。现在要转回平绥路，山地行军，正值隆冬大雪，大路、直线，都分给炮兵、工兵了。他们团要走小路，多是崇山峻岭。上级的电报命令是：“星夜兼程，插断敌人，准时到达，不得迟误。”自从赵毅参军以来，从没有接到过“不得迟误”这种字眼的命令，可见任务是何等的紧迫和重要！

他拿着旅通讯员送来的行军路线和命令，反复捉摸“不得迟误”4个字的含义。

“这是什么意思？”他把命令和电报交给团政委张明君。

“伙计！这是军令，迟误了要杀头的，这么大的兵团运动战，没有对好表，统一时间，统一动作，是抓不住敌人，歼灭不了敌人的！”张明君仔细读着命令。

“老张，我看抗日战争虽然残酷，但走路不多，主要是饥饿。现在解放战争，主要是走路，南下北上，东征西讨，看谁运动能力强，范围大，动作快。”团长赵毅说，“打完这仗，睡三天三夜才过瘾呢！”

“是啊，岳飞说，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团去年一年，征战长城线，我算了一下，我团走了一万五千里。今年平津战役还不知走多少里！”张明君说。

“这个任务可不轻哪！”赵毅说。

“依我看，照过去的办法，只要各级带头，深入连队，和战士一道行军，做好政治思想工作，‘两强夹一弱’（即两个身体强的战士中间夹一个身体弱的同志），从组织上保证做好行军吃饭喝水，休息安排好，是可以完成行军任务的。”张明君很有信心。

赵毅跟随营连队行军是他多年战斗生活的习惯。了解战士的思想情绪、欢乐和困难，行军是最好的时机。今天他随着“钢铁第一营”行军，随贾振武连前进。

走在连队最前面的是贾振武，他那如刀刻的四方脸上，兴奋激动的表情，使人感到他有无穷的力量。每个战士都是全副武装，他们有的背着行军锅，有的挑着油盐担子，有的扛着步枪，全身挂着子弹袋、手榴弹和干粮袋，每个人平均负重40斤，有的扛着轻机枪、六。炮。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在雪野中，踏出了一条深深的道路。

战：上们都清楚今天这个光荣而艰巨的行军任务和它的伟大意义。他们互相挑战，建立了互助组，“两强夹一弱”，保证按时到达目的地，没人掉队。

雪越下越大，长城和村庄、树林，都被雪遮盖了。战士们只能按照方向，在无边无际的雪野中进军。

飞舞着的雪花，落在每个战士的帽子上、眉毛上，胡须上，军衣上……

天气太冷，大家都穿上厚厚的棉衣，放下棉帽上的遮耳，戴上口罩，只留两只眼睛。不停地疾走。远远地望去，在皑皑白雪中像有一条奔驰的铁流，行军队伍始终保持高昂的情绪。队形严整不乱。党员、干部，积极分子唱歌，说快板，讲故事，欢乐的笑声此起彼落。

“英雄模范比比看，艰苦行军来考验！”李顺保一边走，一边鼓舞大家。他替战士扛枪，走了20多里，现在又加了一条干粮袋。

“爱兵观点好，学习李顺保！跟指导员比赛呀！”排长鲁从根立刻响应号召，他原来替战士背两个背包，现在又抢了一个小炮扛上。

赵毅看到全连干部党员和英雄模范、积极分子都争着替别人扛东西，没有一个例外。八班战士张致彬、陶有才两人争扛六。炮，一个抢炮盘，一个抢炮身，拉拉扯扯走了半里路。

“小炮是咱们两个的，为什么你老扛着？”陶有才拉着张致彬肩上的六。炮，边走边喊。

“我力气大，你身子骨不强。还是我扛吧！要不你掉了队，咱们连的光荣就跑了！”张致彬抓住六。炮，说什么也不放。

“你身子骨才弱呢！指导员一扛就是重机枪身，50来斤，从没掉过队，难道我就不是人啦？不行！”陶有才急了。

最后班长过去，把六。炮身和炮盘拆开，让陶有才和张致彬一人背一件，他俩才停止争吵，随队前进。

黄昏，雪下得更大了。因为长途山地行军，每个人都出了汗，鞋和袜子全被汗水湿透了。现在都结了冰，鞋底上雪压成“雪钉子”，硌得脚生疼，翻越大雪封盖的山头，都好像穿了高跟鞋，一走一扭，一步一滑，加上路窄道滑，下边又是悬崖，一路上提心吊胆。

下山更困难了。站都站不住，大家都靠山坡，一步一步侧着身子往下滑行。

从早饭到现在，已经12个小时了，战士们嘴里没进一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的饿得心慌，抓起雪来就吃。想用雪解饥解渴，刺激一下能精神。小通讯员“喜鹊”李明海拉肚子，他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爬上雪坡，嘴里又干又苦，渐渐地迈不开步了，但是他不说，仍坚持行进。他想：“连长在前头，如果我掉队，怎么办？”

半夜，部队到达宿营地，这是一个山村。这天，行程150里，战士们累得一进房子就躺下了。

团长赵毅和连指导员李顺保到各班，问战士们累不累？是否有病号？叫醒战士烫脚、吃饭。战士们见团长来了，都说不累。吃过饭头一歪，不管坐着的躺着的都睡着了。他们回到连部时，贾振武正左手拿着电话机，右手握笔在日记本上记，大声喊道：

什么？明天行程120里？带一顿饭。”他复诵营部命令，随后拿开耳机，问李顺保有没有掉队的，李顺保摇了’摇头，贾振武又对准话机说：“李指导员带收容队，他说今天没有一人掉队！”

饭后，李顺保到炊事班，召集党员开会说，今天没掉队的，明天行程120里。今夜要做两顿饭（明早的饭和路上带的饭），让战士们吃饱。

炊事班刚做好两顿饭，天就快亮了。连队集合吃饭时，连长贾振武宣布说：“今天的路程和昨天差不多，大家要加油吃饭，别掉队！”

身体弱的同志立刻显出了畏难的脸色。有的小声说：“唉哟，又是100多里呀！”

李顺保听到这种反应，立刻说，路程远点，是为了歼敌。不见兔子，不撤鹰，现在见了兔子，该撒鹰啦！昨天疲劳了，是因为饭没有吃饱，今天行军大家带上饭了。我们要发扬清风店急行军的优良传统，能走能打，才能完成任务。

行军刚一开始，战士们有唱有笑。李顺保一言不发，低头盘算如何发挥骨干分子的积极性，启发战士“一分艰苦，一分胜利”的思想，完成艰苦的行军任务。

出发前，连长贾振武知道李明海拉肚子，叫他和病号一块走，他不肯，现在却走不动了。他气喘着，拉着驮炮骡子尾巴，摇晃着身子，迈着艰难的脚步。让他到收容队，他却说：“我是党员，我要骑毛驴，班里的同志怎么办？走，走！死不了就走！”一次骡子跑步，他抓不住骡子尾巴，摔倒在雪地里。不一会，他又爬起来，按着肚子，弯着腰，踏着冰雪，走上前去。

下午4时，部队到达一个镇子，大休息2小时。战士们抓紧时间烫脚，喝点稀饭。

6时，又继续行进。开始还活跃，后来沉寂了。只有沙沙地踏雪声。

半夜，塞外的朔风刮来，吹得人透不过气来。每个人身上又落了层霜雪，脸上的汗水，变成细小的水珠，看上去像蒙了一层白雾，战士们叫它“白毛汗”。这是身体虚弱和筋疲力尽的表现。

团长赵毅担心出现这种现象会使行军受到很大的影响。

可是，突然间地听到朱国华唱着他新编的快板：

行军不怕累，

不管向西或向北。

为了消灭敌匪军，

坚决不掉队！

朱国华有节奏的快板声，打破了夜行军的寂静。倒在地上的战士赵洪林惊醒了，他脚疼得厉害，本想休息一下再追赶队伍，但怕自己掉了队，把连里的光荣丢了。他咬着牙，追上连队。

李顺保替机枪班扛重机枪身，迎着朔风前进。他边走，边问战士累不累？一个新战士坐在地上说：“指导员，我胃疼，走不了啦。”

“为什么胃疼？”李顺保问。

“我在路上偷喝了过多的凉水。”

“为什么偷喝凉水？”

“口渴得实在受不了！”

“你为什么口渴？”李顺保再追问。

“扛六。炮，一走这么远，怎么能不渴？”新战士有些不高兴，气愤地回答。

“要是没有蒋介石反动派制造内战，压迫人民，你会不会行军？会不会扛六炮？”李顺保从政治上启发这个新战士。

新战士恍然大悟。大声说：“没有反动派，咋会行军和扛炮？！”

“对啦，咱们所以要行军，打仗，扛枪，扛炮，口渴，喝凉水，就是因为有反动派。”李顺保又加重语气，把问题说得更清楚明白：“你胃疼，是敌人逼的，如果蒋介石没挑起内战，你不会行军打仗，更不会喝凉水。是不是？”

“是！”新战士忽地站起来说：“指导员，我懂了，懂了，咱们走吧，我肚子疼，扛枪扛炮，出点汗就好了。为了消灭敌人，有病也应坚持。”于是，他又扛着六。炮，随队前进。

战士们看到李顺保擦着汗，吃力地扛着重机枪身，不让别人换，都很感动，有的在议论：

“指导员不怕累，拼命干，咱们更得干哪！”

“对！山再高，高不过咱们的脚底板，天再冷，冻不了我们的决心！”

“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两万五千里长征，都过来了。咱们还越不过这座小雪坡吗？”

部队情绪又活跃起来了，可是李顺保又饿又渴，他悄悄对朱国华说：“给我点水喝。”

朱国华摇摇头。水壶里的水都喝干了。在哪找水呢？既无村庄，又无河流、水塘，只有蜿蜒的群山和伸向天际的长城。

李顺保悄悄地抓了一把雪，按到嘴里，紧束腰带，抖抖精神，继续迈步前进，两臂左右甩动，拨动着冻硬的衣服沙沙作响。好像他既不渴也不累。

“指导员，练兵，你和同志们一块摸爬滚打；宿营，你查铺查哨；行军，你做收容工作，作战，你奋不顾身，带头冲锋；吃饭，你先人后己，我可全看到眼里；记在心头啊！”陶有才说。

“这全是我本职的工作。做一个共产党员，就应该这样。”李顺保说。

前边是桑干河的支流。桥已被敌人破坏，架桥来不及。蹬水过河吗？这么寒冷，水温在零度以下，向导用木棍试水，水不深，可是木棍一提上来，立即成了冰棍。

李顺保和连党支部委员会开会，研究如何迅速渡过桑干河。“半匹牛”杨惠明用又粗又重的声音说：“小意思，革命战士不怕冷，蹬水过河！”

杨惠明的话，一向是锤打锣，他一锤定音。可这回，几位支委都摇头，不同意他的办法。

有的说：“行军冒汗，叫这冰水一激，甭说，上来都是一身冰，准激得感冒发烧……。”

有的说：“叫民兵搭桥。”

有的说：“随大队在公路上行？”

“别说了，咱们用担架的门板，搭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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