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帆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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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和平解放,你是有功的呀!今天不是再次亲口对你说了吗?抗战期间,你和陕甘宁边区和平相处,从未参加***高潮的军事行动。1938年你在山西河曲召开的会议,我去了,也派南汉宸、罗贵波参加了,这次会议奠定了抗战期间陕绥边区的安全局面。不是给你写过亲笔信,称赞你嘛?!”邓宝珊说。
傅作义点头不语。他在回忆,确实给他写过两封信。
1936年8月14日,给他的信:
作义主席先生勋鉴:
涿州之战,久耳英名,况处比邻,实深驰系。迩者李守信卓什海向绥进迫,德王不啻溥仪,蒙古傀儡国之出演,咄咄逼人。日本帝国主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先生北方领袖,爱国宁肯后人?保卫绥远,保卫西北,保卫华北,先生之责,亦红军及全国人民之责也。今之大计,退则亡,抗则存;自相煎艾则亡,举国奋战则存。弟等频年呼吁,要求全国各界一致联合,共同抗日,组织国防政府、抗日联军。
幸人心未死,应者日多,抗日图存,光明渐启。近日红军渐次集中,力量加厚,先生如能毅然抗战,弟:等决为后援。亟望互派代表,速定大计,为救亡图存而努力,知先生必有同心也。
专此。敬颂
勋祺
拜启
8月14日1936年10月25日,给他的信:
宜生主席先生勋鉴:
日寇西侵,国难日亟。先生统率师旅捍卫边疆,今夏小试锋芒,已使敌人退避三舍。观乎报载以死继之之言,跃然民族英雄之抱负,四万万人闻之,神为之王,气为之壮,诚属可贺可敬。红军远涉万里,急驱而前,所求者救中国,所事者抗日寇。今春渡河东进,原以冀察为目的地,以日寇为正面敌,不幸不见谅于阎蒋两先生,是以引军西还,从事各方抗日统一战线之促进。目前情势,日寇侵绥如箭在弦上,华北长江同时告急。但国内统一战线粗有成就,南京当局亦有转向抗日趋势,红军主力之三个方面军已集中于陕甘宁地区,一俟取得各方谅解,划定抗日防线,即行配合友军出动抗战。红军虽志切抗战,但在未得友军谅解,尤其在未得抗战地区之友军及地方行政长官之谅解以前,决不贸然向抗战阵地开进。在已得正式谅解而向抗战阵地开进与实行抗战时,自当以其全力为友军之助,而绝不丝毫妨碍共同抗战之友军及其后方之安全与秩序。兹派彭雨峰同志来绥,与先生接洽一切。乞以先生之意见见教,并希建立直接通讯关系。百川先生处,今春曾数数致书,夏时又托韩团长将意,久未得复,祈先生再行转致鄙意。如有可能介绍彭同志赴晋一晤,实为公便。叨在比邻,愿同仇之共赋。倘承不吝赐教,幸甚幸甚。
专此。即颂
戎绥
10月25日这两封信的字句,傅作义记不很清了,但其主要内容,抗日救国的决心,至今不忘。红军团结各方,团结御侮,照顾友邻,呼吁全国一致联合,共同抗日救国的热忱,跃然纸上。对他守涿州及率军捍卫边疆,给了高度的评价,使他倍感亲切,甚为欣慰。但是他一想到抗战胜利后,他执行了蒋介石的“戡乱”政策,向放了第一枪,使他成为罪人和战犯,极为内疚。
沉默很久,傅作义才回答邓宝珊提出的问题。
“给过我两封信,称赞,支持我抗日。大哥,你不提便罢,一提,倒使我愧对,愧对国人。”傅作义回顾他任绥远省主席时,党员王若飞在狱中,多次给他写信,篇幅都很长,其中有关于国共两党优劣的比较,有劝他抗日的书信,有《论进步》等。在劝说他抗日的3万言的长信中,王若飞指出,南京当局所谓“安内攘外”的实质,是“按内让外”,这种政策,已经把凶恶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引到东北来了。今天摆在各个人的面前,是两条道路:是抗战,还是投降?必须作出抉择。如何抗战,也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国民党的包而不办的办法,一种是共产党的发动群众奋起抗战的路线。王:若飞知道他主张抗战,力劝他站在人民一边,扩大人民民主权利,和人民一起,争取抗战的彻底胜利。否则,人民将会把他无情地抛弃。其中心思想是站在人民一边,就能永存,否则必趋灭亡。
傅作义说:“我没有听王若飞的意见,特别是在抗战胜利后,我不是站在人民一边,而是与人民对立,执行了‘戡乱政策’。大哥,我来西柏坡,不是来求得宽恕,而是来请应得之罪,以谢国人!”
“宜生,你已经新生了,走上新的政治生涯了。”邓宝珊说。
“知耻近乎勇。但本身不是勇。知罪,是改罪自新的起点,立功才能将功折罪。”傅作义心情有些激动地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要有苦修过程,并不能立刻成佛。”
“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你为什么只说想搞农田水利呢?”
“我想从头做起,和劳动人民一起,走遍祖国江河,真正为人民做点事,将功折罪。
共产党为什么胜利?我想来想去,就是两条:一为人民,二讲政策。”傅作义站立起来,看了看行将破晓的夜空,转过头来,对邓宝珊说,“今天是1949年2月22日,主席和领导人接见了我,使我永生不忘。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愧对过去,也从过去得到教益。王若飞为什么且把监牢做学校,直将审判对敌仇,在狱中不惜生命进行斗争呢?我看就是为了人民的解放!罗瑞卿,这位晋察冀野战军政委、十九兵团政委,是和我杀得眼红了的敌人,为什么北平和平解放后,他就亲自驾车到复兴门迎我出城,入城后并由他作向导,直驶六国饭店呢?、罗荣桓、聂荣臻、贺龙、陶铸,都在那儿欢迎我呢!我看就是讲信用,讲政策。”
第三天傍晚,傅作义等离开西柏坡。
送至村外,客人的影子消失了,他还在村边眺望。
警卫排长阎长林跟随着他,边走边谈。
“毛主席,听说傅作义在偷袭张家口获得胜利后,趾高气扬,曾经说:现在我还不能
相信共产主义能在中国获得胜利,如果真的能够获得胜利的话,我傅某甘愿给毛先生
执鞭,当个小小的秘书,这话可当真吗?”
“当个秘书太小了!”回答,并未肯定传说的真假,但明确指出,“北平和平解放,傅作义是有贡献的。有功者受奖,这是我党的政策。”
傅作义同邓宝珊从平山西柏坡回到北平。他精神振奋,见到他的那位老友杜任之,高兴地说:
“我愧对过去,欣喜未来。解决绥远问题的重任,相信我,交给我去处理。俘虏我的人全部放回来。主席说,今后我们是姑舅亲,难舍难分了。我相信你说过的话,共产党的政策是认真的,说话是算数的,我才有了今日。我是理得而心安了。”
傅作义从西柏坡回北平,判若两人。去前,愁眉苦脸,归来,眉开眼笑。他惯看《左传》和《孙子兵法》,今天心情愉快,阅唐诗、宋词。
忽然他看到南宋诗人陈亮《滴滴金·咏梅》:“断桥雪霁闻啼鸟,对林花,弄晴晓。画角吹残客愁醒,见梢头红小。团酥翦蜡知多少?向风前,压春倒。江嶂人烟画图中,有短篷香绕。”
读过这首词,立刻给他一个清新美好的感觉。杭州西湖断桥残雪,客卧舟中,听到彩绘的号角声,醒来,梅花芬芳。船上残灯余红。满山遍野腊梅怒放,像天边点点酥团。
“冬去春来。梅花迎春。川河花鸟,白雪红梅,这是祖国的象征,更是我个人当今的写照。”傅作义想到:江嶂人烟画图中,有短篷香绕。确实写出了诗人热爱祖国的心情。北平和平解放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是应该焚香缭绕,庆祝祖国新生的!
他回味对他的鼓励:“李德邻(李宗仁,当时南京国民党政府代总统)在和谈未成时,说他六亲无靠。傅先生,你与共产党结成姑舅亲……”他感到心中石头落下来了’,心情舒畅。他向来回陪同他的老友邓宝珊讲了他的感情变化。
“大哥,你写的诗词,玉蝴蝶,南归雁,我现在理解了。”傅作义说。
“这是由于你走到了绝路,现在北平和谈中,你接受了的建议,起死回生了。”邓宝珊说。
“你作首诗词,祝贺我的新生吧!”
“这,要你自己作。”邓宝珊笑着说,“你的行为,已经做成了一首值得称赞的史诗。我也可以借你所引用宋代大词人晏殊的词,为你祝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是什么意思?”
“北平重围期间,你走上绝路,六亲无靠,大势已去,那不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吗?可是,你毅然接受北平和平解决,在西柏坡热情地接见了你,你愉快地回到原来‘剿总’旧址,这不是犹如檐前飞燕,重回旧地吗?不过,南燕北飞,一年一次,而我们却从一个时代进入另一个时代,由旧社会进入新社会了。”
的确如此。2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平前门举行盛大人城式,就是一个标志。
入城式之后,平津卫戍区司令员聂荣臻、政治委员薄一波、北平市委书记彭真、军管会主任兼市长叶剑英、天津市委书记兼军管会主任黄克诚、市长黄敬,分别会见、宴请平津前线部队代表。规模最大的一次宴会,是在六国饭店举行的。罗瑞卿在1946年撤离北平军调部时,曾在六国饭店宣布,我再回北平时,当是北平的解放。现在他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罗瑞卿眼真尖,他一下看到了战场上的对手傅作义。本来在张家口会见袁庆荣时,他曾说,为傅作义致电,北平解放后要和傅作义辩论一番呢!现在北平和平解放了,傅作义起义,为人民立了大功。他毫不犹豫地,迅步走了上去,伸出了手:
“傅先生,你好?”
傅作义立刻回答:“谢谢。你好!”
罗瑞卿立即招呼杨得志、杨成武、耿飚等解放军将领,介绍给傅作义将军。
也许是由于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也许对于这种场合还不适应,当傅作义伸出手来时,他们还有点迟疑。但是,很快,他们都伸出了热情的手。
杨得志说:“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光荣行动,大家不会忘记的。你为人民立了大功。”
“你们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年轻。”傅作义和杨得志、杨成武、耿飚等一一握手后,问道,“你们都不到40岁吧?”
“我刚满39岁,转眼就到40了。”杨得志说,“我们几个年龄都差不多。”
“我今年五十有四,比你们大整整15岁。你们年轻有为。……”
“你的气色不错。看来,身体蛮好嘛!”杨得志说。
大家笑了,步入宴会厅。
晚间,罗瑞卿、杨得志、杨成武、耿飚等解放军将领,都处于极度兴奋之中,有什么比战争胜利更能使人高兴呢?他们都在回忆:他们从井冈山走到延安,从延安走到敌后,从农村走到城市。多少同志在转战中牺牲了,负伤了,但战争终于获得了胜利。这是踏着烈士血迹走过来的!
傅作义参加宴会回来,十分兴奋。他对邓宝珊说:“邓兄,你说得对,你给我指的路子正确。新时代开始了。我们由旧社会进入新社会了。在六国饭店,我见到了解放军东北、华北的高级将领们,他们对我十分热情。罗瑞卿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对我说:战场上我们是敌人,和平起义就是自己人。鲁迅说得好:‘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还告诉我,他后天出发,去参加一个最重要的会议。我想是研究关于建立新中国的事吧。”
傅作义真有政治敏感,他估计的完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