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帆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本章字节:6810字
何思源回城后带来的消息,使傅作义闷闷不乐。他不停地在室内绕行。有人进来,全然不晓。
“总座,最近你老是吃不好,睡不好,大家都很关心。你知道大家的心情吗?”
“嗯。”傅作义听到尊敬关切的声音,抬起了头,眼睛扫了一下,看到是焦实斋进来了。
“大家抱怨你,不吃不喝,愁眉苦脸,北平的前途如何?以后的出路都跟你的决策有关啊!”
“你不是知道派《平民日报》社长出城了吗?”
“知道。”焦实斋点头说,“他们带回什么消息?条件?”
“要我们投降。我们并没有打败。张家口、新保安失利,天津失守,是指挥有错误。孤立无援,弹尽粮绝。在北平还有40万兵力,如果空运及时,可以……”傅作义心情沉重,用低沉的语气说。
“总座,现在南京方面也在和进行和谈的接触,要打,我们的基本部队三十五军、一。四军、一。五军已被歼灭……”
“唉!”傅作义大腿一拍,长叹一声,“甭提啦,让我再思考思考。”
焦实斋是傅作义的故交,他任天津警备司令时的天津市教育局长,以后任大学教授。现在,为稳定教育界,不使教授游行,傅请他担任副秘书长。
第三十五军被歼,傅作义整日踱来踱去,看人好像没见,精神失常,突然他大声“啊~一唉——”地叹息,使人感到他要发疯。焦实斋听到喊叫,在门口一看,傅作义正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左一下,右一下,打得鼻青脸肿。他见此情景,不敢进去劝阻。因为过去劝说都失败了,何况今天,充满自信刚毅的总司令,发生这种事,别人进去劝阻,彼此都感到尴尬难堪。于是,悄然离去。
在此之前,国民党军令部长徐永昌飞平。他是傅作义的同乡好友,奉蒋介石之命,劝说傅作义突围南下。“从塘沽和青岛分两路南撤”。
“部队与共军胶着状态,不能移动。况塘沽被围,山东全为占领。”傅作义回绝徐永昌。
“蒋总统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宜生一人归来,胜似千军万马,必有重用,担任……”
傅作义不为徐永昌的劝说所动。因在此之前,蒋介石已宣布他为华东南军政长官,指挥所有的中央军,并划福建为他的后方基地和眷属集中区,收缩华北和黄河以南的部队,集中力量划江而治,坐等美苏大战,待机反攻。
徐永昌走后一两天,蒋介石又派军统头子、国防部二厅厅长郑介民来平。一见傅作义,便把蒋的亲笔信拿出来。
傅作义把信打开一看,面有难色。
来信写道:
傅总司令:
目前,华北战局日趋严重,为国家、民族复兴大计,余仍认为贵总司令所部南
调京、沪为宜,使长江防线得以巩固,待机反攻,你可兼任华东南军政长官。
蒋中正
善于机警从事的傅作义,早注意郑介民严峻的脸色,便和颜悦色地说:
“总统如此器重作义,作义当誓死效命,矢忠矢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惟调动几十万大军南下京、沪,需大批船只,更需要时间准备,做好组织调度,不然大军一动,军心浮动,甚至军队半渡,横遭侧击,后果不堪设想。”
“宜生兄深思熟虑,高瞻远瞩,战略眼光远大,深为敬佩。”郑介民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他说话前,先搓了搓手,突然他单刀直入地说,“总座,鄙人风闻,北平有和谈代表出城,已与进行接触……这可能是谣传吧?”
傅作义心中一惊,但面不露声色,微微一笑说:
“不是谣传,那是北平参议会何思源等人,受华北两市5省参议会民意机关委托,出城向呼吁停战,以保护闻名世界的故都文物古迹,和200万人的生命安全。”
“原来如此,但不知态度如何?”
傅作义冷笑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我来说,只有以死报效党国,岂有他哉!”
“总座对民意机关派代表出城,呼吁停战有何看法?”
“作义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总统的意志,便是作义的意志。目前,局势虽然严重,然而只要美国朋友的鼎力帮助,我们有信心坚守下去。郑厅长也看到了,我们在城内修了两座飞机场,城外广布地雷区,加修了环城铁路和城防工事。如果我们不能按总统的意志,撤退江南,那么只有与城共存亡。”
傅作义这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口气坚决,大有山崩于前而不惊之势。
会见之后,傅作义回到中南海官邸,心情烦乱,沉闷不语,他不知道他这番表演能否骗过郑介民。但有一点他是清楚了,蒋介石已派军统特务头子严密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不测之祸。
不日,蒋介石又派次子蒋纬国携亲笔信来平,阻止傅作义起义。蒋在信中说:“双十二事变吾上了共产党的当,第二次国共合作是吾生平的一大教训。现在你的处境困难,又主张与共产党合作。我要借此一劝,特派次子纬国前来面陈,请亲自检查面陈之事项。”蒋纬国面陈的仍然是要傅作义南撤。他对傅作义说:“家父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已重申任命傅总司令为华东南军政长官。”
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及尔也来北平,劝说傅作义,声称美国将抛开蒋介石直接援助他,海军可在渤海帮助南撤。
傅作义回答说:“我们是一个国家,我是地方军政负责人,不能直接受援。援助要通过南京政府。我相信中国人能自己解决好中国的事。”
白及尔讨了个没趣,和蒋纬国一样,败兴而去。
劝说傅作义南撤的美蒋4位要员,只能使用天坛临时飞机场降落起飞。傅作义感到他已处于最后关头。
战,没有力量,嫡系主力已被消灭。
走,津沽失守,海路不通了,陆路断绝。
拖,不许,各界反对。
和,郑介民的讲话和蒋系将领的态度,使他担忧。防守北平的部队大都是蒋系部队,而他们的高级长官大多数不赞成和谈。“剿总”副司令郭宗汾等人主张坚守,李宗仁留下的副参谋长说,走和平的路子危险,最好和李宗仁、白崇禧联系,而出城和谈代表,发回的电报使他感到难办。
他痛楚地踱步,陷于绝望。唉声叹气,心情烦躁,一会儿两臂交叉,一会儿双手叉腰。
“多少人为升官发财而奔走,难道这是人生的意趣吗?生和死,善和恶,疏和密,欢笑和凄凉,胜利和失败,难道不是互相转变的吗?”傅作义苦恼的思索着,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伏在桌子上,双手支撑着快要爆炸的头。室内吊灯射出微弱的黄色光芒,时明时暗,照得他的黑色身影,摇摇晃晃……
他转过头来,无意中看到,墙上大月份牌上的一只花蝴蝶,在黄色的灯光下,翩然欲飞,分外鲜明美丽。
他心猿意马地想到:蝴蝶和毛虫是根本不同的两个东西。有的毛虫啃吃庄稼、花草,为害人民;而蝴蝶翩翩起舞,采传花粉,从鲜花采蜜,有益人民。但蝴蝶是毛虫蜕变的,难道我不能蜕变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对我不适用吗?想到此,他看到了一线光明,感到窗外漆黑的天空中,银河像轻纱飘荡,星光好像向他微笑。他反复地想:大海不拒细流,高i£i不嫌杯土。难道共产党不容我吗?朱德、彭德怀、贺龙……不是也曾当过国民党军官吗?难道我和他们谈判和平解决北平问题,是忘恩负义,典见颜事仇吗?那南京政府呼吁和平又当何论?李世杰参谋长说得对,如果从人民的立场上看,我的前半生不是像一头驴子而被人驱赶、鞭策吗?形势急转直下,如不独立决断,回心转意,到头来也只能为蒋家王朝陪葬而已!
为了我的名誉,尊严和地位,我不能让别人说我背叛投降。可是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和谈又有什么不好呢?谁能说我不爱自己祖国和人民呢?过去我教育部队,不是也说要报效祖国,为人民打仗吗?天下决不是哪一个人的嘛!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全军变更的命运使人战栗。家庭、朋友、将领、士兵,都在等待自己的决策。
傅作义俯在桌上左手支持着沉重的额头,眼睛呆直地瞧着月份牌上的蝴蝶,右臂不断地摇晃着,好像要把蝴蝶抓到手。
突然,他站起来,长叹一声,好像心胸破裂,一颗心要跳出来,但是两眼,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份牌上彩色的蝴蝶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