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煌接信后，不同意廖耀湘兵团继续西进，又不敢令其撤回新民。他把蒋介石的后一指示转告郑洞国，郑洞国回电说：“大势已去，只有以死报国。”

其实，蒋介石要卫立煌援救郑洞国，完全是空话，自欺欺人。因为他知道郑洞国困守长春银行大楼，飞机惧怕解放军炮火，不敢降落。蒋介石这一手段，完全是骗人的花招。

蒋介石把宝押在锦州。锦州失守，他急忙到沈阳召集卫立煌、杜聿明、赵家骧等高级将领开会，部署收复锦州。

会议开始，他就断言说：“据连日空军侦察，共匪大批向北票、阜新撤退。我料定共匪不会守锦州，现锦州已没有什么共匪。”

他问卫立煌：“收复锦州，俊如兄意见如何？”

卫立煌屡受责备，对此不敢表示意见，只说：“请光亭（杜聿明）大伟（赵家骧）讲讲。”

杜聿明刚从徐州战场来，他推脱说：“我对东北情况尚未十分摸清，请大伟兄先作情况判断，再研究收复锦州的可能。”

卫立煌的参谋长赵家骧摆开两张地图，然后说：“东北共80万，超过我军近两倍多。敌军无后顾之忧，能集中兵力同我决战。我军既要保卫沈阳，又要收复锦州。南北分进，既不能合击，又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所以，继续向锦州攻击，是值得重新考虑的。”

蒋介石一听，不合他的主张，瞪起眼睛，气愤地说：“我们空军占优势，炮兵占优势，为什么不能打？罗参军看怎么样？”

随蒋介石行动的罗泽闽，仰承蒋介石的鼻息，逢迎地说：“委员长的看法是对的。我们有空军、炮兵的优势，可以南北夹击，一举收复锦州。”

蒋介石听后微笑着连连点头：“嗯嗯！”转向杜聿明说，“光亭的看法如何？”

“赵参谋长的判断可能符合实际。目前敌我兵力悬殊，还是以守为攻，相机收复锦州为好。”

蒋听了怏怏不乐，但不便硬作决定，只说：“你们再研究研究。”当天就飞回北平了。

过了两天，蒋介石打电报给卫立煌和杜聿明，要他们立即到北平开会。

会议在后圆恩寺蒋介石官邸举行。卫立煌坚持要集中兵力守沈阳，而蒋介石则坚持必须先收复锦州。杜聿明同意卫立煌的意见。这使蒋介石非常难办。于是他面对傅作义问道：“宜生兄你的意见如何？”

“这关系国家的大事，要好好地考虑。”傅作义支吾其词，不肯做正面回答。

这时，蒋介石急得头胀眼红，从沙发上蓦地站起来，拍桌瞪眼，大骂卫立煌，然后，举起拳头叫嚷：“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抗战胜利后，我决定到锦州后不再向东北前进。马歇尔一定要接收东北，把我们所有的精锐部队都拉到东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都没有了。真害死人！”

这使杜聿明等高级将领们顿时明白了，南京军事会议确定“撤退东北，确保华中，坚持沈阳至10月底以观时局的发展。原则上不放弃沈阳，同时要做撤退准备”的作战计划，有这么一个背景。

过去，杜聿明对蒋介石的新闻局长邓文仪宣传放弃沈阳，曾大发雷霆说：“就是老头子（蒋介石）决定放弃沈阳，也要开诚布公说服将领，有计划有步骤地撤退。老头子正在强令收复锦州之际，你却宣传撤退东北，放弃沈阳，而且不分党政军逢人便讲，你这样做是泄气，而不是打气！”现在杜聿明觉得他那次发火是没有必要了。蒋介石和卫立煌争论了3个多小时，没有结果。杜聿明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很懂得蒋介石的心理，他认为蒋绝不会自己明令放弃东北，而是希望他的部下替他出主意，背黑锅。于是向蒋介石提出两个方案：一个是令东北从营口撤退；一个是将主力集中收复锦州，攻击不成，再逐次抵抗，从营口撤退。

杜聿明话音刚落，蒋介石马上表示同意他的第二方案。

可是卫立煌闭口不言。傅作义在屋里转来转去，也不肯作声。

蒋介石一再问：“宜生兄看法怎样？”

傅作义沉默很久之后，回答：“这是两条心。”

屋内空气沉默，更增加了会议的紧张气氛。过了1小时，还是傅作义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妙计，打破沉寂。他说：“总座，我忘了，今晚我还约他们几位吃饭呢！”

蒋介石乘此机会下台阶，马上说：“好，好，你们去吃饭，吃了饭再来开会。”

可是晚饭后，卫立煌、傅作义、杜聿明3人都不来开会，有的推说腰痛，有的说有事。他们3人是东北、华北、徐州战区的国民党军队最高负责人，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攻势面前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打算。

晚上，蒋介石坐等他的东北、华化、徐州3个战略区的指挥官来开会，时间已过，不见一人。

他对卫立煌一直不同意他的意见，感到十分恼火。他决定由杜聿明接替卫立煌，并且当即派随行参军罗泽闿在半夜12点找杜聿明说明意图。

罗泽闿深更半夜找到杜聿明，屁股还没有坐定就对杜聿明说：“老头子（蒋介石）要你到东北接卫立煌，让我来征求你的意见。”“我有病不能去。”杜聿明推辞说。

“老头子认为，东北只有你去，才能执行他的命令，挽回败局。现在卫立煌和各将领都不听老头子的话，不执行他的作战命令，所以弄得一败再败。希望你去替老头子多分担点责任，为国家、民族及个人着想，还是去好。”罗泽闽劝说。

“卫立煌的能力和见解，都比我高，经验又丰富，还是卫在东北有办法。我在徐州还有任务，现在徐州各部队都沿铁路线摆着，万一发动攻势，来个措手不及，势将打得一塌糊涂。”

说完，杜聿明又分析了当时战场的情况，强调守徐州的必要，他说：“东北败局已定，谁也无法撒豆成兵，增加部队，击败的攻势。现在重要的是徐州，万一徐州再遭到一次失败，则南京垂危，我们连半壁山河，也无法保存。所以，我们应向老头子建议，赶快对东北下定决心。要守，就让卫立煌守，尚可牵制东北主力，不至于马上入关。如果东北不守，就干脆从营口撤退，免得一个一个都被敌人吃掉。我们应当集中兵力巩固徐州，相机击败敌人的冬季攻势。”

两人越谈距离越远，已经深夜两点了，罗泽闿以威胁的口吻，对杜聿明说：“老头子的命令下来，看你怎么办？”

杜聿明一听，火冒万丈，觉得罗泽闺是一步登天的小鬼头，他是军校上期生，敢以老头子的命令威胁人，真是岂有此理，就大声回答：“下命令我也不去！”

罗泽闽见僵持不下，非常生气，一跺脚就走了。杜聿明并不送别，依然躺在床上，没有理睬。可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合不上眼。心里想：“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泽闾可能添油加醋，向老头子告我一状。这如何是好？”

次日，清晨6点，杜聿明便到蒋介石的行邸，等蒋介石一起床，好陈述自己的意见。

“老头子要你去！”罗泽闽在他刚进客厅时，就对他说。

杜聿明心里七上八下，走进客厅。蒋介石正端着一碗牛奶，举着筷子。一见他进来，便问：“吃过早点没有？”

杜聿明本来没有吃过，可是嘴里却说：“吃过了。”

“你昨晚同罗参军谈得怎样？”蒋一面吃早点，一面问。“我觉得，还是卫立煌在东北，我在徐州较好。详情和意见已请罗参军报告过。我想攻势紧迫，我还是早回徐州为好。”

“徐州不要紧，重要的还是东北。你去接立煌的事，指挥廖耀湘，打到锦州，一切都有办法。”蒋介石说。

“东北士气不振，各军残缺不全，要打，也得经过补充整训，才可以相机对敌攻击。”

蒋介石放下筷子，有些生气，瞪着眼再次强调说：“我们空军占优势，炮火占优势，为什么不能打？我认为可以打！”他随即转向罗泽闽说，“罗参军看怎样？”

罗完全附和蒋的意旨，说：“总统看得对，我们有空军优势，炮火优势，可以同敌人决战。”

杜聿明看不起罗，对他的阿谀奉承、吹牛拍马更是不满意，立刻杀了个回马枪说：“如果认为目前可以与敌决战，请校长（指蒋介石）任用罗参军为卫立煌先生的参谋长，既不变指挥机构，更可以收速战速决的效果。”

罗泽闺这时大吃一惊，连说：“我不能去，我不能去！”

蒋介石坐在椅子上，并不表态。这时杜聿明反问蒋介石说：“校长看收复锦州，有几成把握？”

蒋介石考虑片刻，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说：“六成把握总有吧！”

“孙子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而况于无算乎”这句，杜聿明未敢讲出，怕触怒了蒋介石，马上改口说，“现在我们算到六成，只恐难以取胜。”

蒋介石听后，有些窘态，停了好久，才说出他押宝锦州的原因：“你看如何才可以收复锦州？锦州是我们的生命线。我这次来时，已经和美国顾问团商量好，只要我们保全锦州，美国就可以大量援助我们。现在应该研究如何把锦州的敌人打退，将沈阳的主力移到锦州。保全锦州，以后我们一切都有办法！”

“我不完全了解国家政策，就是说，是不是放弃东北？如果放弃，就从营口撤退。两三天内不会发现我军的企图，可以先边打边退。如果要东北，就必须先巩固沈阳、锦西、葫芦岛等大据点，以逸待劳，决意整补，相机收复锦州……”杜聿明沉默了很久，才大胆提出问题。

“这要多少时间？”

“目前不敢预定，要看兵员补充和训练情况而定，如果兵员损失补齐，3个月后可向敌人攻击，否则半年也不敢定。”

“太久了，太久了！要赶快收复锦州，对我们有利。”蒋介石颇为失望地说。

“孙子说：‘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奇可以兼用。以目前的敌我兵力比较，我不仅没有5倍、10倍的兵力围攻敌人，而且是敌倍于我，不是我倍于敌，更谈不到什么奇兵正兵。相反的，敌人有正有奇，并且可能集中5倍、10倍兵力，攻我围我，所以，我认为目前收复锦州是凶多吉少，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杜聿明引用《孙子兵法》，陈述己见。

“那么，我把东北完全交给你好了，你自己发纸币，找粮食，扩充军队。”

“我可不敢去，我从来没搞过政治、经济，还是让卫立煌先生在东北。他在政治上经验丰富，又有现成的一套班底，我还是回徐州，准备击破的攻势。”

“我已决定你到东北去。你应该听我的命令！赶快去接卫的事。”蒋介石沉下脸来，命令道。

杜聿明不敢公开违抗蒋的命令，但又想把困难和要求摆出来，便说：“既然校长已决心命令学生去，学生当然要服从命令。希望校长对东北今后政治、经济、军事，完全照过去一样，统由中央统一规划，并尽先补充兵员，充实装备，恢复已损失的各军师部队，才可以完成你收复锦州的计划。”

蒋介石听到后，大发脾气，举起拳头说：“为什么能打游击，就地筹粮筹款，而我们黄埔生就不能做呢！”

杜聿明争辩说：“占有整个东北，而我们只有沈阳、锦西两个孤城。想要就地筹粮筹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学生并不是巧妇，怎能担当这样大的任务呢？”

蒋介石忽地站起来，脸红耳赤，骂道：“娘希匹！你们黄埔学生都不听我的命令，不照我的计划执行，怯懦怕匪，这样子，我们要亡国亡党的！”把手一甩，边骂边上楼去了。

杜聿明想溜走又不敢，等着又怕挨骂。蒋介石硬叫他上任，当替死鬼。他心里焦急万分，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浸出来。

1小时后，蒋介石自己下楼，而且气消了，面带笑容，一进客厅见杜聿明还在，就和气地说：“好，好，我们再谈谈。”

杜聿明毕恭毕敬地站住，不敢说话。

“有什么意见，你再谈谈。”蒋介石坐得靠近一点，以亲切的口吻说。

“我刚才的意见没有说完全。校长栽培我到东北接卫的事，从我个人讲，是非常感激的，也应该服从命令。可是从国家剿匪的大计着想，目前我们剿匪的主力是靠黄埔学生，我应该不计名利地位，服从命令…”

他的话未讲完，蒋介石连称“好，好，你既然……”

杜聿明生怕到东北被我军歼灭，马上婉转地插话说：“在长春、锦州遭到全军覆灭的是我们同学，如果我再将沈阳送掉，势必舆论哗然，影响黄埔将领，影响校长的威信，甚至使校长无法重用黄埔同学，此其一；其二，东北胜败之局已定，目前攻不可能，至于守，则卫和我都主张守；其三，徐州之战关系重大，我觉得我有赶快回徐州的必要。”

蒋介石听不下去，对杜聿明的意见根本不理，以命令的口气说：“既然你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名位，那么就以原名义调东北，任卫的副司令兼边区司令官。司令部设葫芦岛。”

杜聿明无勇气再推卸了，只好说：“由校长决定好了。”

“那好，你先到沈阳，召集廖耀湘、周福成，把我的命令直接下达给他们两人：要固守沈阳，廖带现有的部队打黑山，收复锦州。”蒋介石下命令说。

杜聿明这时完全明白蒋介石不要东北了，而蒋介石自己不下命令，以免将来东北丢了负责任。杜内心也想挽救东北蒋军，于是转弯抹角地问蒋介石：“按校长的意见，我是否回去同廖耀湘讲清楚，由新立屯向营口撤退？”

“你们对共匪作战，都丧失了信心，我料定只要我军主力从沈阳出去，与葫芦岛各军南北夹击，必退。我们就完全可以收复锦州，万一不退，有五十二军占领营口掩护后路，再令廖耀湘撤退也不晚。照我的意见，你向廖耀湘下命令好了。”蒋介石说。“最好命令还是叫卫立煌下达，我再同廖商量详细部署。”杜聿明说。

“你替我给廖下命令，有我负责。我给卫立煌说，这一计划归你指挥。”

杜聿明心慌意乱，心想，蒋介石给他的任务，颇为难办。不执行不行；执行，可能全军覆灭。如坚持自己从营口撤退的意见，一旦撤不成，就有杀头之罪。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要走。

“午后，你再同立煌一道来。”蒋介石说。

杜聿明点头，唯唯诺诺地退出。

10月19日，蒋介石又在北平后圆恩寺行邸召集卫立煌、杜聿明、傅作义开会。当场宣布：“现在，任命杜聿明任卫立煌的副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光亭（杜聿明）去指挥，我相信，收复锦州是有把握的。”

卫立煌表示欢迎，杜聿明心中不安，傅作义不发表意见。卫、杜面面相觑，彼此有难言之隐。

蒋介石看别人不讲话，便向卫、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卫、杜彼此相望，最后卫说：“我们明天回去。”

蒋介石点头，连声说：“好，好。你们回去，马上执行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