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7104字
平罗县城,也是宁夏回族自治区城的门户,从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明代此城名为‘平虏’。清代光绪元年,有个叫闫合璧的道人,用多年化缘募集的钱,在城北建了一幢道观“玉皇阁”,使平罗城更加有名。玉皇阁内有城隍殿、观音殿、娘娘殿、三清殿、斗母宫和玉皇大殿等殿堂,飞檐翘角,气势非凡。有趣的是,建得最高的大殿不是玉皇殿,而是王母殿。老辈人说:对着哩,建造玉皇阁那年头,正是慈禧太后二度垂帘听政,掌着朝廷大权呢。朝野都知道慈禧心毒手狠,谁敢得罪!权且就让凤在龙之上吧!
更加不得了的是,1934年,孙殿英来宁夏争地盘,和镇守宁夏的马鸿逵、马鸿宾以及青海的马步芳、马步青开了仗,炮轰平罗城,结果,玉皇阁丝毫未损。应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箴言,玉皇阁成了神佑之殿,庇护一方的神圣之殿。于是就在1939年,尽管抗战时期,物力维艰,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席马鸿逵说是以其父之名出的资,拨款增建了山门、文昌阁、关帝阁和无量殿,使玉皇阁的规模更大,也更宏伟可观了。
白武耕和刘子斌正牵着马伫立在玉皇阁下的街头,看着士兵们的队列踏雪通过街道。侦察排长策马赶到,翻身下马。
侦察排长报告道:“报告团长、参谋长,侦察排完成任务,现在归队!”
白武耕问:“金营长呢?”
侦察排长说:“金营长带领一班长于海生,往五原方向去了。他说要摸摸五原城的情况!”
白武耕一听,发怒道:“胡闹!”侦察排长说:“团长,我劝了他几回,可金营长不听呀!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去去就回来……”
白武耕很生气,对刘子斌说:“这个金虎彪,胆敢违抗军令!五原现在是沦陷区,去五原就如闯龙潭、进虎穴,十有八九要出事!”
刘子斌对侦察排长吩咐道:“你先去休息一下,侦察结果随后再汇报。”
刘子斌见侦察排长离去后,点燃他的烟斗,宽慰地说:“团长,你先息怒。金营长对临河那一带熟悉,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倒有个建议,部队在平罗县休息几天,补充一下给养,也顺便等一等金营长。另外,平罗县是团长的家乡,你也该抽空去看看高堂二老!”
白武耕想了想,说:“也好。子斌,你先给军部发个电报请示一下。虽说我父亲母亲身体都不好,年事已高,但是我不能带头假公济私。”
刘子斌收起烟斗,翻身上马:“团长,我这就去办!”
白武耕见他去了,也跨上了马,朝北城门方向奔去。他飞马驰出城门,跃马扬鞭奔到一处沙丘高地上。
白武耕拿起望远镜向北边望去,希望看到白色的天穹下,雪尘起处,与他浴血绥西的战友金虎彪,正策马而来,安然归队。可是望远镜视野里,是一片空旷。连最后的骡车辎重队,也已经进了平罗北城门。此刻,他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懂得了主人的心事,发出一长串的咴咴的嘶叫声……
这天下午,五原城大街上走来两个客商打扮的人,边走边打量着店铺不多的街景。为首的像是掌柜模样,三十岁左右,宽身板,络腮胡,身穿黑礼服呢面的滩羊二毛皮大氅,头戴俄罗斯式狐皮帽,脚踏高腰马靴。跟随的人二十多岁,长脸,两只眼睛挺活,头顶瓜皮帽,身穿棉布长袍,肩头上掮着一个褡裢。这两个客商,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五原城门哨卡经过日本兵和伪蒙警备队的盘问和搜查,乔装打扮混进五原城里的金虎彪和于海生。
五原城城西八里,有一个叫沙疙瘩的村子,住着于海生的一个以放羊为生的表叔。于海生给了表叔十块大洋,把两个人的马匹和武器寄放在那里。金虎彪又托表叔以三十块大洋作抵押,从东家那里借来两套衣服穿上。两人收拾停当,步行到城边,好歹总算混进了五原城。
两个人蹓蹓跶跶,来到一家有清真标记的饭馆门前,打量了一下门脸儿。尚在犹豫之间,几个身裹日军黄呢大衣的日本艺妓,说笑着从旁边颠走过去。
于海生觉得她们的步态很新奇,眼睛瞄着艺妓的背影看。
金虎彪低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鬼子呀!”
跑堂的伙计一挑棉门帘迎了出来,伙计笑道:“掌柜的您来啦!里边请!”
金虎彪和于海生对视了一下,跟着伙计进了饭馆。
饭馆不大不小,能放下七八张桌子。靠灶间门外有一个栏柜,一个账房先生在打算盘。两人拣了靠窗的一副桌凳,坐了下来。没等他们坐稳,跑堂伙计已经抹干净了桌子,给两个人倒了热茶。
伙计问道:“掌柜的,想吃点什么?我们这有上好的手抓羊肉、口蘑炖鸡、红烧牛肉。小炒有葱爆羊腰花、清炒羊肉片、滑熘羊肝。小吃有羊杂碎汤、烩羊肉丸子、烩羊肚片。酒有咱们当地的特产——‘河套老窖’!”
金虎彪呷了一口茶,说:“伙计,我们早就饿了,先上两大盘手抓羊肉,要快点!再要一个口蘑炖鸡、一个红烧牛肉,十个饼子。不要小炒,不喝酒!”
伙计答应道:“好嘞,菜马上到!”
不一会儿,菜饭陆续上齐。又饿又累的金虎彪和于海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正吃得香,从门外走进几个背着长短枪、身穿黄军装头戴大盖帽的伪蒙警备队的巡逻兵。
跑堂的伙计连忙招呼着:“原来是警备队的长官们,辛苦了!”
账房先生也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把这几个人安顿着坐下。为首的一个小军官,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面,四方脸,中等身材,下巴上有几根稀疏的胡须。这个人名叫张栓栓,伪蒙军新编六师三团的连副,现为暂任五原警备司令部警备大队的小队长。
张栓栓朝金虎彪和于海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掏出一盒老刀牌纸烟,点燃了一支吸起来。
伙计笑问道:“张队长,今天吃点什么?”
张栓栓跷起二郎腿,把脖子一仰,先朝屋顶吐出两个烟圈儿。
张栓栓说:“穷当兵的么,哪有钱天天吃小炒、喝‘老窖’!还是每人一碗羊肉臊子面,都记在我的账上。”
伙计答应一声,朝灶间喊道:“六碗臊子面!”
这边,金虎彪和于海生已经匆匆吃完了,金虎彪用茶水漱了漱口,朝伙计喊了一声:“伙计,结账!”
张栓栓闻声,眼睛突然眨巴了几下,把烟头一扔,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他两步抢到金虎彪身旁,绕着他仔细打量着。
突然,张栓栓问道:“老兄,做什么生意的?打哪里来!”
金虎彪稳坐如山,掏出一块大洋放在了桌上。
于海生忙说:“长官,俺们是做羊皮生意的,俺和掌柜都是临河人!”
张栓栓冷笑一声:“不对!”
于海生赔着笑:“长官,错不了,我们就是咱绥远省的临河人!”
张栓栓的部下见状,哗的一声围了过来。
张栓栓紧盯住金虎彪:“掌柜的,你是甘肃河州人!我已经听出了你的河州口音!”
金虎彪说:“长官,你的耳朵灵光。我的确是甘肃人。我这伙计他是临河人,没去过甘肃,他听不出来。再说,他才跟我跑生意,不知道我的事儿。”
张栓栓哈哈一笑,突然从斜背着的枪匣中拔出驳壳枪,顺手往腿上一蹭,借力扳开了大小机头,对准了金虎彪。他手下的士兵,也哗哗地把子弹推上了枪膛,几支步枪直对金、于二人。账房先生和跑堂伙计都惊呆在了那里。
张栓栓道:“可我知道你的事儿!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不是生意人,你穿的是宁夏军官的靴子。你是宁夏‘西军’的军官,大名鼎鼎的烟土缉私队‘红马队’的队长!我们打过交道的!”
金虎彪暗暗吃惊,万万没想到刚刚混进五原,就被人认了出来!有人快速地搜了他和丁海生的前胸、后腰和靴帮。他想跳起来夺枪,无奈两只步枪枪口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脑,只要他稍有动作,枪就响了。纵然再有一身的功夫,这会儿全白搭。
金虎彪假作着急状:“长官!你认错人了,什么‘红马队’?什么队长?”
张栓栓用枪口点点金虎彪的太阳穴,摇了摇头:“我说队长,这叫‘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要是往日,我还真近不了你的身,你的拳脚和刀术可是了得!凭你今天敢赤手空拳来五原城做奸细……我也算佩服了,你是条汉子!怎么样,跟兄弟互相行个方便,跟我走一趟吧?”
金虎彪看了看于海生,叹了口气:“有口难辩哩,那就先听长官的!”
张栓栓命令手下人:“把两个人给我捆上!押回警备队!”
一个士兵从后腰掏出小麻绳,金虎彪和于海生站起来,任凭士兵们捆绑。
金虎彪从容地对伙计说:“伙计,咱有官司不赖饭钱,大洋放在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