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尤素福探禁闭说出断肠事白武耕严赏罚铁面监棍刑(1)

作者:马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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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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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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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916字

这天,何贵和纳三娃终于到达了省城地界。为了不暴露身份,两个人都把军衣和老百姓换了破旧衣服,穿在身上。纳三娃还要急着赶路,在省城东门外野地里,两个人道了别。


毕竟是难兄难弟,纳三娃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何贵捣了他一拳,说:“三娃,别像娘儿们似的。混好了,到省城来看看我。我家就住在二道巷,一问都知道。”


纳三娃说:“何贵老哥,哪天你闲了,到急流滩来耍几天。‘手抓羊肉’管你吃够!”


纳三娃转身离去,走了十几步又回头看看。拄棍而立的何贵朝他挥挥手,目送着纳三娃的身影远去,然后抡起手里拄着的树棍,一下子扔出去老远,回身朝东门方向走去。何贵的脚还是有点跛,可他却走得挺急。


在城门口,何贵和一个进城卖土豆的老汉套了几句近乎,帮着赶毛驴,不费什么劲就混进了城门。


在一家米店门里,何贵掏出一块大洋拍在栏柜上,说:“掌柜的,买一袋米。”


掌柜的看了看穿破旧衣服的何贵,用两根手指拿起银元,先吹了口气,又在耳边听了听声音,随手把银元放进抽屉里,又找了一些纸币给何贵。小伙计把米袋拎出来,何贵把米袋扛在肩上,急匆匆沿街走去。


在一家馍馍铺前,何贵又买了几个“羊肉夹馍”揣进怀里。


二道巷内的一间土屋前,何贵停住脚步,高喊一声:“娘……娘!”


屋门虚掩着,何贵哐啷一声推门进屋。屋内光线很暗,灰尘味刺鼻子,还有一只老鼠满地乱蹿。只见土炕上有一个人正颤巍巍地要爬起来,那正是他日夜挂牵的瞎老娘。


何贵扔下米袋,两步抢到土炕前,喊了一声:“老娘!是我,是儿子何贵回来了!”


何贵娘满头白发凌乱得像一团草,面色萎黄,她从一条破棉被里探出身子,向前摸索着。何贵抓住老娘的手,又连忙给老娘披上衣服。


何贵娘双手摸着哈贵的头,摸着他的脸,有气无力地说:“娃,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


何贵帮娘穿上衣服,问:“娘,你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羊肉夹馍’呢,快吃上一点。”


何贵娘抹了抹眼角,说:“娃,我都三天没吃饭了,米没了,炭也没了……你哥那个大烟鬼,这阵子就没见他的影儿……”


何贵把老娘扶好坐到炕沿上,又找了个碗,涮了涮,从水罐里倒了一碗水端过来。


何贵娘咬了一口馍,慢慢咀嚼着,问道:“咋,这仗不打啦?你从哪儿回来的?”


何贵说:“娘,仗还得打。日本鬼子还正狂着哩。我嘛,部队换防……我是请假回来看你的。”


何贵娘摸索着端起碗,喝了一口水,说:“何贵,娘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好娃,打仗的时候千万要当心,老天爷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我摸着你瘦了,当兵的苦啊。”


何贵找着了一只木梳,给娘梳起头来。


一只饥饿的老鼠闻见粮食和食物香味,竟敢溜出来在地上跑。何贵顺手抄起笤帚疙瘩砸过去,老鼠并不逃走。何贵愤怒了,追着用脚连连踏去,老鼠这才逃进墙洞里。


何贵骂道:“的,你也敢狂?你就像小日本鬼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八十一军军长马鸿宾正在书案前挥毫写字。他用两方镇纸压好一张四尺的宣纸,然后笔蘸浓墨,悬腕凝神运笔。待写完最后一笔,他握着毛笔凝视墨迹,眉头不展,有些许犹疑,又似乎意犹未尽。


这时,周嫣红背着药箱快步走来,她站在办公室门前轻声地喊了声“报告”,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周嫣红朝马鸿宾敬个礼,看了看他的面容,说:“军长,黄副官说您胃疼,我给您看看吧,您的气色真的不太好……”


马鸿宾看看她,放下毛笔,缓缓地坐下,说道:“我有个胃疼的老毛病。可能有点急火攻心,这会儿心口有点疼。”


周嫣红放下药箱,问道:“军长,什么事让您着急上火呀?”


马鸿宾脸色一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周医官,那天你还说‘为他人做嫁衣’来着,谁成想,丁巧巧没了……”


周嫣红闻言大吃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她急忙问道:“军长,真有这事?”


马鸿宾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说道:“一○六团的刘子斌刚才发来电报,说白家人昨天在迎亲的路上,突然遭到日本飞机的袭击,丁巧巧身中数弹……昨天,人已经安葬了!”


周嫣红又惊愕地问:“白团长他……他没事吧?”


马鸿宾回身答道:“他没事。我们回民的风俗,新郎是不去迎亲的。”


周嫣红啊了一声,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马鸿宾见状,说:“嗨,看看,你倒要哭了。”


周嫣红擦擦眼睛,叹道:“丁巧巧她好命苦!白团长也好命苦!”马鸿宾切齿道:“鬼子的‘无差别轰炸’,毁了多少‘举案齐眉’的姻缘!”


周嫣红待马鸿宾又坐下来,给他略略诊了诊脉,又看了看舌苔,打开药箱挑出两包药递给了他:“军长,这两包药,一包是颠茄,是止疼的;另一包是小苏打,是中和胃酸的。各服两片,一天服两次,先试试看。”


马鸿宾接过药来,拿起了水杯子。周嫣红忙去取来暖水瓶,往杯子里倒上一点开水。这时,她发现了书案上马鸿宾在宣纸上写的大字。


周嫣红轻声问:“军长,这字是您写的?”


马鸿宾答道:“是的。‘勿忘国恨家仇’。你看这字写得如何?”


周嫣红又仔细地看了看,称赞道:“大帅的字,小兵不敢妄评,可这字真的是意凝笔端,这‘恨’、‘仇’二字,磅礴中蕴藏有一种兵戈之气。”


马鸿宾微微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纸团,神情凝重地说:“今天我好歹捉不住笔!前几张都没写好,这一张还算中意,你要看着可以,我就写上题款,让黄副官送到城里去裱个条幅,然后派人送给白武耕!”


周嫣红点点头,泪水簌簌地滴了下来,她转脸擦了擦泪眼,然后对马鸿宾沉重地说:“军长!白团长是个血性汉子……您送他这个条幅,砥砺他报仇雪恨的志气,也许聊胜给他一团兵马!”


白武耕率领一○六团到达省城后,接到军部命令,将部队驻扎于省城东门外,接受装备、给养的补给。不久,新兵两个营共六个连也补充进来,每天就便在东门里的“东校场”练兵。这个东校场,历史上就是操练兵士之处。马鸿宾又以个人名义发来电报,对丁巧巧的不幸罹难表示了沉痛的慰问。白武耕把失去丁巧巧的悲愤压在心底,每天在东校场巡视新兵训练,人明显消瘦了。他周围的人包括刘子斌,心头也都因此笼罩着一片阴云。


这天,东校场上,几个连的新兵们在教官的带领下,接受由老百姓到军人的严格训练。有的队列练习站军姿,有的队列在练正步走,有的新兵在列队跑步。教官们每人手拿一根籐条教鞭,对动作笨拙或偷懒的新兵,大声呵斥着,不时地抡起教鞭抽打下去……


白武耕和刘子斌站在东校场内三尺来高青砖砌就的阅兵台上,正向台下的营连长们发着指示。


这时,金虎彪带着于海生回来了。离阅兵台还远,他俩就下了马,牵着马走过来。由于日夜兼程追赶队伍,两个人胡楂满脸,灰尘满身,非常疲惫。就连两匹马也都掉了一层膘,瘦骨嶙峋,毛色灰暗。


刘子斌先看见了金虎彪,对白武耕说:“团长,金营长回来了,这事必有隐情,能不能先手下留情……”


白武耕瞅了一眼走来的金虎彪,说:“参谋长,俗话说:‘慈不带兵,义不理财’。你先别说情!”


看着台上的白武耕和台下的众军官,金虎彪有点抬不起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金虎彪向白武耕敬礼道:“报告团长,一营营长金虎彪现在归队。”


白武耕回敬了军礼,并不说话,用冷峻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金虎彪。金虎彪不敢正视他的目光,看了看正在操练的新兵们,微微低下了头。


白武耕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来人呐!”


站在阅兵台四周的几个卫兵闻声跑了过来。


白武耕命令道:“把一营长金虎彪和侦察排一班长于海生的枪下了!押回团部,关禁闭!”


几个卫兵答应一声,掏枪在手,迅速地把金、于二人的驳壳枪缴下。


金虎彪朝白武耕喊道:“团长!”


白武耕朝卫兵一挥手喝道:“押走!”


几个卫兵用力把金虎彪和于海生推转身,强行带离,马匹也被牵走。


白武耕看了看金虎彪的背影,喊道:“李副官在不在?”


站在台下的李九松答应一声:“到。团长,我就在这儿。”


白武耕命令道:“立刻给师部、军部各打一份报告,就说金虎彪违抗军令,擅离部队,玩忽职守。拟按《军官条例》中的撤职、徒刑或枪决处置,请师部、军部给予明确训令,并请军部军法处派人来,对金虎彪详细审查!”


李九松答道:“是,遵命!”


阅兵台下,军官们个个神情悚然,面面相觑。


一名连长小声说:“金营长这下完了!”


另一名连长摸摸脖子,嘀咕着:“白团长真要‘挥泪斩马谡’了?”


黄河开河了,河水挟着河面上漂浮着的破碎的冰块,向下游缓缓地流去。


傍晚时分,黄河岸边走来了破衣烂衫、风尘仆仆的纳三娃。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馍,吃了两口,驻足环视着他所熟悉的河岸。然后,他紧了紧腰间的布带,猛地抬脚向一座沙丘跑去。


站在沙丘上,远远地,他看见了他的家和屋顶上袅袅的炊烟。忽然,他像撒欢儿似的,从沙丘上连滚带爬地滑下去……


沙枣叶正蹲在地上,烧火做饭。灶台上,铁锅里热气腾腾;灶膛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


突然,外门一阵狗叫,又听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哐啷”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黑糊糊的人走进来。


沙枣叶吓了一跳,慌忙地站起来,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失声问道:“谁……”


纳三娃连忙答道:“叶子!是我,三娃!”


沙枣叶还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她迟疑着:“三娃……真的是你!”


三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叶子!是我……我回来了。”


沙枣叶看着又黑又瘦的纳三娃,心中又喜又悲,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她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呜呜地哭着……


沙枣叶抹去眼泪,带着哭腔问:“你咋回来了……”


纳三娃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家,想你……我……”


沙枣叶一愣,拉着纳三娃走到炕边坐下,借着豆油灯的亮光,怀疑地看着纳三娃。


沙枣叶问:“咋,你是偷着回来的?”


纳三娃低下头,说:“对,我是开了小差跑回来的!”


沙枣叶吓得一哆嗦:“三娃,你就不怕长官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