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8912字
马鸿宾身着白色裤褂,骑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从军部驻地出来。随行的只有黄副官,他穿着军装,佩带手枪,骑着一匹青马。他们沿着黄土大道疾驶着,路旁的两排白杨树,飞快地从身边掠过去。五月末的原野上,蓝盈盈的马兰花盛开着,点缀在丛丛簇簇的碱蓬和蒲公英之间,使泛着碱花的原野上变得多彩多姿。马鸿宾熟读经史,有点名士派头,他身为中将军官,平时却喜欢穿便装。他外出不愿意乘吉普车,却喜欢骑马。迎面的风,变得很硬,马鸿宾把马勒住,举目眺望着原野极远处,任凭凉爽的风吹拂着他。
跟在旁边的黄副官问道:“军长,我们这是去哪儿?”
马鸿宾说:“哪儿也不去,我就想换换心情,骑马兜兜风!”
黄副官说:“军长,这两天您确实是太操劳了。”
马鸿宾淡淡一笑:“戏词儿上说:‘柳营春试马’,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这时,有几个骑马的军人迎面疾驰而来,转眼间,从他们旁边跑过去。
黄副官眼快,对马鸿宾说:“军长,是白团长他们!”
此时,那几个人掉转马头跑了回来。为首的是白武耕,身后是刘子斌、金虎彪和几个士兵。白武耕等人连忙跳下马来,向马鸿宾敬礼。
马鸿宾从马上下来,看了看白武耕等人,并不答话,环视了一下原野的景色,牵着马向路边的野地里走去。白武耕等人见状,忙把马匹交给士兵们,跟随在他的身后。黄副官牵着他的青马走在后面。
马鸿宾解开衣襟上方的扣袢,蹲下身采摘了一支马兰花,欣赏了一下,又闻了闻,眉头一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马鸿宾转身看了看金虎彪,问:“金营长,听军法处的人讲,你那个相好的女子叫马兰草?”
金虎彪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是!军长……”
马鸿宾把那支马兰花递给金虎彪,说道:“去年,你从十一军到我的八十一军来,我就高看你一眼,难得有你这样不爱钱财的壮士。可你为儿女私情敢擅闯五原,打了你军棍,罚了你俸禄,就是让你懂得什么叫‘军纪’!可是这一次,你又把军纪扔开,把‘义气’看得大于一切,你怎么不思悔改!”
金虎彪脚跟一碰,微微低下头:“是!金虎彪愿受处罚!”
马鸿宾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处罚你,你也难改!你真像桃园结义的张飞,眼中只有你的白团长、刘参谋长,连我这个军长都没放在眼里。那天,因为你不说把刘子斌藏到了哪里,气得我血涌头顶!”
金虎彪忙说:“是,军长,金虎彪该死!”
站在一边的黄副官看着手拿马兰花、一脸尴尬的金虎彪,想笑又不敢笑,忙转过脸去。
马鸿宾珍爱地摸了摸黄骠马,接着训斥道:“金营长,作为军人,军纪是第一位的,军令是第一位的,服从是第一位的,长官是第一位的!什么兄弟义气、什么儿女私情、什么孝敬父母,统统都要靠边!”
金虎彪答道:“是!金虎彪记住了……”
马鸿宾转身面向白武耕,紧紧盯着他,说道:“白团长,谁都知道,一○六团是我八十一军英勇善战的铁团。你现在手下的一千多名官兵,有一半是新兵,要把他们造就成敢于牺牲的决死之士,就全靠你了!你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而你呢,这回黑夜劫法场,倒是违犯军纪的表率!我告诫你,不要居功自傲,把你的一○六团带成骄兵悍将!”
白武耕打个立正,答道:“是!军长,白武耕正在认真反省……”
马鸿宾又走到刘子斌面前,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刘参谋长,在三十五师,在八十一军,你也算是学识渊博、胸藏锦绣的人。就连那个大闹省城的共产党李九松,都称得上是人尖子!我知道,你是爱兵的好军官,栋梁之才。可是你这个小诸葛,要多研究点打仗的战略战术,少说点也少想点忧国忧民的问题,少沾政治的边。作为军人,多打胜仗、多杀日本鬼子,就是报国!”
刘子斌立正道:“是!谢谢军长的教诲!”
黄副官插嘴道:“白团长、刘参谋长、金营长,马军长为给你们担保,已在马主席那里立了军令状!马军长押上的可是身家性命和名誉……”
白武耕、刘子斌和金虎彪闻言,互相看了看,都低下头去。
白武耕说:“军长,我们都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马鸿宾说:“给你们三个人每人降一级军衔,先保留职务,以观后效。另外,每人写一份悔过书交上来。这是最轻的处罚了……”
马鸿宾说完,牵着马转身向黄土大道走去。
白武耕跟在他后面,说:“军长,侦缉队的沙公义对刘参谋长动刑,往他的腿上扎了十几锥子,有的伤快好了,还有几处有些化脓……”
马鸿宾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骂道:“沙公义这条恶狗!”
白武耕说:“是不是让军医处的医官再给看一看?”
马鸿宾对刘子斌说:“你走几步让我看看!”
刘子斌有点瘸地走了几步,说:“军长,不要紧,没什么大碍。”
马鸿宾说:“走,到军部去,让医务所的周医官给你看看!”军部军医处的会议室里,周嫣红正讲解着对化学武器的防护。周嫣红讲道:“大部分毒剂,都散发一定的气味。如芥子气,它有大蒜味;路易氏气,有微弱的天竺葵味;毕兹,没有什么气味,但是它有烟状;沙林,有微弱的水果味;梭曼有樟脑味;光气,有烂干草的气味。如果有人员出现看东西模糊、流泪、口舌发麻、呼吸困难、皮肤发痒或有烧灼感,这就可能是中毒的初期症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防毒面具,用土制防毒口罩和保护眼睛的风镜,也可以有一定的短期防护作用,但是在染毒区不可久留,应该赶快向上风头方向撤离……”
这时,黄副官赶来,在门外给她打了个焦急的手势。
周嫣红放下手中的讲义,轻快地走出门来。
黄副官说:“周医官,军长让你给一○六团的刘参谋长看看伤!”
周嫣红问:“人在哪儿?”
黄副官说:“他和白团长在医务所等着你呢!”
周嫣红一怔:“白团长?他不是让扣在宪兵队了吗?”
黄副官说:“逢凶化吉。马军长昨天亲自去了马主席那里,把他保出来了!”
周嫣红一听,喜形于色。她转身跑进会议室里。
周嫣红对大家说:“各位,对不起,马军长命令我去给伤员做治疗,大家先看讲义吧……”
周嫣红收拾起她的讲义夹,又从会议室里跑出来,她又对黄副官笑了笑,转身向医务所轻盈地跑去。
黄副官看着她的背影,自语道:“怎么突然像小喜鹊似的……”
周嫣红跑进医务所,看见白武耕正和坐着抽烟斗的刘子斌说话。
周嫣红脱口叫道:“白团长!”
白武耕忙答应一声:“周医官,你好!”
白武耕走到周嫣红面前,只见她面泛红晕,胸脯微微起伏着,两只星眸闪着晶莹的泪光,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不禁心头一热,手脚变得很不自在。
周嫣红关切地问:“白团长,你没事儿吧……”
白武耕笑笑,原地转了一圈:“毫发未损,托你的福了!”
刘子斌打趣道:“周医官,受刑的人是我!不要只关心白团长……”
周嫣红赶紧走过去,很仔细地给刘子斌看了看伤口,说道:“刘参谋长,要敷些药,再打两针。”
周嫣红做完治疗,边洗手边说:“白团长,我当时真担心,昨天夜里做噩梦……担心他们也会对你用刑!担心会以反叛罪处置你……”
白武耕闻言,心潮起伏,他极力压制着慌乱,对周嫣红说:“我不像刘参谋长,他有共产党的嫌疑。要不然,我也得脱层皮!”
刘子斌作感叹状,说:“白团长,我好可怜,怎么就没人牵挂呢?”
周嫣红面色绯红,也不理会刘子斌,对白武耕小声说:“我倒想见识一下共产党。告诉你个秘密,要不是我父亲体弱多病,无人照顾,我也许在两年前就投奔延安了……”
白武耕惊问:“你为什么想去延安?”
周嫣红说:“我听说,延安是没有剥削、没有娼妓、没有烟土、没有赌博、没有官吏腐败的净土。”
白武耕又小声问:“你是马克思、列宁甚至是的信徒?”
周嫣红笑笑:“说不上是什么信徒。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看过《共产党宣言》的小册子,看过美国人斯诺写的《红星照耀中国》,于是对延安产生了向往。喜欢读鲁迅先生的杂文,对先生弃医从文、医治国民精神的立论有共鸣,因此对学习西医专业产生过动摇。喜欢参加左翼学生的集会,被《国际歌》中‘一切归劳动者所有’的呼喊感动……如此而已。”
白武耕惊讶道:“周医官,真没看出来……你呀,收起你那洋学生的天真烂漫吧。看见刘参谋长这样儿了吗?说话要当心点!”
周嫣红笑笑:“我知道。”
白武耕也洗了手,用周嫣红递的毛巾擦了手,然后戴上手表。
白武耕说:“我这块手表呀,总出毛病!”
周嫣红说:“我帮你修一修吧。我家就住省城,有个邻居是很有名的修表匠。”
白武耕问:“不麻烦你吗?”
周嫣红说:“那有什么麻烦的。交给我吧,下次批准我休假时,我就送去修理。”
白武耕摘下手表,递给她。周嫣红接过手表,微微歪起头,放在耳边听着手表的钢音。她调皮地朝白武耕眨眨眼,好像很懂行的样子……
深夜,黄河岸边,两堆篝火残了,木柴的余烬发着星星点点的暗红的光亮。围在火堆边的七八个人,吃了吊锅上的热饭,差不多都喝了酒,胡乱地裹着光板羊皮袄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掺杂着一两声模糊的呓语。他们是一伙纤夫,一天的劳作下来,骨架都累散了,懒得挪动身子回到甲板上去睡。不远处,一艘黑糊糊的落下风帆的古老航船,锚泊在河道的浅湾中,仿佛是一只卧在浅水中的怪兽。
五月底的天气中,岸边的夜风吹拂着,犹如黄河水一样凉。一钩弯月,时时被乌云遮住,慢慢向西边天空坠去。
这时,几条黑影悄悄地伏地而来,绿荧荧的眼睛发着瘆人的幽光。它们是几匹贺兰山的野狼。饥饿的狼,经不住人的气味和食物香味的诱惑,蹲伏了大半夜,终于向篝火边的人发起了袭击。它们在头狼的一声嗥叫中,扑了过来。
人堆中,有人惊醒了,发出了恐惧的喊声:“狼!狼!野狼来啦……”
沉睡的人被喊声惊醒了,跳起来四散逃命。凶悍的头狼咬住了一个人的胳膊,被咬伤的人发出凄惨的呼叫声,人和狼在地上翻滚着……
有一个逃跑的人大声喊叫着:“巴特尔!巴特尔!快开枪啊……”
忽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跑了过来,他举起步枪叭地朝天放了一枪,只见枪口火光一闪,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