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鸿宾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喝了两口茶，然后摆摆手说：“少云，话不投机，不说了。再说话题也扯远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怎么处置白武耕？当然，还有刘子斌。”

马鸿逵也坐了下来，答道：“我要以十七集团军总司令的名义，组成特别军事法庭，审判白武耕的反叛之罪。刘子斌也要受审判！”

马鸿宾闻言，脸色一变：“俗话说，‘不看鱼情看水情’。你真的要这样做？”

马鸿逵说：“我马鸿逵主政宁夏以来，一贯使用铁腕，对乱政、乱军的人，从来就没有手软过！”

马鸿宾把茶碗哐当往桌上一摔，霍地站起身，从条案上拿起军帽，戴在头上，大声说：“少云，你忍心拿巴掌打我的脸，我只有先受着了。咱们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那里去讲理！还有一桩，这事如果酿成三十五师的哗变，我和你再算账！”

马鸿宾说完，大步向门外走去。他走到回廊前，朝黄副官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向宅院的垂花门走去。

马鸿逵见状，急忙从客厅里追了出来。

马鸿逵一拍大腿，喊道：“子寅、子寅！你等等！”

马鸿宾不想再理会他，已经绕过影壁，踏上了大门楼里边的台阶。这时，腆着肚子的马鸿逵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马鸿逵喊道：“子寅！堂哥……”

马鸿宾听到一声“堂哥”，一下收住了脚步，因为马鸿逵很少这样称呼他。马鸿宾转过身来，并不看马鸿逵，并以沉默作回答，表示着极大的不满。

马鸿逵上前拉住马鸿宾的衣袖，说：“子寅，你是兄，我是弟，就是天塌下来，我们还是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马鸿宾哼了一声：“好说，你马主席、马总司令长官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

马鸿逵说：“子寅，我这人性子急，脾气躁，你得多包涵……”

马鸿宾负气道：“一○六团是我的主力团，白武耕、刘子斌就是我的臂膀。你要砍我的胳膊了，我还有什么可讲的！”

马鸿逵叹了口气：“嗨！要说起来，这事起先都是那个李九松闹的。他为了搭救共产党特派员，敢在大街上和侦缉队开火，惊动省城民众，实在太猖狂。我一气之下，抓了思想不轨、暗访大烟库的刘子斌。不料刘子斌却又臭又硬，这才着实动了我的肝火……又不想，白武耕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子寅，要是把我换成你，你该怎么办？”

黄副官走到马鸿宾面前，小声说道：“军长，请回到客厅里说话吧，站在这儿总是不太方便……”

马鸿宾想了想，抬脚往回走，绕过影壁，径直走到回廊前，坐到了围栏的凳面上。

马鸿逵跟过来，解开中山装的衣襟，也坐到了马鸿宾的旁边。

马鸿逵环视了一下庭院，感叹道：“子寅！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1925年，我率第五混成旅从绥远移防甘肃，你不顾兄弟情面，阻止我进入宁夏境内。我的队伍无奈驻扎在荒漠里，人烟稀少，筹不到军粮，弄得我们两个人几乎翻脸。虽然彼此心里有过结儿，可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们还是手足兄弟！如今人称‘宁夏二马’的马家，你我这两支，一定要和睦团结，同心同德，才不辜负先祖先父们的期望啊！”

马鸿宾闻言，冷笑一声：“少云，往事不提也罢，我当时也是奉命行事。可我随即以宁夏镇守使的名义，给你助饷十万大洋，你总该没有忘记吧？少云！日本人不甘心五原失守，几乎每天都在那一带袭扰。大敌当前，你口称同心同德，却又要拆毁我的栋梁，你身为我的上司，怎么就不能顾全大局！”

马鸿逵沉吟片刻，问道：“那你说，这件事怎么收场？”

马鸿宾说：“很简单，把白武耕放了。白武耕和刘子斌还有金虎彪，每人降军衔一级，以惩戒违犯军纪的行为！”

马鸿逵腾地站起来，叫道：“子寅，就这样轻饶了他们？你总得让我对政界、军界和警界有个交代呀！”

马鸿宾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写个担保书，替他们三个人担保，如果在政治上出了问题，或者再有违抗军纪的行为，拿我是问！我愿服从国法、军法处置。”

马鸿逵挠了挠头皮，迟疑道：“这个么……”

马鸿宾接着说：“这就是军令状。我亲笔写下军令状还不行吗？我以第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的身份，给你这个总司令写军令状，你还觉得没法交代吗？你还觉得丢面子吗？”

马鸿逵见状，忙说：“不，不，子寅，既然你要写军令状，也算堂堂的军长代人受过，我就不再深究了。自古道：‘军中无戏言’，我要在政界、军界和警界通报这件事！”

马鸿宾站起来，看着马鸿逵，说道：“少云，就这样定了。不过，有件事，你也要给我行个方便，让我对部下有个交代。”

马鸿逵连忙问道：“什么事？”

马鸿宾笑笑，说：“前不久，我们退回了一批当奖金发的大烟土，你还记得吧？”

马鸿逵点点头：“当然记得。”

马鸿宾说：“要求把大烟土折成现大洋，再用这笔钱购置几门迫击炮发下去的，就是白武耕的一○六团。”马鸿逵一愣，拍了拍他的大脑袋，发出一声怪笑：“嘿哈！看我这脑袋笨的！难怪呀！有刘子斌这样的激进分子，有白武耕这样敢为部下两肋插刀的团长，你的一○六团才会别出心裁，出尽风头，真是羊群里跑骆驼呀！行！长官不爱钱财，士兵必不怕死，再趁机骂一骂时政收买人心。哼，你马军长帐下有人呐！”

马鸿宾不和他争辩，只是冷冷地说：“怎么样，你马总司令虎威也耍了，现在一○六团军心浮动，我这个军长也得有个台阶下。不如给他们装备几门小炮，一来安抚一下军心，二来也算你马总司令恩威并用，树立一下威信，你看如何？”

马鸿逵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拍了拍脑袋，一跺脚：“好吧，子寅，我这次把面子给你给足！就依你，一石三鸟。我批准三十五师一○六团组建迫击炮排的请求，拨付该团八门迫击炮，五个基数的炮弹。”

马鸿宾击掌道：“少云，多谢了！”

马鸿逵一瞪眼睛，说：“慢着，我可有一个条件……”

马鸿宾问：“什么条件？”

马鸿逵拉拉马鸿宾的衣袖：“咱们坐下说。”

这时，有侍女又端着茶盘过来，将两碗新茶轻轻地放在了围栏的凳面上，两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马鸿逵说：“我一贯奉行‘以军治政，枪炮是命’，可是也要抓住人的脑筋。我要从十七集团军司令部抽调一名中校，直接下到你的一○六团，对少尉以上的军官，做一次政治培训，为期一个月，你看如何？”

马鸿宾讥讽道：“怎么，你要派人监军呀！”

马鸿逵摆摆手：“你不要误会。在我的十一军和你的八十一军，每个团都要设团政室，配备中校政治指导员一人，上尉干事二人，这不是我们原先就议定的事吗？只不过这一次，你的白武耕和刘子斌刺激了我，我想先搞个试验点，要把效忠党国、绝对服从灌输下去，把三民主义的理论做详细宣讲。你看如何？”

马鸿宾问道：“想在我的一○六团安个钉子？”

马鸿逵一拍腿：“哪里！培训一个月，我立马把人撤回来，不会让你下逐客令的！”

马鸿宾淡淡地说：“倒也无可无不可……”

这时，马鸿逵的四姨太、五姨太，说说笑笑地沿着回廊走过来。四姨太穿着天青色短袖旗袍，五姨太穿着一件橘黄色的旗袍，一个显得平淡，一个显得热烈，两个人走到马鸿宾面前，都朝着他微微作个蹲安礼。

四姨太笑着说：“子寅大哥，好久没见了！您一向可好哇？”

马鸿宾忙起身，微笑道：“四弟妹，你好哇！”

五姨太也笑着说：“子寅大哥，您好！”

马鸿宾答道：“五弟妹，你好！”

四姨太对马鸿逵说：“少云，我听说大哥来了，特意叫厨子多做了几道菜，有一道是大哥爱吃的糖醋黄河鲤鱼。”

马鸿逵说：“好，好！”

马鸿宾说：“四弟妹，多谢了。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吃饭了！”

四姨太说：“大哥，您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吃了饭再走！”

五姨太说：“大哥，六妹正指使丫头把饭菜往中院客厅里摆呢！”

马鸿逵拉住马鸿宾往里就走：“子寅，你别不给小四儿、小五子和小六儿她们面子！”

马鸿宾无奈，边走边说道：“少云，那咱们先办正事！”

马鸿逵困惑道：“民以食为天，什么正事呀？”

马鸿宾作个请的手势：“到上房客厅里，我先写军令状，你打电话让宪兵队放人！然后咱们再吃饭。”

马鸿逵闻言，停住脚步叹口气，说：“子寅，要说爱兵，我不如你！”

马鸿宾回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黄副官说：“黄副官，你带几个卫兵到宪兵队去接白团长。把他送回团部以后，再来接我！”

黄副官立正敬礼道：“是，遵命！”

第二天上午，八十一军军部军医处的会议室里，上尉医官周嫣红正在给各团的医官和助理医官们讲课。会议室里，临时放置了一块大黑板，十几个听课的人都坐在会议桌前，边听边做着笔记。

周嫣红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军装，不戴军帽，秀发齐肩，衬托着姣好清丽的面庞。她从容地讲道：“日本法西斯使用的毒剂，我们俗称为毒气，在炮弹、炸弹、地雷等弹体内都可以填装，这就是化学武器。毒剂一般分为以下几种：第一，糜烂性毒剂，主要有芥子气和路易氏气，它使人的皮肤、眼睛及呼吸道中毒溃烂。这种毒剂毒性较大，渗透能力强，治愈所需的时间比较长。第二，失能性毒剂，主要有毕兹……”

周嫣红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b、z两个字母。

周嫣红接着说：“毕兹，它能使人在中毒后失去正常人的活动能力。第三，神经性毒剂，主要有沙林、梭曼和维埃克斯……”

周嫣红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v、x两个字母。

周嫣红接着讲下去：“这些毒剂能伤害神经系统，伤害作用快。如果不及时急救，有生命危险。第四，窒息性毒剂，主要有光气。光气能伤害人的肺部，引起肺水肿，中毒严重时能使人产生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