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花部不禁又自语道：“英才！女杰！好一朵支那军中之花。我从《北朝乐府》上读到过花木兰，从传奇《杨家将》上读到过穆桂英，可没想到，所谓巾帼之才就在对面！这样的女杰，是可以胜过三千毛瑟枪的！”

吴翻译官已经从另一部电话里听到了周嫣红提的问题，他讨好地说：“大佐阁下，您不认为这样的军官属于凤毛麟角吗？她，要是能为皇军所用就好了。”

野田花部摘下眼镜擦了擦，说：“是啊，我真想把她活捉过来！”

野田花部转身抄起电话机话筒，说道：“喂，喂，是医官小姐吗？对你提的三个问题，我没有兴趣回答！不过，我很钦佩你的口才和学问。至于如何解决战斗，我也愿意听听刘参谋长的条件！”

周嫣红听罢，兴奋地掩住话筒，对刘子斌说：“参谋长，野田回答不上来，他要听听你提出的条件！”

刘子斌眉头一扬，说：“周嫣红，你现在用点儿激将法，让他同意步兵对步兵解决战斗。这样，消灭一个够本，消灭两个赚一双！”

周嫣红点点头，略略一思索，对着话筒说道：“喂，野田大佐阁下，我的长官刘子斌参谋长说，他对阁下的遵守诺言表示钦佩，他建议两方用步兵对步兵解决战斗。你方不许以伪蒙军打头阵，你方不许使用炮兵和骑兵，当然更不许使用飞机。日本军人不是最崇尚武士精神吗？不是认为你们的步兵最善于近战搏斗吗？我们今天愿意好好领教！”

野田花部听见了刘子斌的条件，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好，我接受这个条件，你告诉刘参谋长，日本武士的荣誉，就是以对方的鲜血来滋养的。如果刘参谋长再无话说，那么就剪断电话线，十分钟后见个高低！”

野田花部扔下电话听筒，对杨云斋命令道：“杨团长，等川板中佐撤回来后，他带步兵开始攻击，你的部队在后面接应！”

杨云斋连忙立正敬礼道：“是，遵命！”

杨云斋转过身，有点幸灾乐祸地对部下一个军官命令道：“告诉弟兄们，过去一直是咱们打头阵，这回皇军要发扬武士道精神，冲锋在前。让三营准备好担架，好往后面抬皇军！”

军官答应一声，向后面传令去了。

这时，天空中轰隆隆地飞来一架日军飞机，在双方阵地上方转着圈儿。

一个通信兵从装甲车里钻出来，将无线对讲机的话筒递过来：“长官，航空兵要和您讲话！”

野田花部接过话筒，仰头看了看天空，对着话筒叫道：“我是野田大佐，我是野田大佐！请航空兵讲话……”

对讲机里传来日军航空兵的声音：“报告大佐阁下，我们在东胜的东北方向，发现一支骑兵，有一百人左右。同时，在准格尔旗北面沙漠中也发现一支骑兵，有两百人左右。这两支骑兵，都在向恩格贝方向前进，估计这是支援他们的友军。”

野田花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啦，何况是杯水车薪呢！”

对讲机里，航空兵又问道：“大佐阁下，现在要不要我们的空中支持？”

野田花部说道：“不，不，战斗马上就要打完了。你们可以再向西边飞，西边也会有他们的援军，不妨去侦察一下。”

对讲机里，日军航空兵的声音：“是，大佐阁下，再见！”

小沙包上，双方的电话兵都接到了后撤的命令，各自收起了战地电话机，两把钢钳几乎同时剪断了电话线。

纳三娃拔出了背后的大刀，又悄悄地拧掉了两个手榴弹的保险盖。

川板英夫收回凶狠的目光，带着他的小队警惕地倒退着，偃旗息鼓地撤走了。

金虎彪用不屑的眼光盯着对方，也挥挥手，带着唢呐王等人撤了回来。

装甲指挥车旁边，川板英夫摘去战斗帽，头扎白布带，上身只穿白衬衣，手提一把战刀，站在队列前。他的身后，百十个日本士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默默地站在那里。

野田花部看了看准备就绪的队伍，将手中的指挥刀一挥，叫道：“开始进攻！”

两个信号兵举起信号枪，向空中射击，两颗红色的信号弹腾空，然后又画出了两道清晰的弧线。

两个日本号兵，猛地吹响了军号。

川板英夫一举战刀，叫道：“士兵们，跟我冲上去！”日本士兵们端起步枪，都呀呀地嚎叫着，随着川板英夫冲向了对面的沙梁……

刘子斌唰地从掩体后站起来，头部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强忍住疼痛，向金虎彪命令道：“金营长，你带人打垮鬼子的第一波进攻，负伤的跟我应对第二波鬼子！”

金虎彪手拎鬼刀头应声而起：“是！遵命！”

刘子斌接着说：“金营长，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次你挨军棍……为什么打了二十棍军棍就折了？那是我事先买通了行刑队的人，把柳木军棍换成了杨木的，杨木质地脆，很容易打折……”

金虎彪闻言，失声叫道：“参谋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刘子斌说：“生死兄弟，应该应分的。就像你用大刀砍开囚车救我。过去，我反对军官之间义结金兰，我两次拒绝和你结拜，现在挺后悔的！”

金虎彪闻言，将刀插在地上，猛地单腿跪地，双手一抱拳：“参谋长，这会儿也不晚！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刘子斌心头一热，忙拉起了他，说：“虎彪兄弟，子斌今天愧领了！”

金虎彪又一抱拳，然后拔出大刀来，转身将手一挥，掩体后面站起了七八十名士兵，他们或是端着步枪，或是拎着大刀。崔小萍也站了出来，她把手中的鸽笼交给了周嫣红，从地上拿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

金虎彪命令道：“上刺刀，吹冲锋号！”

士兵们纷纷上好了刺刀，但是人群中没有号兵响应。

刘子斌环顾着身后和左右，知道号兵们或是阵亡或是都受了重伤。

持枪待命的士兵们，都焦急地看着金虎彪……

这时，唢呐王猛地抢过来，从一个阵亡的号兵身上，取下一只系着红绦穗的军号。他擦了擦号嘴，面向前方挺直了身子，一手叉腰，鼓着腮运气……

蓦地，嘹亮、雄壮又有点凄厉的冲锋号声响了起来……

金虎彪怒吼道：“弟兄们！跟我冲啊！”

士兵们精神大振，呐喊着杀声，随金虎彪跃过掩体冲下了沙梁……

两军正面阵地之间，顷刻短兵相接，双方都没有射击，直接展开了一场残酷的拼刺战。

金虎彪一把大刀对付着三把刺刀。他双手抡圆鬼头刀，腾挪跳跃，沉着地应战……

崔小萍勇敢地和一个日本兵周旋。日本兵发现对方是个女兵，淫邪地哈哈一笑，然后连连猛刺。崔小萍连连做着防刺动作，不幸被刺中腹部，同时，她也刺中了日本兵的前胸。崔小萍忍痛坚持着再用力深刺，另一个小个子日本兵举枪刺向她，崔小萍用力拔出刺刀来，闪身躲避着……

唢呐王赶过来，一挺枪将这个小个子日本兵刺倒，解救了崔小萍。又一个日本兵嚎叫着冲过来，与唢呐王交战……

崔小萍负伤倒地后挣扎着想站起来。巴特尔发现了她，连忙赶过来相助，想用身体把她遮挡住。

忽然，两个日本兵一左一右向他刺来，巴特尔先刺倒了左边的日本兵，左臂也被刺中，步枪落地，巴特尔大吼一声，闪过右边这把刺刀，拦腰抱住了这个日本兵，猛发力将其摔倒，又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不料，另一个日本兵从身后刺来，刺中了巴特尔的大腿，巴特尔一个滚翻，闪到了一边。

这时，巴特尔看见川板英夫挥着战刀砍倒了一个持枪的士兵，接着又与一个拿大刀的士兵扭打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巴特尔忍住伤痛，拾起一只步枪，突然一跃而起，连连刺向川板英夫。川板英夫难以招架，连忙用刀左右抵挡着巴特尔的刺刀。

此刻，有两个日本兵一前一后来解救川板英夫，巴特尔被身后的日本兵刺中腰部，猛地倒在地上……

金虎彪看见巴特尔倒地，大步抢过来，抡刀将正从巴特尔身上拔刺刀的日本兵砍翻。

巴特尔挣扎着坐起来，用手一指川板英夫，对金虎彪说：“就是他！金营长，报仇……”

金虎彪听罢，抡起鬼头刀抢到了川板英夫面前。

川板英夫看见金虎彪，浑身一抖，发一声怪喊，举刀劈了过来，金虎彪举刀一架，两把刀咔嚓一声刀锋相击，火星迸射。

金虎彪吼道：“的！接招儿吧！”

金虎彪撤回刀来，与川板英夫略作周旋，然后两个人又都发出一声喊，两把刀又击打到一起。几个回合之后，川板英夫寻到一个破绽，砍中了金虎彪的右胳膊。

川板英夫得意地龇出牙齿，脸上的刀疤剧烈地抖动着。

金虎彪怒目圆睁，看了看流血的右臂，抖擞精神，大吼一声，向川板英夫连连砍去。川板英夫只能勉强招架，猛地，金虎彪打飞了他手中的战刀。川板英夫倒退着，想弯腰拾刀，却被地上的尸体绊倒。金虎彪飞步挥刀上前，只听一声脆响，刀光一闪，砍飞了川板英夫的右臂。

川板英夫鬼哭般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着……

金虎彪跳开两步，手抚刀背笑道：“好刀！”

巴特尔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无声地笑了。他这才一下子躺到了地上，又颤抖着手，掏出怀里的白铜扁酒壶，拧开壶盖，想喝一口酒，但是酒却没有了。巴特尔将仅有的几滴酒倒向嘴里，然后停止了呼吸。

唢呐王此刻也身负重伤，他躺在地上，无力地从腰带上抽出了心爱的唢呐。他举起唢呐向着天空，胸膛起伏着，运足了最后一口丹田之气，吹响了一声最后的长音。

刹那间，四野仿佛失去了一切声音，只有唢呐声在回响。

唢呐声，像是他胸中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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