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8882字
崔小萍也神秘地笑笑,做了个鬼脸儿,又摇摇她的胳膊:“周医官,我和秀秀都是特招的医务兵,只接受过战伤治疗短期培训,可你是学医的大学生,一杠仨花的上尉医官!能把你的从军经历讲给我们听听吗?”
武秀秀也打着滚儿过来,用双臂支起上身,央求道:“对对,周医官,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周嫣红看看一左一右两个年轻的女兵,随手摘下一朵苦苦菜上的小黄花,闻了闻,仰面躺倒在草地上,看着有点发灰的天空。天空上,一片片灰黑的云团飞快地向西方移动着。周嫣红把小花叼在嘴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胸脯微微地起伏着。
周嫣红说:“秀秀,小萍,我和父亲是逃难才从江南来到西北的。1937年,我在南京金陵大学西医专修科上学,读三年级。七月,卢沟桥抗战爆发了,接着上海八。一三抗战也爆发了。大学生再也没有安静的课堂和书桌。上海沦陷后,父亲毅然扔下了做学问的书斋,带我离开了南京城。我们离开南京后不久,南京就沦陷了……”
崔小萍问:“周医官,你们来西北投奔谁呢?”
周嫣红说:“也没谁可投奔。不过,我父亲在十几年前到西北游学,在西安、兰州、宁夏都有朋友。当时,中国的西南和西北还算平安无事,父亲就带我经过安徽、河南,又到陕西、甘肃,最后辗转到了宁夏。”
崔小萍又问:“你是怎么从军的呢?”
周嫣红答道:“我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了,父亲的身体也有病。到了宁夏后,父亲主张我到医院做个医生,也好照料他颐养天年。可是我有我的主张。本来,我上大学的时候,几个同学都放弃学业从军去了,民族危亡的日益深重,让人哪还有心思读书!所以我早就有投军从戎之志,但是牵挂着父亲,一直没有成行……”
武秀秀问:“周医官,那后来你是咋穿上军装的?”
周嫣红笑笑,说:“说起来也是天遂人愿。1938年新年前,我父亲接到省政府办公厅送来的请柬,邀请他参加社会贤达人士新年团拜会。团拜会那天,我随父亲去了省府交际处礼堂,在那里巧遇了马军长。原来,马军长在1931年出任过甘肃省政府主席,那一年,我父亲以西北学人的身份,在甘肃省做挂名的参议,两人算是旧友相逢。马军长听说我有西医学历,连称人才难得,就好说歹说地动员我父亲让我参了军,到八十一军军医处当了中尉助理医官,后来,又晋升为上尉医官。”
崔小萍说:“要不怎么说呢,即使埋在泥土中,是黄金总要闪光,是珍珠总发亮!”
武秀秀说:“哟,上士崔小萍多会儿变成哲学家了?”
崔小萍打了武秀秀一下,武秀秀翻起身扑上来掐她,两个人打闹着,嘻嘻哈哈地在草地上打滚,头上的帽子也甩掉了。
突然,天空响起了一连串沉闷的雷声。一阵带着水气的强劲的东风刮过来,有一匹马咴咴地嘶叫起来。
周嫣红一下子从草地跳起来,看了看天空,对两个人喊道:“武秀秀、崔小萍!大雨就要来了,快走呀!”
两个女兵翻起身,赶紧拾起帽子和军用水壶,随周嫣红飞快地跑到湖边,各自找到自己的马匹,然后飞身上马,驰离了湖边。
天空乌云翻滚,大雨挟着狂风倾泻而下。周嫣红和两个女兵在大雨中策马疾驰。
银蛇样的电闪,引发着天鼓般的雷鸣。狂风把雨水都吹斜了,马蹄声淹没在风声雨声中。三个女军人和三匹战马犹如三条水中游龙,在空茫迷蒙的原野上顽强地行进着……
周嫣红在风雨中受了凉,回到军部后就开始咳嗽。睡到半夜,她咳嗽得越来越重,连忙从医务所里间的行军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点起一支蜡烛。她端着蜡烛走到外间,从桌上的消毒瓶里取出一支体温计,甩了甩,在烛光中看了看水银柱,夹在了自己的腋下,然后又在药柜里,拿了一瓶药。
屋外,天空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周嫣红回到里间床上,把枕头靠墙立起来,斜靠着坐下,仿佛眼前出现了三只鸽子:蓝雪、白雪、紫星星,风雨中,三只军鸽浑身湿透,寻觅着藏身之处,后来,它们躲藏到一面小山坡的岩石下面……
周嫣红取出体温计,对着烛光看了一下刻度,自语道:“糟了,三十八度六,淋了雨受了凉,发烧了。”
周嫣红吃了两片药,喝了水,仍然不停地咳嗽着……
第二天,雨停了,天气放晴。傍晚,周嫣红戴着白口罩穿着白大褂,在医务所里正在给一名中年军官看病,她放下听诊器,又用压舌板给对方检查着口腔。她还在发着烧,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中年军官问:“周医官,你也病啦?”
周嫣红笑笑:“没事儿,有点发烧。”
周嫣红开好处方,说:“到隔壁药房取药吧。”
这时,武秀秀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看见有长官看病,便规矩地站在了门口,只是朝着周嫣红做了个鬼脸儿。等到中年军官起身走出去,武秀秀一下子蹦到了周嫣红面前。
武秀秀笑道:“周医官!蓝雪和白雪回来了!”
周嫣红一听,高兴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跟着武秀秀朝门外跑去。
医务所这排平房的最里面的一间,是库房。周嫣红在屋檐下,安上了一架木板做的鸽棚。周嫣红和武秀秀跑过来,看见崔小萍正蹲在地上,用豌豆粒喂着蓝雪和白雪,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
周嫣红摘下口罩蹲下来,问崔小萍:“怎么哭啦?”
崔小萍抹着眼角,说:“周医官,怎么还不见紫星星呢?准是它迷了路,回不来了!”
周嫣红抚摸着蓝雪和白雪的羽毛,对崔小萍说:“别着急,昨天的雨太大了……瞧,我们的军鸽蓝雪和白雪,真了不起,三四百里的路途,这么快就飞回来了,真是小英雄!”
忽然,武秀秀指着空中一个黑点,叫道:“快看,好像是紫星星……是它,紫星星也回来了!”
崔小萍头也不抬,说:“秀秀,别骗人!”
武秀秀发急道:“谁骗人谁是小狗儿,快看!”
周嫣红和崔小萍站起来,向天空看去。满天的晚霞中,一只紫色的鸽子正在半空往下盘旋着。
周嫣红仰着头看着,说:“小萍,它是我们的紫星星!”
崔小萍高兴地跳着,直拍手:“紫星星,真棒!”
紫色的鸽子飞下来了,它先飞到鸽棚上,似乎很调皮地看着大家和它的同伴,然后一展翅,落到了周嫣红的肩上,咕咕地叫着,还用嘴啄着她的头发和衣服。
周嫣红举着手中的豆粒喂给它,欣喜地说:“紫星星,昨天去哪儿避雨了?你也是小英雄!下次的路途可是五百里呢,吃吧……”
紫星星啄食着豌豆粒,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武秀秀和崔小萍把蓝雪和白雪扔向天空,欢叫道:“飞吧!飞吧……”
周嫣红连声咳嗽着……
一○六团移驻到军部附近后,一○七团开到了省城东边驻地,也是就便利用城东的校场训练新兵。一○七团补充了四个连的新兵,何贵就在其中。原来,何贵冒名顶替,假作孙平顺利通过验兵,入伍后被分到一○七团。算起来,下到新兵连二连一排三班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天,新兵连二连第一次在野外靶场进行实弹射击。
一排长是个刚从班长提拔的少尉,他胸前挂着一只铁哨,握着一根教鞭,双手叉着腰,看着他的三十几名新兵挨个儿做卧姿步枪射击。三个班的士兵以班为单位,站成三列横队,前一队蹲着,后两队站着,互相观摩着出列、接枪、卧倒、上子弹、射击等一系列动作。一排长喊道:“莫高,出列!”
一个大高个的士兵应声从队列里跑出来,打个立正后,从三班长手里接过一支七六二式步枪和三发子弹,然后助跑两步卧倒在射击位置,压上子弹,打了三枪。远处的报靶员连着报出环数:第一发脱靶,第二发三环,第三发二环。
一排长火了,待莫高站起来,几步跨到他面前,抽了他两教鞭,叫道:“莫高!莫高!我看你白长那么高,第一发连毛都没沾上,最好的才三环,简直是饭桶!站一边去!”
莫高满脸涨红,交出步枪低头走到了一边,不敢回到队列中。
一排长朝队列喊道:“孙平,出列!”
何贵答应一声,跑出队列,啪的一下麻利地接过三班长扔过来的步枪,再接过子弹,然后卧倒,压上子弹,略略瞄准,打了三枪。远处,报靶员连着报靶:九环、十环、十环!
士兵们在队列里纷纷交头接耳,悄悄地叫着好。
一排长见状,高兴地叫道:“孙平,第一发九环,后两发都是十环。好样的!”
何贵站起身,把枪交给了三班长,然后一转身,正要回到队列里去。
一排长走过来,说:“慢着。我说孙平,你的枪怎么打得这么准?”
何贵看了看一排长,立正回答说:“报告排长,我,我也是瞎蒙乱撞的,没啥准头。”
一排长想了想,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用大拇指一弹,看着银元闪着亮光,翻滚着弹向半空,然后又用手接住了。
一排长笑了笑说:“我在一○七团当兵六年,从子弹下的雨里熬了出来,才混了个排长。昨天,我才发了饷。孙平,我这个人就喜欢脑袋瓜聪明的人。今天新兵第一次实弹射击,你就出彩,好!你再站着打三枪,立姿射击,如果都还是九环以上,我奖赏你一块大洋!”
何贵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排长,说:“那就试试看?”站在一边的莫高不服气,嘟囔着说:“瞎猫碰死耗子呗,不都是三点成一线么?一试准砸锅!”
队列里的士兵,哄的一声笑了。
何贵被莫高一激,看了看他说:“电线杆子,别不服。敢不敢赌一下,我要是三枪再都是九环以上,你输个啥?”
莫高哼了一声说:“孙平,你要赢了,我输给你一块大洋;要是砸了锅,你输给我两块!”
何贵说:“一言为定!”
一排长朝靶牌方向吹了一声哨子,报靶员从壕堑里晃动着小红旗,表示已经准备就绪。
三班长喊道:“孙平,接枪!”
何贵从三班长手里接过步枪和三发子弹,把子弹压进弹仓里,又咔啦一声拉动枪栓,把子弹顶上了枪膛。
何贵向四周看看,似乎测定着风向和风力,然后面向靶牌站定,略一瞄准,叭地开了一枪。
报靶员报靶:九环。
何贵屏气调息,再打两枪,竟然都是十环!
士兵们嗷的一声叫起来,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一排长把那块银元拍在何贵手里,说:“孙平,你真给我长脸!我要向连长报告,树你做咱们新兵二连的射击标兵!”
何贵一听,忙说:“排长,谢谢奖赏了。我看别向连长报告了吧,我可不当什么标兵。”
一排长说:“有金要往脸上贴,还能贴在屁沟子上!”三班长说:“对着哩,要树孙平当个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