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川英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2
|本章字节:9014字
“……”几片麻栎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其中还掺杂着几根灰色的小鸟羽毛。青木丹左卫门看到,那只直冲云霄的老鹰爪子上挂着一只小鸟。“啊!抓到了!”远处传来人声,接着便听到老鹰的主人吹了一声口哨。
四
不一会儿,从延念寺的后山坡上,走下来两个身着猎装的男子。其中一人左手上擎着一只老鹰,右手提着装猎物的袋子,身后跟着一只机灵的棕色猎犬。此人正是四条武馆的吉冈清十郎。
另一人比清十郎年轻很多,他留着前发,身材高大,衣着华丽,身后背着一把三尺有余的长剑。无须多说,此人就是岸柳佐佐木小次郎。
“没错!应该就在附近。”佐佐木小次郎停下脚步,朝四周张望。
“昨天傍晚,我的小猴子和猎犬打架,被咬伤了屁股后就跑掉了。它一定就躲在这附近,怎么找不到了呢……也许是躲到树上了吧!”
“它不可能还待在这儿,猴子有脚会自己跑的。”清十郎一脸的不耐烦。“从没听说放鹰打猎,还要带着猴子的。”说完,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附近的石头上。此时,佐佐木小次郎也坐到一个树桩上。
“不是我要带着它,是它自己偏要跟着来,我也没办法。不过,这只小猴子实在可爱,突然不见了,就觉得没意思了!”
“我一直以为只有女人和闲得没事干的人,才喜欢什么猫呀狗的。没想到你这样的剑侠也会喜欢猴子,看来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在毛马堤,清十郎亲眼目睹了佐佐木小次郎的刀法,心中十分钦佩。但对方的兴趣爱好及处世方式,却让他十分不屑。到底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呀!他经常这么想。佐佐木小次郎毕竟比清十郎年轻很多,尤其是两人同住了三四天之后,他的一些缺点也渐渐显露出来。
如此一来,清十郎对佐佐木小次郎的态度,就不如之前恭敬了。但他们的交往反而更加自然,几天下来,这两人已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哈哈哈!”
如果将来我找到中意的女人,就会把猴子扔到一边了!”
他高兴地闲聊着,可清十郎却显得非常不安。他的眼神就像那只停在自己腕上的苍鹰一样,闪过一丝焦虑。
“你看,那儿有个行脚僧……刚才我就发现,他一直盯着我们看。”清十郎觉得奇怪,便嘀咕了一句。听到此话,佐佐木小次郎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正是青木丹左卫门。刚才,青木丹左卫门一直观察着对面二人的举动。这会儿,看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他才转过身,慢吞吞地朝另一边走去。
“岸柳!”清十郎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站起身。
“回去吧!现在可不是打猎的时候,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九了,我们还是快些赶回武馆吧!”
可是,佐佐木小次郎却显得不慌不忙,冷笑着说道:“好不容易带老鹰出来打猎,现在只抓到一只山鸠和两三只山鸡,我们再往山里走走看吧!”
“算了吧!运气不好的时候,就连老鹰也飞不高……我们还是回武馆练功吧!该练武了!”
清十郎像在自言自语,平时他很少流露出这种焦虑之情。而佐佐木小次郎却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五
“如果你非要回去,那就一起走吧!”佐佐木小次郎跟着清十郎往回走,脸上带出几分不悦。
“清十郎,我强拉你出来打猎,实在抱歉。”“怎么这么说?”“这两天,都是我拉你出来打猎的。”
“没什么……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但是年关将至,我和宫本武藏的比武也迫在眉睫。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
“所以我才建议你出来打猎,顺便放松一下心情。可是,以你的性格,是很难放轻松的。”
“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说武藏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对手。”“如此说来,我们更要以逸待劳,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我并不是心里发慌,只不过‘轻敌’乃兵家大忌。所以要在比武之前,做好各项准备。即便我真的输了,也不会因自己的过失而感到遗憾。谁让我技不如人呢?”
对于清十郎表现出的正直,佐佐木小次郎颇为欣赏。但同时他也发现,清十郎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如此胸襟实在很难继承吉冈门拳法创出的威名(比较而言,反而是清十郎的弟弟传七郎,更为大气。)可惜的是,传七郎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虽然他的武功要高于兄长,但名声不佳,只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二少爷。
佐佐木小次郎也见过传七郎,但两人一见面就觉得对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彼此都心生反感。
(虽然清十郎气度狭小,但仍不失为一个正直之人,我还是助他一臂之力吧!)佐佐木小次郎早就拿定了主意。因此,他才特意邀清十郎出来打猎,希望他暂时忘记比武之事。可是,清十郎却始终无法释怀。
他竟然说要早点回武馆练功。虽然这种认真的精神值得赞许,但佐佐木小次郎很想问问他,仅短短几天时间,练习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是,清十郎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此一来,佐佐木小次郎不免感到爱莫能助,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踏上归途。一直跟在身边的棕色猎犬,这会儿突然不见了。汪!汪!汪!
远处突然传来猎犬的狂吠之声。“啊!是不是抓到什么猎物了?”佐佐木小次郎的眼睛为之一亮,而清十郎却不以为然。“不用管它,待会儿它自己会跟上来。”
“可是……”佐佐木小次郎有些不情愿。“我去看一下,你在这儿等我好了!”
说完,他就循着狗叫声跑了过去。他看到那只猎狗正在一间破旧的阿弥陀堂周围徘徊,阿弥陀堂四周是一圈外廊,有十三四米长。此时,那只猎犬已跳上外廊,想要从破旧的悬窗里跳进去,却一次次地摔在地上。它心有不甘,不停地狂吠,阿弥陀堂周围的立柱和墙壁上满是爪痕。
六
大概是闻到什么气味,才会如此狂吠吧!佐佐木小次郎走到悬窗附近的门前。
他靠着格子门,往里面张望,只见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他顺手推门,“吱”一声,门开了,猎犬立刻摇着尾巴跟在佐佐木小次郎身边。
“嘘!”佐佐木小次郎把狗踢开,但这只猎犬却一点也不害怕,仍然跟了进来。他刚走到正殿,那只狗突然蹿了进去。
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时间,阿弥陀堂里人声、狗叫声此起彼伏,连正殿的房梁都要被震塌了。“啊!”
佐佐木小次郎赶紧跑了过去。他看到那只猎狗正在攻击一个女人,那女人拼命喊叫,使劲儿地踢打着猎犬。
本来朱实盖着破蚊帐在睡觉,刚好一只小猴子被猎犬发现,从窗户逃了进来,藏到了朱实身后。
猎犬为抓住小猴子,咬了朱实一口。啊!
朱实仰面倒在了地上,同时,传来一阵狗的惨叫声,原来佐佐木小次郎一脚将狗踢倒在地。
“好痛啊!好痛!”朱实疼得几乎要哭出来,那只狗张着大嘴,还紧紧咬着朱实的左臂。“畜生!”佐佐木小次郎又踹了狗肚子一脚,其实那只狗在第一次挨踢时就已一命呜呼,它嘴里仍叼着朱实的胳膊不放。“松开!松开!”
朱实不停地扭动身子,想把胳膊从狗嘴里抽出来,此时那只小猴子也从她身下跳了出来。佐佐木小次郎用两手使劲掰着狗的上下颌。
“这家伙!”喀嚓!一声,好像骨头断裂的声音,原来狗嘴已被佐佐木小次郎撕成了两半。朱实终于摆脱了那只狗,佐佐木小次郎将死狗扔到了窗外。“没事了!”说着,他坐到了朱实身边。可朱实的上臂已是鲜血淋漓。
牡丹般殷红的血迹,顺着白皙的手臂流下。佐佐木小次郎见状,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
“这里有没有酒?用酒可以清洗伤口……不过,这里应该找不到酒吧!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他用手紧紧压住朱实手臂上的伤口,温热的红色液体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腕上。
“这狗前阵子狂性大发,说不定牙齿上有病菌,要是传染上狂犬病可就糟了!”
想到这儿,佐佐木小次郎一下子慌了神,朱实疼得紧锁双眉,摇了摇头说:“狂犬病……我倒希望得这种病呢!疯掉最好!”
“说什么傻话!”
来,然后又吐掉,如此反复多次。他可以感觉到,朱实柔嫩的肌肤。
八黄昏时分,青木丹左卫门结束了化缘,赶回了阿弥陀堂。他推开昏暗的大门,喊了一声:“朱实,一个人是不是害怕了?我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给朱实买了一些药和食物。进屋后,他顺手把油瓶子放到了墙角。
“稍等一会儿,我把灯点上……”可是,灯火点亮的同时,他的心情却一下子灰暗下来。“咦……去哪儿了?朱实!朱实!”他喊了几声,可仍然不见她的踪影。对朱实一厢情愿的爱恋,突然转变成一种莫名的愤怒。刹那间,他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一股凄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青木丹左卫门想到,自己早已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既无名望又无地位,说到底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孤苦僧人。想到这儿,他难过得几乎哭出声。
“我救了她,又全心全意地照顾她,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唉!世人都如此无情吗……莫非现在这些姑娘都是如此薄情寡义……也许,她对我还存有戒心吧!”
青木丹左卫门像个痴人似的自言自语,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朱实睡过的地方。突然,他发现了一块从腰带上撕下来的碎布条,那碎布条上分明沾着血迹。青木丹左卫门更加狐疑,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他气急败坏,走过去把地上的草席踢飞,又把买回来的药全都扔了出去。虽然自己行乞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可现在却提不起精神准备晚饭。他顺手拿起洞箫,走出了阿弥陀堂的外廊。
“唉——”
他不停地吹着箫,希望箫声能化解心中无尽的烦恼。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欲,一直潜藏在他身体的某处。即使他自知年过半百、罪孽深重,但那鬼火一样的欲望仍会时不时闪动一下诡异的光芒,直到自己走向坟墓。青木丹左卫门的箫声,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剖白。
(既然她命中注定要被男人玩弄,我又何苦被道德之念所累,落得一夜未眠。)他有些后悔,又有些瞧不起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排解这种复杂的情绪,只能任由它在体内滋生,进而平添了更多烦恼。青木丹左卫门忘我地吹着箫,希望箫声能使自己浑浊的思绪变得澄明。可是,一个业障深重的人再怎么努力,终究也无法吹奏出清净的禅音。
吧?如果你买了酒,也赏我一点吧!”
从正殿的地板下,伸出一个脑袋,那是一个半身瘫痪的乞丐,平时就窝在地板下面睡觉。在他看来,青木丹左卫门的生活简直像王侯贵胄一样逍遥自在。
“你……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到哪儿去了?”“你怎么能轻易放走那么一个美人?今早你刚出门,就有一个身背长剑、留着前发的年轻后生来到这儿,然后就背着那个女人和一只小猴子走了。”
“咦?留着前发的年轻人?”“那后生长得十分俊俏……可不是你我可以相比的哟!”说完,地板下的乞丐嘿嘿地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