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川英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2
|本章字节:10616字
(为什么不死在莲台寺郊外?现在是生不如死啊——)右侧断臂处的伤口,依然疼痛不已。他深锁眉头、郁郁寡欢,好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咚、咚、咚——远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去隔壁房间叫醒了打盹的人。
“啊!是二少爷回来了吗?”“刚到!”
有人急忙出去迎接,还有人跑到清十郎的病榻前通报。“小师父!小师父!有好消息!二少爷已乘快轿到家了,您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久,门外就传来了传七郎的声音。
“哥哥的房间是这间吗?”真是好久不见了!清十郎这样想着,可一想到弟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就痛苦至极。“哥哥!”
听见喊声,清十郎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走进屋的传七郎。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弟弟身上还带着浓浓酒气。
六
“哥哥!您怎么了?”看到传七郎神采奕奕的样子,清十郎更加难受。“……”
清十郎又闭上了眼,什么也没说。“哥哥!事已至此,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我吧!当我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没顾得上打点行装就离开了御影,连夜赶回这里。途中,我们只在大阪的倾城町准备了些旅行用品和酒食。请您放心!有我传七郎在,谁要敢来武馆撒野,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此时,弟子们进来送茶。“喂!喂!我不要茶!我要酒!”传七郎说道。“知道了!”
弟子答应一声,正要退出去时,他又喊道:“喂!谁来把隔扇门关上!病人会着凉的!笨蛋!”
随后,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随意地盘起腿。他一边用火炉暖手,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沉默不语的哥哥。
“整个比武过程是怎样的?那个叫宫本武藏的小子,不是最近才出道的吗?哥哥亲自出马,竟会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实在太大意了……”
此时,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二少爷!”“什么事?”
“酒已准备好了!”“拿过来!”
“我先放在那里,请您先沐浴!”“我不想洗澡,我要在这儿喝酒,把酒拿过来!”“啊?你要在小师父病榻前喝酒?”“当然!我们兄弟好久没见了,要好好聊一聊。虽然之前我们的关系不太好,但在这个节骨眼,还是亲兄弟靠得住!我就在这儿喝!”接着,他开始自斟自饮,并连声赞叹:“好酒!”
喝了!”
清十郎睁开眼,喊了一声:“弟弟!”“嗯!”
“请不要在我面前喝酒。”“为什么?”“这会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不愉快的往事?”
“父亲要是还在世,一定不喜欢我们喝酒——你我都只会喝酒,一件正经事都没做过。”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在做坏事喽?”“你还能有所作为,而我今后只能在这病榻上,独自品尝失败这杯苦酒……”
“哈哈哈!说这些真是扫兴!原来哥哥这么小家子气又多愁善感,根本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气魄。说实话,您和武藏比武,根本就是个错误。您根本没认清武藏的实力,才会败得这么惨。以后您就不要再拿刀动枪的了,只安心当吉冈门的大当家就行了——如果今后再有人向吉冈门挑战,就让我传七郎前去应战!把武馆也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武馆比父亲在世时更加兴盛。只要您不怀疑我是趁机夺取武馆,我一定会做好的!”
“弟弟!”清十郎突然想坐起来,但因为少了一只手,他无法轻易掀开被子。
七
“传七郎……”清十郎从被子里伸出手,紧紧握住弟弟的手腕。虽然他身负重伤,但力道依然强劲。
“哎呀……哥哥,您会把酒弄洒的。”传七郎将酒杯换到另一只手。“什么事?”
“——弟弟,如你所愿,我会把武馆交给你。不过,你既然继承了武馆,就是继承了家族的声誉。”
“好的!我都知道,我接受!”“别这么草率就答应。要是你重蹈我的覆辙,再次让亡父声名受辱,那还不如现在就让吉冈门毁了。”“您别这么说,我传七郎可与您不一样!”“你会洗心革面、认真管理武馆吗?”“等等!我可不能戒酒呀!只有酒,我不戒!”
“是女人吧——女人是您的软肋。等您身体康复之后,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吧!”
“不!我已决定退出江湖,哪还有心情娶妻——不过,有一个人我非救不可,只要能看到她幸福,我就别无所求了。然后隐居山林、结庐而居……”
“咦?那个非救不可的人是谁?”“你别多问了——只要管好其他事就行了。我虽然成了废人,但还有几分武士的尊严,现在我真心拜托你,一定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你听清楚了吗?”
“好……我一定要为您雪耻!您知道武藏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吗?”“武藏?”
清十郎突然瞪大双眼,盯着传七郎。“传七郎,难道你不听我良言相劝,一定要找武藏比武?”“您这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您派人把我接回来,不就是打算报仇吗?我和弟子们也认为,应趁武藏未离开京都之前找到他,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闻听此言,清十郎摇了摇头说道:“你大错特错了!”他以一种先知的口吻命令弟弟道:“不要轻举妄动!”传七郎显得很不耐烦,反问道:“为什么?”听了弟弟的话,清十郎血脉上涌,吐出一句话:“你赢不了他!”传七郎气得脸色发白,接着问道:“赢不了谁?”
“武藏!”“您说我会输?”
“明知故问!当然是你输,你的武艺不及他——”“胡、胡说八道!”
传七郎故意大声笑起来,还不停晃着肩膀。他气急败坏地拨开哥哥的手,给自己的杯里倒满酒。
“——喂!来人!酒没了,给我拿酒来!”
八
一个弟子闻声,急忙从厨房拿酒送了过来,可房内已不见传七郎。“啊?”
那弟子面色惊恐,立刻放下托盘。“小师父!您怎么了?”
只见清十郎趴在被子里,弟子吓了一跳,急忙凑到清十郎的枕边。“叫……叫传七郎来,我还有话要对他说,把他带过来!”
听到清十郎吐字清晰,弟子这才放下心来。
“是!我这就去!”他急忙出去找传七郎。
原来传七郎去了武馆,弟子很快就找了过来。此时,他正坐在地板上,环视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
那些久未谋面的弟子如植田良平、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太田黑兵助等人围坐在他身边。
“您见过令兄了吗?”“哦!刚见过。”“见到您,他一定很高兴吧!”
“好像不怎么高兴。在赶回武馆之前,我一直是信心满满的,可哥哥却一直绷着脸。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结果又吵了起来。”
“又吵架了?您这个当弟弟的可不该这么做,令兄的身体刚有好转,您不该与他争执。”
“可是……这不怪我呀!”传七郎与吉冈门的元老说话时,语气也非常随便。他一把揪住了刚才教训自己的植田,并借此显示自己过人的腕力。“——我哥哥是这么说的——虽然你打算与武藏比武以雪前耻,可是你一定赢不了武藏,万一你死了,这个武馆就完了,吉冈门的声誉也会彻底被毁掉。因此,所有的耻辱就由我一人背负吧!我将对外宣布从此退出江湖。由你代替我掌管武馆,待你日后武功有所精进,再为我报仇……”
“原来是这样!”“是哪样?”
“……”见双方沉默不语,那个来找传七郎的弟子,忙趁机说道:“二少爷,小师父请您再回去一趟。”传七郎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说道:“——酒呢?”“已送到房里了。”“拿到这儿来!我要跟各位边喝边谈。”“小师父他……”
“少啰唆!……哥哥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赶快把酒拿来!”见此情景,植田、御池等人忙说:“不用!不用!此刻不宜饮酒,我们不喝!”
闻听此言,传七郎十分不悦。“你们怎么了……难道也被武藏吓破胆了?”
九
正因为吉冈家名声太响,所以受的打击也相对较大。武藏一剑击垮的不只是清十郎,还有吉冈门的固有根基。原本不可一世的吉冈门弟子,现在信心全无,形同一盘散沙。尽管比武已过去好几天了,但每个人脸上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们不知道,以后是甘心当一个失败者,还是奋起直追。在出发迎接传七郎之前,吉冈门的资深弟子中就形成了两种意见:一些人赞同传七郎的做法,认为应该和武藏再次比武,一雪前耻;另一些人则支持清十郎的做法,认为应暂不出击、保存实力。
——可是(耻辱毕竟只是一时的,如果吉冈门再遭重创,那将无法收场。)以清十郎的立场,他自然可以提出这种隐忍的主张,很多资深弟子虽然也这么认为,却不能主动开口提出。
尤其是在这位目空一切的二少爷面前。“——哥哥太过优柔寡断,虽然他现在卧病在床,但是我也没办法按他说的做!”
传七郎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每个人都满上酒。他接着说道:“从今天起,我要代替哥哥经营武馆,一定要将武馆打造出刚毅、勇猛的风格。”
“我一定要找武藏报仇……无论哥哥怎么说,我都要这么做!哥哥说先不要管武藏,家族名誉和武馆更重要。这是武士该说的话吗?就因为他如此瞻前顾后,才会败给武藏——你们可不要把我和哥哥相提并论哟!”
“这个……”众人含糊其词。南保余一兵卫率先开口:“我们相信二少爷的实力,可是……”
“可是什么?”“令兄的话也不无道理。武藏只是一介武夫,而吉冈门可是室町以来的武术名门。仔细衡量一下,这其实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赌博。无论胜败,对吉冈门都没有多大好处。”
“——你说这是赌博?”传七郎怒目而视,南保余一兵卫急忙改口道:“啊!恕我失言,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这家伙!”传七郎跳过去,一把揪住南保余一兵卫颈后的头发,厉声骂道:“给我滚出去!你这个胆小鬼!”
“住口!像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根本没资格跟我坐在一起——滚出去!”
说着,传七郎猛地把他推开。南保余一兵卫一下子撞到了武馆的木板墙上,他的脸色惨白,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坐正身子,跟众人告别道:“长久以来,承蒙各位的照顾。”然后,他又向神坛拜了几拜,最终走出门去。
——此时,传七郎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劝酒。“来!喝酒!”“喝完之后,你们马上给我搜寻武藏的下落。他应该还没离开京都,估计此时正得意扬扬、四处炫耀呢——我要找到武藏,同时还要着手整顿武馆。不能让武馆一直荒废下去,弟子们必须重新开始练习……我先去睡一觉,再去武馆。我和哥哥不同,我可是很严厉的哟!另外,那些年轻弟子,也要加紧训练!”
十
转眼又过了七天。“找到了!”
一个弟子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武馆。传七郎一直待在武馆,就像他自己说的,目前他正加紧训练弟子。他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很多弟子都害怕被他点名,悄悄地躲到角落里。资深弟子太田黑兵助,像个小孩似的被呼来喝去。“等一下!太田黑!”传七郎收起木剑,看了一眼那个刚跑回武馆的弟子。“找到了吗?”他问了一句。
“找到了!”“武藏在哪儿?”
“在实相院町的东路口——也就是本阿弥路的本阿弥光悦家里。”“他竟然在本阿弥光悦家里——真奇怪!武藏那样的乡下武士,怎么会认识光悦呢?”“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确实住在那儿。”“好!马上出发!”
说着,传七郎就要走进里屋准备,跟在身后的太田黑兵助、植田良平等人马上制止道:“这种突然袭击无异于打架斗殴,即便我们获胜,别人也会说闲话。”
“虽然习武有一定的规矩,但实战却不必考虑那么多,所谓胜者王侯败者贼嘛!”
书,约好时间、地点,然后堂堂正正地比试,这样才比较稳妥!”
“好的!就依各位之见。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能受哥哥的影响,阻止我去比武!”
“在这十几天里,那些反对比武、对武馆没有信心的人,已全部离开了。”
“这样一来,反而使武馆的实力得到了巩固。像祗园藤次那种小人、南保余一兵卫那样的胆小鬼,以及那些恬不知耻的懦夫,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给武藏下挑战书之前,还是和令兄说一声吧!”“这件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去说!”这个问题上,兄弟二人的意见还是和十天前一样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改变自己的立场。那些资深的弟子暗暗祈祷,兄弟俩千万不要再吵起来。此时,清十郎的房间里没有传出争吵声,于是植田良平等人便围坐在门外,商量起第二次比武的时间、地点。
——突然,从房间里传出一阵喊声:“喂!植田、御池、太田黑你们快来呀!”
那不是清十郎的声音。众人拥进房间,只见传七郎独自呆立在那里。这些人从未看过他如此表情,只见他眼角还挂着泪珠。“你们看……这个!”他把清十郎留下的一封信递给众人。
“哥哥留了封长信给我,就离家出走了。信上连要去哪里也没写……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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