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难兄难弟(1)

作者: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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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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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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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94字

刚入秋,常家兄弟正在给老二收拾新房的时候,公安局的警车开到了常家门口,把兄弟二人都带走了,理由是流氓盗窃团伙和投机倒把。走的时候,两个人还带着一身的沙子水泥,连把手都没洗,两只手背过去一铐就给铐走了。直到警车的笛声远到听不见了,常老太太还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耳朵里传来的老大媳妇的哭声,重孙子的伊呀声,仿佛都离得很远,一点也不真切。


常知冷也蒙了,但是稍微定下点神来之后,他递给领头的警察一颗烟,说同志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哥俩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那警察以前也是这片派出所调出去的,一看常家兄弟老老实实就给铐走了,没给他们找麻烦,自己也犯不上在老街坊跟前拿大个儿的,就告诉常知冷,你也不问问这哥俩修房的钱哪来的?这年头哪有钱可挣啊?但凡多挣的钱肯定不是好来路。知冷又问事大不大,人家告诉他,算不上主犯,可是罪过也不少。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孟长秀急急火火跑进来,说他哥给抓起来了,一听说老二常遇夏也进了,怔时就坐地上了。


被抓的何止常家兄弟和孟长江啊,几天工夫,从西单到新街口,从地安门到平安里,天天的警车进进出出,大大小小的抓起来一百多号,这下倒好,原来的工读学校校友,跑到炮儿局聚会去了。


说起这事的起因来,一点不复杂。挣钱的事,谁也不比谁傻3分钟,常家兄弟也不算最先入门的,可想而知这做这买卖的人多了去了,这哥俩只能算其中的一支。干的人多了,慢慢这势力范围就划出来了,你是西单的,我是动物园的,他是跑永定门的,但是再划,也免不了起冲突,偶尔在火车站前边为争个买卖打起来,管片警察就算逮着也就是关半天,写个悔过书了事。


真正这个事引起上面重视的,倒是因为大秃子二秃子兄弟这些人,这些人也不止一伙。话说前两年抄家之后,工人老大哥也加入到造反的队伍中,并且开始分成不同的派系,从革命阵营不同渐渐的上升为不同造反司令部之间的武斗,好多的工厂都停工了,一些机器设备就那么闲置着。大秃子二秃子这伙人,本来是里应外合,有些到工厂当学徒工的兄弟指路,他们借着月黑风高往外倒腾。开始的时候还是废旧钢铁,慢慢的胃口就越来越大,把人家闲置的机器设备也给拆了,再到郊区荒地里找地方砸散了,分头卖到各收购站去。


后来工厂慢慢恢复生产了,厂区周围到了晚上不但有民兵,还有治安联防,想下手都难了。于是这伙人又盯上了铁路沿线堆的物资,这下可是心太大了,事前又没踩好点儿,刚去就让人给逮着了。逮住之后一审,问这钱都干嘛去了,里边就有那傻的说倒粮票去了。派出所往上一汇报,上面联想到最近那些倒粮票的小案子,立马得出结论,这案子,水深了。


于是下发各分局派出所,四处蹲点,顺藤摸瓜,几天工夫就把各重要分支都给捣出来了,破获了一起团伙大案。常遇春身为国家职工,参与销赃,罪加一等,虽不是主犯,还是判了10年重刑。他兄弟常遇夏,作为投机倒把团伙的主犯之一,以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罪,判了8年,孟长江比他还多两年。这下倒好,还没成为兄舅关系,两人先成了难兄难弟。这批人一个不落,全发到北京南边的天堂河劳改农场,十几年后北京城里多了一批以战友相称的人。


这些哥哥姐姐虽是给抓了,但是很快的倒粮票这个事就让弟弟妹妹们给捡起来了,并且在全国发扬光大,作为一个地下市场,其流通之广,市场之大,价格之稳定,实在是令人称奇,直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全国粮食敞开供应,不再分计划内和计划外,粮票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随着粮票的灰色市场的打开,布票、工业券、自行车票、缝纫机票这些计划经济时代的特殊票证都加入了流通的阵营,直至改革开放后,从邮票、国库券、纪念币,一直到股票,凡是有票面价值的东西,都被我们这个民族强烈的投机热情一路炒高,并且在各种有形和无形的市场里流通。但是相比之下,所有这些票证里,没有一个象粮票那样含金量高,那样价格和价值不偏离的。


注:投机倒把


判决下来之后不久,常遇春就来信了,信很简单,为了不拖累媳妇和孩子的将来,他提出离婚。大儿媳妇接到信就疯了一样跑到农场看他,等了一天也没见着,常遇春让管教转告说不见,就按信里说的来。管教说了,作了一天的思想工作,但这个常遇春特别坚决,就是不见,而且执意要离婚。看到这个情形,管教也没办法,劝遇春媳妇说,其实常遇春的想法也对,十年啊,就算这媳妇肯等,可这孩子长大就得背个骂名,以后上学就得被人耻笑,离了也未必是坏事。


遇春媳妇回来哭了几天,跟常老太太和常知冷把遇春的意思说了,又和娘家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觉得遇春这样确实是为了这娘俩着想,再说就算大刑回来了,要工作没工作,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呢,一家子还得跟着他受罪。思来想去,离婚是最好的办法。于是遇春媳妇就这么带着孩子离开了常家,后来在原单位觉得没脸面了,调到郊区一个新建的医院,孩子也带了去,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过来看看太太和爷爷。不几年改嫁他人,常遇春多年后又再娶,因此除了孩子和常家尚有来往,夫妻二人再无见面之日。


这边厢老大媳妇一步一回头的带着孩子离开常家,那边一个孟姑娘可是哭着喊着也得进常家的门,无论常老太太和常知冷怎么劝,还有她娘家怎么吓唬,姑娘就一句话,我是常遇夏的人,我死也得等他回来。她爹妈气得说就当没生这个闺女,要跟她脱离关系,孟姑娘索性就带着铺盖搬到常家来,住进那间没完工的新房。


常老太太和常知冷虽然觉得这事不妥,但是人家孟姑娘的态度那叫一个坚决,常家也不能把人家一姑娘推门外边去吧,所以这孟姑娘就在常家安了家,一直等到6年多之后常遇夏提前刑满释放,两个人才正式结为夫妻,这时候姑娘都快三十了。常老太太听孟姑娘口口声声说她已然是遇夏的人了,心里八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所以后来这些年就把孟长秀当孙媳妇看待,多年之后在孟姑娘最难的时候,老太太坚决站在了她这一边。但是常老太太当时没想到的是,孟姑娘所说的她是遇夏的人,背后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这个秘密直到十年后才被揭开。


出了这么档子事之后,两个儿媳妇一个来一个走,闹腾的老太太和常知冷根本顾不上伤心了,等事情消停下来,日子还得见天儿的往前这么过,愁也是白愁。这下倒好,常老太太六七个儿子,身边四个孙子,现如今除了一个人过中年的大儿子,一个都见不着了,要不是孟姑娘过来,这个家还真没个家样了。


正当老常家人去屋空的时候,赵家也翻了天了。


遇翠嫁出去之后,赵远峰也打算和梅姑娘结婚,就和他爹她妈商量,怎么把事给办了。这一提,可把他妈给惹火了。起先这两年,他妈虽然知道他和梅姑娘谈着对象,心里想着远峰岁数还小,再说年轻人一时一变,这事没准不用她插手,两个人自己就散了,她也犯不着非当那个恶人。可是谁想到,这刚刚到登记的年龄,远征就提出来要结婚,这事可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除了恨自己的儿子不听话,她更恨那个梅姑娘太有手腕,把远征迷的五迷三倒的。越这样想,她的心里就越恨得牙痒痒,所以反对的也就越坚决。


可是远峰不听她的,偷偷拿着户口本,跑到单位开了证明,和梅姑娘到民政局就把结婚证给领了。回去跟他妈一说,他妈气得一拳头打在赵仁龙背上,说你这死老头子,这户口本肯定是你给他的,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赵仁龙也不躲,任她这个势利媳妇气往身上撒,一边嘴里劝着说,你看孩子把证都领了,咱们就张罗着把事给办了吧,反正生米成了熟饭,你不认这门亲事也不行。


远峰妈听了这话,把拳头收回来,理了理头发说,你们有主意是吧,行,你们一边过去,别跟我眼巴跟前晃,我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婚礼这些事,也别想让家里帮忙,自己不是有主意吗?有主意就有主意到底,自己争口气,自己张罗去。


赵远峰听他妈这么一说,把家里自己东西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包,搬到集体宿舍不回来了。


小两口各住各的集体宿舍,之后就在梅姑娘的宿舍里,贴了个大红囍字,两个人各在胸前戴了朵大红花,请同事们过来吃了块喜糖,这婚就算是结了。婚后,周末同宿舍人回家的时候,小两口才能住到一块,点上个小煤油炉,煮点面条,新婚生活虽然是诸多不便,但是小两口还是乐此不疲。


不久,梅姑娘有反应了,一检查,果不其然怀孕了。这下远峰可是发愁了,这孩子总不能生在集体宿舍吧?两人找单位领导申请房子,领导说了,你们还有集体宿舍住,没看那放道具的仓库现在都住着人?你们的困难单位也知道,可是现在你让我马上给你解决我也是真没辙。你们回去等等吧,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们,调出一间小房给你们两个,还能腾出两个床位呢。


没办法,两个人还得继续想辙,他们能等,肚里的孩子不能等啊。正在这时候,远征的亲姥爷柳老先生来电话了,说是刚刚从赵老太太那听说远峰和梅姑娘结婚了,非要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去柳先生家的时候,不单是柳老先生和他两个儿子在,远峰的爹赵仁龙和妹妹远霞,还有表弟赵远征,一大家子全在呢,只有赵老太太和远峰她妈没在。见小两口进了门,赵仁龙就说借柳先生的地方给他们补一个婚礼,大家伙一块吃个饭,热闹热闹。席间远峰告诉大家,他就快当爹了,她妹妹远霞高兴的跑过来搂住新嫂子的脖子说,我都等不及了,真想看看你们两个生出来的小孩有多好看,我这就要当姑姑了啊,正好我刚学着打毛线,嫂子我给织一套小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