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本章字节:7828字
大家伙一听,说这样敢情好了,有人能给照看一下这小两口的日子也好过点。接下来就是现实的问题,钱和粮。梅姑娘的父母说自己平时忙帮不上什么,每个月贴补点生活费还能担起来。至于粮票,每月各家给凑点吧,红梅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家里粮票确实不富余。仁龙一听,说亲家您这么说就见外了,现在这样就够让我们老赵家没脸面的了,孩子病又搭不上手,心里急也没辙,我这当爹的先替远峰谢谢您了。梅姑娘父母说您可别这么说,这红梅是我们的亲姑娘,远峰也是半个儿,就算没这层关系,就是战友家里有事我们也是义不容辞,新社会嘛,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还分什么远了近了。
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人家梅姑娘的父母到底是革命军人,说话水平就是高。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梅姑娘的父母从单位借了辆车,从天津乡下把这个表姨妈给接进了北京城。仁龙和远征从常家借来一张床板,在那间小房的门后面给架了张床,远峰妈找出两块旧床单,给拼成了一个帘子,在屋子中间拴上根铁丝,床单往上一挂,来回一拉,小屋就变成了里外间。里边是一张大床,睡着远峰一家三口,放了一个柜子两口箱子,还有一只小书架,一家子的生活用度就都在里边了。表姨妈睡在外间,边上是一张吃饭的小四方桌,几只小方板凳,原先放屋里的一个小碗橱放不下,就给挪到外面过道去了,原本做饭那一小块地方,更显得拥挤。
不过好在梅姑娘的父母所在的部队,有自己的后勤基地,养着鸡啊猪啊,还有一个鱼塘。自从远峰生病之后,老两口平时就托到城里出差或开会的同事,把部队上分的一些副食品带给梅姑娘,再由这个新来的姨妈给收拾做好了,送到医院给远峰滋补身体。在大家的精心照顾下,远峰恢复的很快,梅姑娘的脸上也见了笑模样。春节前的时候,远峰终于可以出院了。大夫叮嘱他一定要多休息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再说,千万别急着上班。
出院这天,剧团领导特地派车给送到家里,同来的同事把住院的东西放下,水也没喝一口就走了,弄得梅姑娘特别不好意思,一直看着车开走了,才扶着远峰上楼。进了门,远峰发现家里变了模样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大婶站在炉子边,看见他们进来赶紧着就把萌萌抱出来,说妞子妞子,快看看谁回来了!妞子在她手里嘎嘎的笑着,一根食指塞在嘴里,哈喇子流了一下巴,一边笑一边看着远峰,嘴里居然冒出了“爸,爸”的声音。
听了这个,远峰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一把抱过萌萌,左亲右亲。萌萌以为有人逗着她玩,越发的笑的欢,一时间小屋里充盈着笑声,空气也随着笑声震颤,连冬日里太阳光照射下的灰尘,也显得活跃起来。
梅姑娘看爷俩热闹差不多了,从远峰手里把萌萌接过来,说你还是多休息吧,别一回来就高兴得忘了形。远峰说我这有多长时间没见着孩子了,我高兴啊,这才刚过8个月,就叫爸爸了。回过头来,远峰说,这位就是大姨吧?这阵子为了我辛苦您了。您看我们这房子小,您将就着,等过了年单位给分了房,条件就好了。大姨说哪儿啊,你这是说的哪的话,能帮上你们一家子我也高兴,在农村一个人锅凉灶冷的,还是跟你们一块好,挤挤也热闹。
把东西放好,收拾完了,梅姑娘又把远峰赶到床上躺着,自己抱着萌萌站在窗户前面,一边晒太阳,一边跟萌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远峰看着大姨在择菜,就说大姨您做的饭还真好吃,在医院的时候我们病友都说闻着特香,我给他们分点尝尝,他们都问您这做饭的手艺哪学来的,我说这我只能回去再问了,我自己还没见着真人呢,光吃了您做的饭了。
听远峰提了个头,大姨先是客气了几句,接下来叹了口气,说这辈子没剩下什么,就会做口饭了。于是,就把自己那个不算复杂但也足够让人唏嘘的历史,跟远峰聊了起来。
这大姨,原本是天津乡下人,后来爹妈在天津卫做点小买卖,姑娘大点了就帮着父母看着铺子。开着门做生意的,免不了和各类人等打交道,特别是天津卫,流氓地痞横行的地方,你想不打交道也不行。所以等到姑娘该出嫁的时候,父母做主就给一个堂口的老大当了填房,于是这个大姨也算是在租界过了几天当太太的日子。说是当太太,平时也得伺候着老爷的吃喝,偏偏这个老爷又是个特别好吃的人,一年四季变着花样的让老婆给做了吃,平时也带着她大小馆子吃个遍,连起士林这样的西餐也没落下。
大姨嫁过去几年,跟前面殁了的大太太一样,一儿半女都没见着,老爷也就死了心,想办法从外面抱了个男孩来。那年头外面要饭的饿死的多的是,所以也不知道他是抱来的还是捡来的,反正塞在大姨手里就让养着。快解放的时候,有一天老爷躺门板上让人给抬了进来,身上几处枪伤,大姨一看就明白,早晚的事,老爷让人给做了。顾不得伤心,发丧完了,把这外面抱来的孩子当亲的养。好歹老爷死前还给留了些银钱,够娘俩对付着过些日子的。
天津解放之后,政府开始清理各流氓堂口,街坊里就有传言说gcd讲的都是连坐,只要是给帮会做过事的,一律都逮进去,死了的也得清算。大姨一听这个,自己以前也算给老爷帮过忙啊,钱啊、赃啊、枪啊,没少藏过。一想到这儿,房子也顾不得要了,赶紧的收拾收拾细软,连夜雇了辆车,回到乡下找她早就关了买卖养老的爹妈那儿去了。
回到乡下,爹妈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兵荒马乱的,二老关了铺子,用手头的钱置办了几亩薄田准备养老,谁想到一变天,他们这就变成地主了,结果地也没了,就剩下几间瓦房吧,还让土改工作队给征用了,把老两口轰到后院猪圈边上的两间土房里。
大姨一看这个,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再说自己这个流氓老婆的身份,万一被村里传开,那不是雪上加霜吗。于是她妈就赶紧托村里的媒婆,远远的找了个三代赤贫的老光棍,让大姨改嫁了,媒婆说亲的时候跟对方说,大姨是在城里死了男人,饿的活不下去才嫁人的。谁想到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又开始闹荒年了,大姨的这个再嫁的贫农丈夫,病饿交加,撒手而去。
接下来大姨一个人拉扯着那个抱来的儿子。当年逃回乡下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记事了,到了文革,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邪劲,把大姨和大姨的快死的爹妈一块揪出来,游街批斗,从此和她划清了界限。游街的时候大姨就想,报应啊,不是不报,时候没到,自己当年吃老爷的,花老爷的,那些年的好日子来得不干净,活该啊这是。
大姨说完,远峰除了跟着叹气,也不知道该安慰大姨什么好,只能说以后您就当我们是亲生的孩子,我们照顾您,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别见外就好。
可是远峰万万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这个大姨不但帮着把萌萌带大,还成了萌萌事业上的伙伴。与其说是伙伴,不如说是帮凶,从牌九到麻将,没有老太太拿不起来的,说起吃喝嫖赌来,没有一样老太太不精的,老太太嘴里的天津卫,那是如何的风光,而乡下那段不堪的历史,那是绝口不提。有时候不得不让人感叹,新社会改造人改造了好几十年,怎么一有机会那丑恶的一面就卷土重来了呢?失败啊!这还不说,老太太对钱的爱好,超出一般人想象,有时候牌局一散,气得萌萌背转身就骂,这死老婆子,攒棺材板呢?
这个春节,常、赵两家因为都遇上事了,所以过得都很平淡。
因为远峰刚出院,大家伙怕他出来见风,大年三十反而是人分两路,仁虎和远征去了远峰家里,余下的留在家里陪老太太,走的时候远霞特地叫住远征,让他把她给萌萌新织的毛衣毛裤带过去。还别说,这姑娘手还真巧,自己买了2两毛线,又从她妈的箱子里找出点旧毛线来,拼拼凑凑这小衣服还挺象样,胸前还有两个毛线剪的小绒球,煞是可爱。
常家可就凄凉的狠了,人去屋空的,老五常知人连着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自己都腾挪不开,哪顾得上北京的老家啊。最小的孙子常卫东,一来一回的家里给出的火车票钱还不如他在农村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来信除了说要钱,回家过年的事只字不提,一封信一共加起来不到30个字,错字还占了一半,看得常知冷哭笑不得,回的信里怕他看不明白,也是连写带画的。
至于遇翠,自从两个哥哥出了事之后,她那个没事都小心,遇事更是躲得远远的丈夫,时不时提醒她,不要引火烧身,偶尔走动一下就好了。遇翠虽是嘴上反驳,但是心里也觉得这样最稳妥,学校里正课都不怎么上,天天的学毛选,她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呢。就这样,大年初三过了,遇翠带上几斤点心,回到常家看了看老太太,连饭都没吃就走了。看着大孙女坐立不安的为难样子,老太太也不多留,只能让她好自为之。
倒是孟姑娘,真是把常家当成家了,单位分点过年的年货,她一样不落都给搬到老太太屋里,年前年后的更是张罗个没完,要不是她张罗,常家连这个年夜饭都懒得吃了。初一一大早,院门口就有人喊,常老太太,常老爷子,快点开门,给您拜年来了!
常知冷把门一开,原来是臧爷和史荣钦两人结伴而来,两人估摸着常家今年就冷清,所以事前就说好了,大年初一第一件事就是来常家拜年,顺道送点年货来。礼虽是不重,但是这两人的心意,还是感动得常老太太掉下泪来,一个劲说这患难见真情啊,遇春和遇夏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算他们没白在外面走动。两位说老太太您这就见外了,咱们这些年来经过这么多的事,还什么分什么里外,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今儿个过来就是约上孟姑娘,过了年去看看遇春和遇夏,您两位就别惦记这事了。
孟姑娘听了这个说那当然好了,我这儿正没个主意呢,一块儿去,他们看了也高兴。你们说定了日子,我好跟单位请假去。说完给两位泡好了茶,自己跑到厨房忙着包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