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本章字节:7386字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夏天就过去了,而远峰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苍白,老叫着胃疼。起初他和梅姑娘都没在意,两个人的心思都在新出生的孩子身上,洗尿布喂奶做饭收拾,过了五十六天出了产假又得想办法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这么小的孩子又没地方收,可把小两口给急坏了,哪顾得上自己不舒服啊。
最后孩子入托这事,还是远峰的妈,也就是孩子的奶奶给托的人,送进了北海幼儿园,办了个日托,全托的话梅姑娘是真舍不得。所以这小两口白天工作,晚上带孩子,忙忙碌碌的。有时候单位晚上开会政治学习,连孩子也得带着,饭就在食堂解决,开完会半夜里从单位打壶开水,回家洗洗涮涮,一天的日子就过去了。
刚刚入冬,有天后半夜,远峰生生的给疼醒了,手顶着肚子说不行了,我得去趟医院。梅姑娘开灯一看吓一跳,只见远峰脸色惨白,手顶着肚子,头上大颗的汗珠子往下掉,疼得脸上眉毛眼睛都拧一块去了,不难受到一定程度远峰不会这副模样。
梅姑娘帮着远峰穿上衣服准备去医院,回头看看床上孩子睡得正香,说还是我陪你一块吧,挂号抓药的我也能给你上下跑跑。此时远峰已是疼得直不起身子,不答应也不行了,于是小两口锁上门,推上自行车往医院走。
离他们住的地方最近的就是王府井的协和医院了,就在他们单位的旁边,人也熟,可是走起来还真得有一段。平时是梅姑娘坐着远峰骑车,现在轮着梅姑娘骑车带着他了,竟然觉得后座上轻飘飘的,根本不象坐了个大小伙子。两个人摇摇晃晃骑到了医院,到了急诊的时候远峰已经撑不住了,人一下就歪在走廊的长椅上。值班的大夫护士一看,这不是隔壁剧院的李玉和吗?年轻轻的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着送进了急救室抢救,留下梅姑娘一个人急的在外面嘤嘤的哭。
天蒙蒙亮了大夫才从里面出来,说远峰暂时稳定住了,在观察室休息,至于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还得做多项检查才能知道,让梅姑娘一早就去单位开证明办住院手续。
梅姑娘谢了大夫,跑到观察室去看远峰,只见他插着输液管,已经睡着了。梅姑娘抬头看看窗户外面,已经大亮了,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没人管呢,这孩子刚学着爬,醒了没人看再掉地上可是麻烦大了。于是赶紧跟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急匆匆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走。到了医院门口,看见公用电话,想起来赵家的胡同口也已经安了,于是从身上摸出五分钱来,交给看门的大爷,说我打个电话。
拿起电话先查114,查完了拨过去,电话号盘咔嗒嗒转着,每响一下梅姑娘心里就颤一下,心说快点啊,我这家里还有孩子呢,那炉子就床几步远,万一爬过去烫着怎么办啊。心里想着,眼泪就掉下来,冷风一吹就在脸上留下一道红印,看门的大爷赶紧着劝她,姑娘别急,什么事也得打通了再说,千万的别着急啊。说完,还把一大茶缸子热水端过来,说天凉,姑娘你用这个暖暖手。大爷一说,梅姑娘这眼泪就又掉下来。
打通了,是个老头接的,梅姑娘赶紧说大爷影响您休息了,我是胡同里赵家的孙媳妇,有急事,麻烦您叫一趟我公公赵仁龙。对方听说是赵家的人,电话里客气了一下,赶紧就给叫去了。等了大约两分钟,电话里传来赵仁龙的声音,梅姑娘一边哭一边把远峰生病住院这事说了,仁龙细问了情况,然后就说医院这边你别管了,先顾孩子吧,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谢了看门的大爷,梅姑娘蹬上车往家走。路上无轨电车和路人都多了起来,看着这些匆匆的人群,自己竟然一个也不认识。而跟她最亲的那两个人,一个在医院尚在抢救中,另一个在床上醒来身边却无人照看,想到这儿,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袭上心头,梅姑娘这才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这段日子,其实过得挺苦的。
后来那些日子,一家老小陪着远峰作了好多的检查,因为老常家在医疗口人头熟,还托人请了301的大夫一块来会诊。那时候既没有c也没有mir,所以这检查也都跟小手术差不多,把人折腾的已然是快没了人形儿。
忙完医院忙孩子,还得上班,梅姑娘除了急就是急,连个伤心落泪的当儿都没有,就盼着大夫给个结论,后边赶紧着治病。偶尔夜深人静,孩子也睡了,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刚想起远峰来,脑子里立马想到的不是这些年的夫妻恩爱,反而是那窗上的风斗还没安呢,等远峰出了院得赶紧着安上,这样露风三九天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赶紧下床看看炉子上的火还怎么样了,加了块煤,压上壶水。然后再把熬的骨头汤放在边上煨着,顺道尝了尝里面的黄豆和海带,还行,明早上能熬化了,一早上远峰就能喝上了。想到这,安心的闭上眼,一天的劳顿立刻袭来,昏然睡去,连夜里孩子哭有时候都听不见,好几次萌萌醒了夜里坐床上自己玩,直到早上她妈才发现,小手小脚冻的冰凉。
等了个把月,专家的结论总算出来了,远峰得的是恶性肿瘤,俗称癌症。癌症这个词,对当时的老百姓来说,还非常的陌生,全国人民都听说这个词,多数还是几年后,这个国家的大总管积劳成疾,身患癌症去世。因为这件事,人民群众顺道还学会了两个词,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来萌萌长大了,经常会自嘲说,我爸得的病,比总理还早几年,好象她这样说,就能减轻心中一直以来的罪恶感,顺势也给了自己一个及时行乐的理由。
看到赵家一脸茫然,人家专家还费了半天的口舌,来给家属解释到底是怎么个病,应该怎么治,听得这一家人云里雾里,听完之后只能说,大夫,怎么治全听您的,保命就行。但这个病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在当时没有一个人完全意识得到,都想着这么年轻的人,生个瘤子割了不就没事了。
大夫看家属还没完全明白,就说好与不好这个可不是我们当大夫说了算的,这个得看具体手术的情况,还有病人的自愈能力。我们一定尽力治疗,希望家属也能密切配合。之后大夫又加了一句,这小伙子演的样板戏,我还看过好几场呢,我们医院的姑娘都认识他,这刚听说他都结了婚有了孩子了,好多人还可惦记着呢。你们放心吧,就算家属不在跟前,我们也会好好看着他。赵家大小听了大夫这话千恩万谢,只盼着手术后远峰能象以前那样生龙活虎的回来。
手术这天,常家赵家能来的都来了,梅姑娘的父母也赶了过来,这还是两边的亲家第一次见,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在医院里,所以也顾不得客气,寒喧之后大家都坐在走廊里,静待远峰从手术室出来。
手术前,大夫让家属签字,梅姑娘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看都没看就在上面签了,同来的单位领导看到梅姑娘一副失魂的样子,把她劝到一边去,自己接过来,和仁龙一起,向大夫询问手术的注意事项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饭点的时候远峰单位的同事还招呼家属们吃饭,一看没反应,也就叹口气把饭放下走了。远峰和梅姑娘平时在单位里人缘好,又都年轻漂亮惹人喜欢,所以远峰这一病,大家伙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平时在食堂打个饭,忙的时候替梅姑娘接个孩子,这些事能帮的大伙从来不用梅姑娘张口,连家里烧的蜂窝煤单位的同事都替买了搬到家里,感动的梅姑娘不知道怎么谢好,心里想到的就是新社会好,社会主义好,人人都是活雷锋。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远峰被护士推了出来,梅姑娘扑过去跪在车边上痛哭不止,其他的人围着大夫问手术情况。大夫说远峰年轻,所以手术挺过来了,但是还得好好观察,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听了这个大家伙劝开梅姑娘,护士把尚在昏迷中的远峰推进了观察室。
等人散开了,大夫拉住赵仁龙,把他叫到一边,说我看这家也就是你作主了,有些情况我还是跟你交待一下。手术是成功了,但是这个病扩散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会很快,病人年轻是好事也不好,伤口长的快,有可能扩散也快,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做个思想准备,不要太乐观了。仁龙当时愣了一下,停了一会问大夫,如果快的话,还有多长时间,大夫说,三到六个月吧。听了这个,仁龙的老泪喷涌而出,可刚出来他就赶紧着抹了去,他哭不得,这家大小还指着他这个主心骨,这时候他不能没了主意。
等梅姑娘平静下来,大家伙就开始商量,这下边的事可怎么办啊,远峰这手术怎么都得养个把月才能出院吧,谁来陪床,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呢?依着仁龙的意思是把孩子送到老赵家去,可是现实的问题是他们两口子都上班,远征远霞还上着学,也是半大孩子不顶事,特别是家里还有个瘫着的赵老太太,自己对付着过已经是有点困难了,这些日子几头跑仁龙都累得脱了型,也是人到中年了,老这样也盯不住啊。
远峰和梅姑娘单位的领导倒是说了,陪床的事,工会给安排人,三班倒,夜里就归梅姑娘了,其他的时候单位给解决,孩子的事,那也只能是家里想办法了,实在没办法就全托吧。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梅姑娘的妈开口了,说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在天津蓟县,离着不远,前两年守了寡,反正一个人在农村也挣不了几个工分,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搭把手。红梅刚生下那会,我们随着部队到处走,孩子就寄养在她那儿,人倒是干净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