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就足够了。有太多的男人心里肯定不只一个女人。他们需要很多不同的女人，也有很多让他们分心的事。但这个男人，或许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但心里有你。只要他现在心里有你，以后即使他拥有了更多，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不会改变。”

两人就这样各自在电话两头、两辆出租车上聊着。直到悦悦说到地方了，陈小桥才发现已经错过了家门口，赶紧让司机停车，独自走路回家。

陈小桥就这样信步走在夜色阑珊中，回想着和徐方兴的每次见面，也回想着悦悦说的每一句话。虽然她知道悦悦和她不属于同一种女人，不过悦悦的确有个建议让她很心动。

悦悦说：“如果你无法确定一种感情，模棱两可，有暧昧情绪弥漫但不亲密，需要试探或者回应，但又不想丧失自尊，那就发短信或者邮件。但千万别写具体事件和细节，更别询问、质问或者拷问。例如，你爱不爱我？你觉得我怎么样？这些千万别有。别让对方有压力。你就写你自己，你自己的某种感觉，对任何事物，最好是虚无缥缈的事物的感觉，越文艺越好，类似诗歌或者散文，表达你的情绪，仅仅是情绪。”

悦悦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而且显然是恋爱高手。陈小桥决定依计行事。

本来陈小桥以为写这样一封邮件会很难，但没想到却非常顺利。她真的说了她想说的话，她想让他知道，这就足够了。

临睡前，陈小桥最后确定了一下，自己真的对第一次不是那么苛求。就像悦悦说的，这东西有保鲜期，越老越不值钱。但她希望那个人是值得她爱的人，她想有个能够白头到老、相依为命的男人。她希望有几十年快乐幸福的过程和临死前可以握住的结局。

她再次想到了父母，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在她才三岁的那年冬天，一切都改变了。父亲不再远行，母亲不再和父亲说话。他们再也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但他们没有离婚，一直都没打算离婚。

徐方兴连着拉了三天肚子，变态辣鸡翅吃多了的结果。这三天里，徐方兴收到了无数垃圾短信、垃圾电话，同事短信、老总电话，最多的还是姚辉的电话。具体内容可以总结为：三天后，姚辉就要结婚了，在婚前那个夜晚，属于哥们儿。那是真正的最后的“单身男人之夜”。

徐方兴表示自己肯定会参加，并可怜兮兮地告诉姚辉自己拉肚子都拉瘦了。姚辉可高兴了，他说：“好啊，为伊消得人憔悴。而且我相信你更帅了。真是一举两得，泡妞外加自我超越一个不差！”

徐方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喜欢姚辉如此。他总是能把一件坏事看成一件好事，而且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

听姚辉这么一说，徐方兴开心多了。他打开电脑的同时再次肯定，再也不能和那个老处女兼齐天大圣有任何联系，惹不起躲得起啊，刚见两面就拉了三天肚子。这要是继续下去，还真有可能彻底玩完。

但他接下来看到了三天前某个夜晚，陈小桥发来的一封邮件。徐方兴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心，继而开始回忆和陈小桥相处的每时每刻。

是这样吗？

记不清是你昨天电话里跟我说的，还是我做梦梦到的。你说我想跟你说什么就给你发邮件。

但不管怎样吧，如果每天睡觉前可以给你发个邮件说说话也是好的。你无论何时，总会看到的吧。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吧。我们现在身处的环境就是这么虚无、前途未卜。也许我和你心里所期望的那种爱情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只能是一种奢望。现实中的爱情都已经涂抹上了很多世俗的影子，很多外在的、物质的，左右了人们的灵魂。

从没想到会遇见一个和我想法一样的人。身边的朋友如果听了我对你说的那些憧憬爱情的话，他们会大笑。他们会说我太过认真，他们会说我不现实，他们会说我可悲，也许是说，太可悲。

所以我真的不再希望。

因为我们是怪物。

因为如果很多人的爱情都被世俗沾染，并且已经无动于衷，那我们注定是怪物。

因为如果很多人都可以适应这个社会上快餐般的爱情与性，那我们就是怪物。

但我永远都不会变。所以在这个拥有某种文化的社会里，我的性格残缺。

我宁愿贫穷、宁愿孤独、宁愿不再美丽。只为哪怕活一天，我也要保有我的初衷。

但我将来是否会妥协？我不知道。

小桥

当天下午，徐方兴就到父母家去了一趟，想借点钱租个一居室单独住。现在的环境太吵了，不利于工作。

母亲张洁一听，立刻反问：“你当初不是说一个人住太孤单了，才跑去和姚辉住的？”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和心境的改变而改变的。姚辉要结婚了，早把他那房子租出去，搬他老婆家住了。”

“搞不懂……不过，再怎么变都行，只要别跟白冰再鬼混到一起！那女人太狠了，没见她这样的，房子、车一样不留，还把存款全拿走了。”

“她算心好的，把孙子给您留下了，要不我把房子、车子、存款全要回来，您把路路给她？”

徐方兴话音未落，张洁的泪就落了下来：“行啊，除非我死了！”

父亲徐闻见状赶紧走进来，塞给徐方兴一张银行卡：“院里张部长他儿子家好像往外租呢，都是邻居，租金应该不贵。”

徐方兴看了眼母亲背过身坐在沙发上难过的身影，也是一阵心痛：“妈，得饶人处且饶人。白冰再不对，也是路路的亲妈，我也恨她。当然了，她更恨我。可她是路路亲妈这个事实无法改变。我知道您向来大度，别生气了！”

张洁站起身：“行了，忙你的去吧。懒得理你，我们要准备去接路路了。”

一出门，徐方兴就觉出自己不对劲。第一次，他竟然帮着白冰说话。当时，陈小桥泪光闪闪的面孔恰好出现，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冲动自上而下难以遏制。那一刻，他竟然觉得非常对不起白冰。也许，白冰是对的。他就是个色狼，不过刚有欲望，就被白冰扼杀在摇篮里。用白冰的话说：“我太了解你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这是我的悲哀。”

徐方兴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女人一结婚就完全丧失了淑德，以前腻腻歪歪说不出口的话，都能一针见血、肆无忌惮想说就说。还好，天很晴朗，暖风吹拂。姚辉最后的单身之夜等待着他，他不必再向某个女人请示。

姚辉在每一次酒醒后都会发誓再也不喝了，并每次都控诉喝多五宗罪：

酒后求欢；

酒后吐真言；

酒后断片儿；

酒后无德；

酒后自虐以及虐人。

但他仍会喝酒，并且继续喝多。

徐方兴则本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坚强意志，每次必成为姚辉酒醉的唯一见证人。

但这次，徐方兴突然发现姚辉竟然有这么多“见证人”。这个男人的夜。

此时酒局刚进入高潮，姚辉就已经“吐真言”了。他趴在徐方兴的腿上正一把眼泪又一把眼泪，从念叨着直到大吼，喊的都是一句话：“滚！都滚蛋！我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那跟任何人结婚都一样，只要是个女的！”

徐方兴只能配合着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任何一个男人和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在一起，只要天时地利人和！”

徐方兴继续配合：“哦，是这样啊！”

姚辉支起身子，甩着大脑袋：“你别不！就说你！要是把你……和……我老婆，把你们俩放一荒岛上，只有你们俩！你们俩早晚有一天肯定睡在一起！”

徐方兴只能“呵呵”，他心里真觉得姚辉说的可能是对的。不过，一想起李飒那庞大的身躯，徐方兴真觉得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啊，他们不可能有被双双放逐荒岛的任何可能。

姚辉说完，挥手喊道：“小杜！小杜你过来！”

旁边的桌子上，有三个男人正在喝酒。他们都是姚辉的哥们儿。武克他见过，另外两个都是第一次见。小杜是开汽车修理厂的，个子很高，也很胖，大概80米，180斤，手中总是搓着两只核桃，看似孩子气，却显老道。另外一个叫三儿，是个警察。

小杜闻声走过来，拍拍徐方兴的肩：“够哥们儿，你还真有耐心。要是我们早把他踹一边歇着去了！”

小杜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坐在姚辉身边。姚辉一把就搂住了小杜。

“你说，我老婆怎么样？”

小杜很认真地想了想：“挺配你的！”

姚辉忽然又哭了起来：“我就要结婚了！这是我作为男人最后的夜晚！”

三儿拎着酒瓶和武克一块走了过来。三儿听姚辉这么说，顺口接了句：“明天你就是女人啦？”

武克嘿嘿坏笑：“你们都不知道吧，他这是心里觉得憋屈，他肯定想文文呢！”

徐方兴就是一愣，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说，应该是个女的。

姚辉猛然惊醒：“我手机呢？手机！”

说着，他一把抢过徐方兴的手机，就拨起电话来。武克二话没说，冲上前就抢过电话：“我说你丫别闹了行吗？都分手了，你还给人家打什么电话啊！”

姚辉又抓起了桌子上三儿的电话：“我就是不明白！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打电话也不接！我到底哪儿做错了！”

这次是徐方兴抢过电话：“行了，你现在打，人家还是不接。你都要结婚了，就别闹了！”

姚辉眼睛一亮，扑到了徐方兴身上：“那你打，你帮我打。她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认识这个号码，她肯定会接的，肯定会的！”

这时，小杜、三儿、武克都不住地朝徐方兴使眼色。三儿和武克还企图用一瓶酒来引开姚辉的注意力。但姚辉虽然接过了酒瓶，也喝起了酒，但仍眼巴巴地望着徐方兴。

徐方兴不禁问了句：“你还记得她的电话？”

姚辉放下酒瓶，拍拍胸脯：“在这儿呢，都记在心里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句话让徐方兴有些感动。他连白冰的电话都记糊涂，要给任何人打电话都要查看通讯录。于是，徐方兴按照姚辉说的号码拨了过去。

很快，那边就接了。果然是个女孩疑惑的声音：“喂？”

徐方兴刚要说什么，姚辉已经一把抢过电话，哽咽着说道：“文文，我是姚辉，姚辉！你别挂电话，我有事跟你说！真的正经事。我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明天！你来，你一定要来！再怎么你也要来恭喜我啊！行行！我把地址告诉你，就是那个五洲大酒店宴会厅！中午10点！好，晚安……”

在这期间，徐方兴伙同其他三人一直试图抢过姚辉手中的电话，未果。在姚辉说出地址的时候，四个人同时放弃了努力，看着姚辉。

姚辉很高兴，把电话扔给徐方兴：“看吧，我多绅士。你们都别为我担心，我还不是那么贱的男人，我什么都没问。看吧，什么都没问。她说她会来的。多好，多么完美的结局！”

姚辉说完开始挑头闹着要喝酒，必须一醉方休。然后他趁四个人没注意一转脸的工夫，就把人家大排档的灯箱踢个稀巴烂。好在三儿是警察，对人家老板恩威并施才摆平。武克说三儿替姚辉铲了不少事，人情啊钱啊也搭进去不少，但毫无怨言。徐方兴也曾问三儿为什么要帮姚辉。三儿的回答特实诚，他说：“他不犯法，要不我真管不了。可他就总跟个孩子似的闹着玩，你眼看着他胡闹，能不管吗？”

后来武克也问徐方兴为什么和姚辉一直从小玩到现在。徐方兴才突然觉得，在他需要姚辉的时候，姚辉总是随叫随到，闹离婚那段日子是姚辉一直陪在他身边，开玩笑，解闷。可他对姚辉似乎很了解，但实际却知之甚少。姚辉从不抱怨，也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想到这儿，徐方兴的心里酸酸的，他想他以后应该多关心关心姚辉。

期间李飒打了两个电话过来，都是武克接的。徐方兴不能不佩服武克的演技，一口一个“嫂子嫂子”的叫着，声音极为谄媚和无辜。有段话武克是这么说的：“嫂子您放心，我们哪儿能让大哥喝多呢？再说，就算他喝多不也是因为嫂子您吗？哭？是啊，大哥哭来着。喜极而泣啊，嫂子！以后他就不属于我们了，只属于嫂子您了！所以他觉得对不起兄弟们啊，非要和兄弟们喝酒。因为大哥他知道啊，以后他必须绝对完全听从您的指挥，天天陪着嫂子您呢！”

其实这时候，姚辉的嘴巴被三儿和小杜拼命捂着，因为他企图喊出：“让她闭嘴……”

后来徐方兴知道武克是个一事无成的演员，说白了就是群众或甲乙丙丁。不过徐方兴很看好武克，一直在鼓励武克，肯定以后能成事，演得简直太出色了。

武克对现在的处境却觉得无所谓，用武克的话说：“人生如戏啊，人生如戏！”

最后，姚辉趴在徐方兴腿上竟然睡着了。徐方兴和三人一直在喝着聊着。徐方兴有些不解姚辉为什么会和李飒结婚，于是知道了一些内幕。

姚辉曾经最爱的女人是文文。但两人只好了不到一个月，突然文文就提出分手，而且非常决绝。徐方兴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正跟白冰闹离婚。然后姚辉就跑到婚恋网上开始疯狂相亲，很多美女姚辉都没看上，就看上了这个李飒。姚辉认为这个女人能让自己更加坚强。徐方兴又明白了，为什么姚辉要给自己在婚恋网上注册，因为他乐此不疲。

“不过，”三儿想了想，“也是喝多了闹的！要不不可能是李飒！有这么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这可是姚辉的秘密！”

众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望着三儿。

三儿是实诚人，没卖关子，直接讲了起来：“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约的是三里屯一酒吧。这个李飒挺邪乎的，她去了但却没理姚辉。姚辉等了半个多小时没见人就自己喝酒。这时一女的上前，要姚辉请她喝酒。姚辉仗义啊，就请了。两人聊的还挺来劲，一来二去，都喝多了。两人就跑到边上一宾馆开房。据姚辉讲，他在一脚迈进宾馆大门时就瞬间断片儿了，根本都不知道谁付的账，也不知道到底干了还是没干。总之第二天一早，姚辉醒的时候，那女的已经走了。然后，姚辉就看到枕头边上放着500块钱和一张纸，纸上写着一手机号！”

武克忍住笑：“那女的给姚辉钱？那岂不是把他当鸭子了？”

三儿也笑了：“是啊，姚辉这不舒服，这难受，这没自尊，拿起电话就打，把那女的痛骂了一顿。没想到那女的一点都不生气，说你还开心吧？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吧。我是李飒！”

徐方兴第一个笑出了声：“原来姚辉就是这么被搞定的！”

这时，趴在徐方兴腿上的姚辉突然间抬起了头，非常清醒：“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你们背后说我什么呢？”

三儿有些不好意思，仰头喝酒。

姚辉突然来了兴致：“咱哥几个唱歌吧！来，唱歌！”

后来的一幕堪称经典，在小杜停在路边的宝马x5里，几个人吼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