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徐方兴向姚辉宣布一个消息：“我打算结婚了。”

“跟谁？”

“陈小桥啊！还能是谁？”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

“对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们好像是从没在一起过，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呢？”

徐方兴忽然不再盯着电脑，而是转过身盯着姚辉。他上下打量着姚辉。姚辉的脖子上有几个吻痕，而且呈暗红色，脸色憔悴，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神，而且眼角似乎还有淡淡的淤青。

徐方兴皱了皱眉，问道：“老实说，真是有段日子没见你了，你忙什么呢？”

“我？”姚辉想了想，“过日子呗。”

徐方兴又瞥了眼姚辉眼角的淤青，调侃道：“好像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姚辉不在乎地仰起头：“一直都是这样。”

“没什么想跟我说说的？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再怎么我也算是情感大师了！”

姚辉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啊，无非就是知心姐姐罢了！说起情感大师，你跟我比还嫩着呢！就说你结婚这事吧，我觉得千万不能着急。我支持陈小桥做你女朋友，但做你老婆，不能急。”

徐方兴一抱拳：“辉哥请讲，兄弟愿闻其详。”

姚辉果然被调动了情绪，摇头晃脑起来：“你知道有这么一说法吧。要看一个男人是什么德行，不用了解这个男人，你就看他身边的女人就成了！你就说陈小桥往你身边这么一站，我立刻就知道，你肯定是个特善良、特有耐心、特正直、特大气的男人！”

徐方兴不能不心花怒放：“真能看出来？”

“当然了，陈小桥，一看就知性、单纯、善良，又整天乐呵呵的，也不胡思乱想，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的男人肯定就是你这样的！”

徐方兴突然想到了白冰：“那合着以前我肯定是一特不靠谱的男人，否则怎么培养出白冰这样的女人呢？”

“那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错误。白冰就欠找一比她还矫情，比她还胡搅蛮缠，比她还小心眼，比她还能变着法儿嫉妒、找茬、自找没趣的男人，那样她就老实了。我早说过你们俩不合适，是不是？”

徐方兴不禁乐了：“得了吧你，你当初还羡慕得不行呢！”

姚辉也不争辩：“得了，不说她了，过去式了。现在再说另一个说法。是这样的，你要和一个女人结婚，就必须先看看她妈什么样儿！”

“她妈？这跟她妈有什么关系。我是和她结婚又不是和她妈！”

“但你要和她过一辈子，对吧？那这个女人就会老，对吧？早晚会老到她妈那岁数！”

“那是！没错！继续！”

“那就是了，所以你必须去考察一下她妈再做决定。因为，这女人年纪大了一般都跟妈特像，不光模样像，那脾气也几乎不脱壳。你如果真想和陈小桥过一辈子，那你真要去看看她妈。如果她妈能和你相处得很好，那说明问题不大；如果不好相处，那说明，你弄不好过个一二十年，还得离！”

徐方兴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盯着姚辉：“你丈母娘人怎么样？”

“没的说，好极了。”

“那我有一点不明白，如果人家看到你身边的女人李飒，会觉得你这个男人是什么德行呢？”

“很简单啊！人家一看我老婆，那准知道我吃苦耐劳、德才兼备、能屈能伸。这么说吧，孟子他老人家最了解我！”

“孟子？”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我懂了。”

姚辉更来劲了，阴阳顿挫地唱吟起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徐方兴使劲点头：“我真懂了。”

姚辉揉了揉自己脖子上的吻痕：“行了，去找你丈母娘去吧！”

徐方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小桥开口，直接说登门拜访显得太兴师动众了。况且陈小桥的家也不在北京，父母都在杭州。这一去基本就算铁板钉钉，可徐方兴确实心里有些忐忑。他还没跟自己父母提起过陈小桥这个人，突然就说要结婚也是太说不过去了。

但徐方兴又真想知道未来丈母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便采取迂回战术，利用一切机会，旁敲侧击，希望从陈小桥嘴里打听出个大概。

趁陈小桥正在收拾屋子，徐方兴便问：“小桥，你的名字为什么是桥梁的桥呢？很有创意啊，你妈妈取的？”

“什么创意啊！没文化，她小学毕业！听戏的时候知道大乔小乔是美女，但她又不知道是哪个乔字，便自以为是大的桥，小的桥，就跟我们家乡那些桥一样呢！于是我姐姐就叫大桥，我就叫小桥。”

小学毕业？徐方兴的心里犹豫了一下，不过陈小桥可是研究生毕业，比自己学历都高。这不算。

“那你爸妈现在都忙什么呢？是不是跟我爸妈一样都退休了？”

“怎么可能呢？我妈可闲不住！她和我爸爸有自己的厂子，干的挺好的。不过，他们俩感情不怎么好，谁都不理谁，好多年了……”

谁都不理谁？还好多年了？徐方兴又恍惚了一下：“没离婚？就谁也不理谁？”

“基本上算是吧。他们说话都特客气。我也问过我妈，也问过我爸，但他们俩谁都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小桥说到这儿，有些难过，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在了床边叹气。忽然，陈小桥着急了，“你不会因为我爸妈感情不好，担心以后咱们俩不好吧？”

“怎么会呢！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徐方兴赶紧表态。

“那会因为我爸妈都没什么文化嫌弃他们吗？”

“更不会了。他们能教育出你这么优秀的女儿，就证明他们真的很有水平，很有内涵！”

陈小桥从背后搂住了徐方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希望咱们结婚了很幸福、很快乐。这样也许我爸妈也和好了！”

说到这儿，陈小桥立刻就开心起来，哼着歌拿着抹布继续擦桌子。

这是秋天的一个早晨，徐方兴已经单独租了一个一居室，醒来的时候陈小桥已经做好了早餐。徐方兴在工作的时候，陈小桥就这么陪着在一旁收拾屋子，或是趴在床上安静地看一本。

徐方兴看到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缕阳光，轻快地在陈小桥安宁的神色间跳跃着，跳跃着，就有种想上前拥抱她的冲动。

她似乎感觉到了，转过脸羞涩地笑了笑：“快工作，别忘了回读者那些邮件……”

徐方兴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只是点了下头，便回身继续工作。而陈小桥则拿着抹布跑进了厨房，开始洗洗涮涮。

突然间，徐方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却毫无疑问，是陈小桥发给自己的邮件。

方兴：

早晨，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这是秋天的阳光，有徐徐的、凉凉的风，晚上要盖被子睡觉才不觉得冷。

有种冲动，想得到幸福的冲动。想和一个人一起过幸福生活的冲动。我想的是你。

你说我别对你期望太高。我想，我不是对你，而是对幸福期望太高。其实那种幸福很可能是深藏在我心底的永不能实现的梦想。

想和一个人，爱的人，到处走走，看看不同的风景，无论时世如何变换，我们却相爱。

想只有欢笑，没有泪水。想只有心心相通的默契，没有猜忌。

想要的那种爱的感觉，甜蜜、平静、从不问长久却长久。

也许我们得到，也许我们得不到。这就是人生。

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想你就是想你，想和你说这些就说这些。

我很珍惜现在的感觉。即使以后没有了，我不后悔，起码我现在做了我想做的。

自从有了你的关怀，我觉得现在每一天都有希望，都感觉幸福。身边的生活对我仿佛梦境，和你梦境般的生活对我才像是现实。

我们颠倒了现实与虚幻。但请不要让我醒来，就这样吧。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幼稚。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和你说说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爱着你的感受，别无他求。

小桥

厨房里传出淡淡的藕香，徐方兴知道那是陈小桥在做“糯米藕”，当他晚上工作时，就能拿来当宵夜吃。徐方兴环顾这间一室一厅的房子，自从陈小桥时常前来照料，已经窗明几净。但陈小桥收拾屋子有一个特点，就是绝对不会动他放的东西，连一张纸片都不会动。她给了他起码的尊重和自由，更给了他舒适和宁静。他想，是不是该带她见见父母了，是不是该去见见她的父母了？就像他曾跟她说过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有些俗套其实才是真正的生活。

徐方兴关上了电脑，悄悄走进厨房。陈小桥没有丝毫察觉，还在轻声哼着歌，用双筷子缓缓搅动着配好的料汁，再缓缓地浇注到盘子里的藕片上，再缓缓地拿起盘子轻轻晃动着，让料汁可以浸入每片藕中。

徐方兴发现，他可能爱的就是她的这种“慢”，让她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徐方兴走上前，轻轻地从身后抱住了陈小桥，吻着她的脖颈。

陈小桥手中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想躲又躲不开，只好求饶似地转过身：“吃一片尝尝，好吃吗？”

徐方兴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陈小桥。陈小桥的脸就红了。她明白他眼中的柔情，于是轻轻地放下了盘子，两人就那么紧紧相拥着。而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但几秒钟后，世界突然再次运转起来。因为两人都听到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门当然开了，而且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还不知道这屋子乱成什么样呢！”

然后女人就愣住了，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拉着一个女孩的手笑嘻嘻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女孩显然很紧张，赶紧松开儿子的手，背在了身后，像个小学生似地站着。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徐方兴的母亲张洁。

此时张洁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这女的干什么的？多大了？

徐方兴其实也很紧张，他没想到就这么着让陈小桥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您怎么又不提前打电话就来了？再这样您把钥匙给我！”

“不用！”陈小桥突然大声喊道，但立刻觉得自己声音大了，急忙小声说：“我很少来的，我……我只是……”

陈小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求助地看着徐方兴。

徐方兴为她们彼此介绍：“我女朋友，我妈。”

陈小桥立刻朝张洁鞠了一躬：“阿姨好，我叫陈小桥。今年27岁，在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做策划，有个姐姐……”

张洁不禁笑了，心想，这姑娘还真老实。

“哦，既然这样，那……那你们……我去做饭。”

张洁说完走进厨房，但立刻就愣了。两盘炒好的热菜和一盘凉菜放在案板上，灶台上小火炖着一锅排骨汤。

陈小桥和徐方兴出现在厨房门口。

陈小桥有些抱歉地看着张洁：“都做好了……”

“那你们吃，我走了。对了，方兴，把你那脏衣服都给我，我带回去洗。”

陈小桥有点结巴：“都……都洗完了。”

“那……那我走了。你们吃吧。”

张洁说完要走，但被陈小桥拉住：“阿姨，一起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陈小桥说到这儿终于不紧张了。她做饭的时候心里是有爱的。徐方兴说过，一个人只要做饭的时候心里有爱，饭菜就一定很好吃。

“对啊，一起吃吧，妈，顺便再给爸带回去点。你们俩就都不用做饭了。”

几分钟后，陈小桥已经和张洁在讨论做饭的秘诀，完全把徐方兴当成不存在。

“这肉啊，炒前如果用酱油和淀粉腌一会儿，炒出来会又嫩又滑还进味儿！”

“是吗？我真不知道呢！下次我一定这么做！”

“蒸米饭，键跳起来了就拔下电源，等那么几分钟再揭开锅盖，米饭才会好吃。”

“好啊好啊！”

“汤很不错啊。小桥你手艺挺好的，但你要是放两个香菇，汤色更浓而且更有营养呢！”

“哎呀阿姨，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才多大啊，做过几次饭啊，我可是做了一辈子了！”

“那我以后跟您好好学，您多教教我！”

“好啊！”

徐方兴故意咳嗽了两声，两个女人便疑惑地望着他。

“妈，这么说您是同意我娶小桥了？”

张洁惊讶不已：“你们俩要结婚？”

徐方兴立刻想到姚辉的那句话，但以此理直气壮地作答：“毛主席说过，一切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那事儿？”

“她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小桥？”

陈小桥很诚恳地点了点头：“嗯，我都知道，我不介意。”

徐方兴接口道：“而且过两天我要陪小桥回她们家看看她父母。您就跟爸说一声，回来我们再去看爸，我这两天还有稿子要赶呢。”

张洁犹豫了一下：“我来是有事跟你说的，我和你爸倒没什么事。只是，昨天路路就该回这边了，可白冰那边一直没送回来。我担心……”

徐方兴皱了皱眉，打断张洁：“我去跟她说，您放心吧。”

张洁一回到家立刻向老伴儿徐闻汇报儿子即将结婚的消息。

徐闻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立刻就把报纸扔在茶几上。

“又要结婚？我不同意！”

张洁急忙走上前，坐在徐闻身边：“我就知道你第一句话肯定是这么说，不过别过早下结论，我跟你说几件事。”

徐闻一听，立刻转脸瞪着张洁：“你早知道那小子有女朋友的事？”

“不是啊，我也是刚知道。”

“那你见过那姑娘几次了？”

“就一次，刚才。”

“那你就有几件事跟我说？我才不信！”徐闻说着站起身，“让他先好好反省几年再说吧。就他找老婆那水平，比我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张洁被徐闻的话逗笑了：“那是你有福气遇到我。你不想咱们儿子也有福气遇到个好姑娘吗？”

徐闻走到阳台上，拿起水壶浇花：“那你就说说，我倒是听听这次他又把哪家打家劫舍的强盗的闺女给勾搭上了！”

张洁忍住笑，说道：“这姑娘会做饭。”

“也离过婚吧！”

“没有！人家是初婚！而且做的菜还挺好吃的，我都尝了。对了，还给你带回来了点，可不是剩的，是这姑娘提前盛出来的。而且很会收拾屋子。你是没看到啊，那屋子干净的，真没法说。阳台上还晾着洗好的衣服。而且她还会叠衣服！不是把收下来的衣服往柜子里那么一扔，而是仔仔细细地叠好，整齐的放进衣柜里。我都看到了，我帮他一起叠的。”

徐闻放下水壶，走到张洁跟前，也坐到了沙发上：“还有呢？”

“研究生学历。工作一年，没受过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污染。模样说不上多漂亮，但白白净净的很干净。穿衣服不是那种流行的样子和款式，很简单很普通，但却看着很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