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来了兴趣：“你观察的够仔细的啊，还有呢？”

“在我面前没跟咱儿子腻味一下！说话爽爽快快的，也不撒娇，更没突然间就坐咱儿子腿上！”

“还真是和白冰天壤之别啊，感觉俩极端！”

“可不是嘛！她和我一起出的门，说是方兴要忙着赶稿子，她在那儿方兴会分心。临走前还给方兴端了点心放电脑边，还沏了杯茶。”

“是有点难得，很细心很体贴，会照顾人。”

张洁继续说道：“我们在咱们楼下分手的。我说让她上来坐坐，其实也想让你看看。可这孩子说了，听方兴的，过两天再正式登门拜访。她前头走啊，我偷偷后面跟着。我看到她没打出租，而是等的公交车。看来真是很会过日子啊！”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陈小桥。”

“小乔？一听这名字她父母就没什么文化！”

“不是大乔、小乔的乔，是桥梁的桥。”

“哦？这很特别啊，有创意！她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张洁这才愣了一下：“哎呀，就这个没问呢！”

“你看看你，最关键的你怎么不问问啊！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门不当户不对，最终闹得天翻地覆，把咱们俩的老脸都丢尽了！”

“她是研究生毕业，她父母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徐闻叹了口气，拍了拍张洁的手：“看看再说吧，要是再碰上个白冰那样的人家，我可死了的心都有了！”

两个老人对望着，想起种种前尘往事，不禁脸上布满阴霾。

陈小桥的懂事和善解人意让徐方兴再一次对陈小桥刮目相看。如果陈小桥不走，而是要留在这里，徐方兴当然不能拒绝，但他如何跟她解释要去找白冰呢？是带着陈小桥，还是不带呢？徐方兴根本就不想让陈小桥和白冰有任何见面的机会，那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梦魇。

还好，陈小桥走了，开开心心地走的。发个短信说“到家了”的时候，徐方兴已经坐在了以前自己家的沙发上。

徐方兴不想去探究这个家和以前那个家有什么不一样，他只想早点和白冰把事情说清楚，早点离开。

白冰从卧室里走出来，捋了捋头发：“路路终于睡着了。”

白冰在徐方兴身边坐下。徐方兴不自觉地就挪了下身子，离白冰远了点。

“怎么？你当我是瘟神啊？躲什么躲啊？”

徐方兴立刻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十，他说话了，并且微笑着：“我不是来吵架的，你知道。”

白冰索性站起身，不断地在徐方兴面前踱步。

“不就是为了路路的事吗？我可告诉你，我是他亲妈！怎么着，老两口就怕我见路路啊？我还想找他们好好算账呢，都跟路路说什么了？说我这个当妈的当初老惹他们俩生气，还老跟你这个当爹的吵架，所以才离婚的。合着都是我不对？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俩怎么不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呢？”

徐方兴立刻息事宁人：“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错哪儿了？”

徐方兴哑口无言：“我……”

“你就糊弄我吧！这事咱到现在都没说清楚。你到底错哪儿了？我又错哪儿了？”

徐方兴真想抽自己俩嘴巴，眼看就要耗成世界大战的规模，还没开战徐方兴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徐方兴站起身，叹了口气：“算了，我没法跟你说，我是来接路路的。按照约定，昨天路路就应该回去。”

说着，徐方兴朝卧室走去。

“你站住！”白冰恶狠狠地喊道，“你今天敢接走路路，我就死给你看！”

徐方兴暗暗说了句：“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啊……”接着，徐方兴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却看到白冰已经泪流满面。

白冰抽泣着：“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跟了你那么多年；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和你结婚；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和你吵架；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跟你离婚！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

按说这时候，白冰对面的男人，也就是徐方兴，理应走上前去，抱住这个女人，轻声安抚。但徐方兴知道对别的女人管用的套路在白冰这儿完全行不通，而且还会让第一次世界大战演变成第二次世界大战，继而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然后呢？然后，天就亮了……

徐方兴看着周围完好无损的电视、柜式空调、台灯、玻璃杯以及自己手里拿着的手机、茶几上的烟灰缸。他害怕，他害怕几分钟后这些全都灰飞烟灭，并且还会涉及邻里关系以及恰巧路过楼下的某个陌生人忽然变成医院外科的重症病人。

他又看到了墙上的那些痕迹，那是茶水、可乐、果汁的痕迹。把一个装满此类饮品的杯子扔到墙上显然会留下痕迹。他又看了看地板，几块瓷砖有裂缝和凹凸不平的小坑大坑。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他再次想起了姚辉的话。

“哥们儿，你知道嘛，夫妻俩吵架也是分档次的！你看人家有钱人吵架，墙上那都是干红、洋酒、奶油蛋糕、牛排什么的！你再看看你们家，真没档次！都是茶水、可乐、果汁什么的！”当时姚辉说着还不满地砸吧着嘴，发出“滋滋”的声音，“再瞧这地上，人家有钱人都是木地板，扔个杯子下来，杯子都摔不碎，怎么会有你们家这么多坑！”

想到这儿，徐方兴真笑了，但他突然发现白冰怒目横生的脸已经逼近自己的脸。

“你怎么不说话？你笑什么？你为什么要笑？你难道是在否认我吗？否认我对你的爱？否认我们曾经的过去？”

徐方兴退后一步：“我只是想，你个子真高。”

白冰愣了：“你是不是疯了？精神有毛病啊？”但立刻，白冰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拿我跟哪个女人比呢？有女朋友了？还是你把哪个小三儿给扶正了？”

徐方兴心中一凛：“没，绝对没！”

白冰又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你骗得了我？我太了解你了！你一撅……”

还好，正当白冰要说出那句千古名言“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徐方兴看到白冰竟然慌了神。她走上前打开门。一个男人就走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白冰，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徐方兴，一脸的笑意立刻被敌视替代，人却已经像一只即将发狂的豹子。

白冰轻声细语对男人道：“我前夫，我跟你说过的。”

男人不看徐方兴，而是盯着白冰：“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白冰更加惶恐：“他……他有事和我说。”

“能有什么事？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离过婚、有孩子，但你不能跟你前夫有任何瓜葛！难道你们俩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白冰温柔地捶了下男人的胸，撒娇地说：“你瞎说什么呢！根本没你说的这些事！”

徐方兴忽然感到一阵爽快，并且心花怒放，但他却装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真对不起，白冰。我就说我早点走吧。你非要留我，还要给我做宵夜，咱俩再喝点酒。你说，我多不好意思啊我！”

男人果然一触即发，但仍是对白冰而不是对徐方兴，而且怒气变成了委屈：“你说说到底什么意思？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白冰怒气冲冲地瞪着徐方兴，刚要说什么，却被男人一把拽到跟前：“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他干什么？你俩神交怎么一起撒谎瞒着我是不是？”

“没有！真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徐方兴苦笑了一下，真熟悉这样的情节，不过他当时是现在白冰的角色，而且还没什么其他女人在一旁呢，不过是有个女同事打了个电话罢了。

徐方兴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却看到路路已经醒了。

路路刚三岁半，但也听得懂客厅里显然是在吵架，看到徐方兴，就咧着嘴哭了起来。

徐方兴抱起路路，哄着：“路路不怕，路路乖，咱们回爷爷奶奶家好不好？”

直到徐方兴抱着路路打开房门，走出那个曾经的家，那个男人和白冰都不曾回头看徐方兴一眼，他们俩正忙着吵架。

到了楼下，徐方兴立刻快跑几步，远离从白冰的窗户飞出的任何物体可以坠落的范围。他想，那个男人应该是很爱白冰吧。如果白冰用她对徐方兴的爱来评判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的确是爱她的。

陈小桥没有订机票而是买的火车票。

陈小桥是这样跟徐方兴说的：“我从没跟一个男人出去旅行过，都是和我妈或者我姐，和同学也没有过。我真的非常非常希望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旅行，现在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去旅行了。”

“那为什么坐火车？”

“火车慢啊，飞机太快了！火车上有好多好玩的事，飞机上什么都没有。”

徐方兴很希望能满足陈小桥的任何愿望，而且这个愿望并不难满足。如果是徐方兴一个人，超过四小时以上的火车他都是不坐的；他都坐飞机。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希望旅途短一些再短一些，办完事赶紧回家。和白冰在一起，白冰更是那种只要目的地有机场绝对不坐火车的女人。但和陈小桥在一起，徐方兴突然发现，坐火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上车没多久，徐方兴就觉得饿，他刚要拉着陈小桥一起去餐车吃饭，陈小桥就从背包里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无数好吃的：火腿、面包、沙拉，竟然还有烙饼夹鸡蛋、土豆牛肉盖饭，全一样样摆在了徐方兴面前。

“你想吃哪个？”

徐方兴傻了眼，接着馋得舔着嘴唇，抓起了烙饼夹鸡蛋，喃喃道：“要是有碗粥喝就好了。”

“有啊！”陈小桥立刻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竟然是徐方兴最爱喝的小米粥，接着拿出一个纸杯，把粥倒进杯子里，递给徐方兴。

徐方兴惊讶万分：“你怎么什么都有？”

陈小桥眉飞色舞地笑着：“很简单，你妈妈跟我说，你最爱吃她做的烙饼夹鸡蛋和小米粥。我就做了啊！我爱吃米饭，所以就给自己准备了土豆牛肉盖饭！”

土豆牛肉盖饭装在一个塑料盒里，徐方兴还记得每次出去吃饭，陈小桥都喜欢打包，然后打包的塑料盒都洗干净放好，现在全派上了用场。

只要中途停靠站时间超过五分钟，陈小桥都会欢呼雀跃着拉着徐方兴下车走走。

“就当我们来过这个城市了，多好！深深呼吸，看看这儿的味道你喜不喜欢？”

“为什么要呼吸这里的味道？”

陈小桥开心地深呼吸：“如果这个城市的味道你喜欢，以后有空了我们再来好好转转，就当是提前做个市场调研！”

徐方兴捏住陈小桥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

“傻就傻呗，我知道，你喜欢我才会说我傻的，对吧？”

“对对，完全正确！”

当两人不饿也不能下车去溜达的时候，陈小桥就会递给徐方兴一个电子器。

“里面有好多，都是你喜欢的，我都拷在里面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喜欢的？”

“因为我擦书架的时候，这些书都没有灰尘，那肯定是你经常看啊！”

就这样，徐方兴和陈小桥开开心心地坐着火车赶往陈小桥的家乡杭州。不过，在列车快到杭州的时候，陈小桥告诉徐方兴自己的一个决定。

“我不打算告诉我爸妈你离婚的事。”

徐方兴当时正在看书，听陈小桥这么说，愣了一下，继而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陈小桥从对面的下铺站起来，坐到徐方兴身边，很严肃的表情。

“我决定了，不告诉我爸妈你离过婚。”

“那怎么行？这事瞒不住的，纸里包不住火！”

“我不是想瞒着他们，我只是现在不打算告诉他们。”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只要一说这件事，我爸妈肯定不同意，特别是我妈，绝对不同意！可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要跟你结婚！”

徐方兴叹了口气，握住了陈小桥的手：“我知道他们可能开始会不同意，但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他们会同意的。相信我，我会做得很好的。”

陈小桥摇了摇头：“我不懂，为什么要让我们的爱情必须经历风雨、浪费时间、耗费精力呢？明明我不说的话，我们就可以很顺利地立刻就结婚，为什么非要说呢？”

“离过婚这事就这么可怕吗？我可以跟你妈解释的。”

“你不了解我妈，你说不通的！”

徐方兴的心里立刻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很不是滋味。旅途中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被这个问题给剿灭了。

陈小桥用手指帮徐方兴理了理头发，温言软语说道：“你想想，现在我妈是第一次见你，在她那儿根本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对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她的判断只是表面上的，但等我们结婚了，过上幸福的日子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妈就会慢慢了解你、喜欢你，觉得你是个好女婿。那时候再告诉她，她就不会在你离婚这件事上纠缠不清。而我们也没必要在婚前经历那么多麻烦。”

陈小桥的话似乎说动了徐方兴，但徐方兴还是觉得忐忑不安：“你妈就那么不好说话吗？我离过婚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就这么严重吗？严重到不管我们是否相爱就是不能结婚？”

陈小桥点点头：“是很严重。因为她是我妈妈。每个当妈妈的都希望女儿能找个完美无缺的丈夫。但我妈妈毕竟不是我，她不明白她眼中的完美无缺和我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完美的。而我做女儿的，不想因为这点事和她闹别扭。因为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看着陈小桥仍旧一脸严肃的样子，徐方兴忍不住笑了：“好吧，我同意。反正不是我想瞒着，是你想瞒着的。”

“还有，”陈小桥恳求地望着徐方兴，“为了我们能顺利结婚，你必须照我的话做！”

“什么？”

“你多说说你爸妈，说他们多有文化。阿姨曾经是小学校长对吧？叔叔曾经是厂长。你要多提，这样我妈妈就会喜欢你了。而且，无论我妈做的饭多难吃，你必须多吃，还要表扬她做的好吃！”说着，陈小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徐方兴。

徐方兴疑惑地打开，竟然是对金镯子。

“你送给我妈，当是见面礼，她就想要对金镯子。”

徐方兴愣愣地望着陈小桥：“人家都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这个当闺女的还没进我们家门呢胳膊肘就拐进来了啊！”

陈小桥笑逐颜开，挽住徐方兴的胳膊：“这样不好吗？我和你爸妈肯定关系特好！”

徐方兴拍了下陈小桥的脑袋：“别嬉皮笑脸的。你说，不就一对镯子吗？你怎么不让我买？我又不是买不起！”

陈小桥无辜地望着徐方兴：“我怕拉着你逛街你烦啊，所以就自己买了。”

“下不为例！”

“这么说你以后会陪我逛街了？”

徐方兴真的打心眼里愿意，于是他点了点头。

接着，陈小桥便跟徐方兴详细地讲了讲自己家里的情况，亲戚朋友，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但是，当徐方兴置身于成百上千只鸡的包围中时，他还是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