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锋(1)

作者:周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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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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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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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42字

“你忘了她了吗?”


“谁?”


“白冰。”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随便问问。”


“问问没有随便的。”


“那我就是故意问的,成心问的,我就是想问。你忘了她了吗?”


“没忘。”


“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对我说谎。”


“因为她是我儿子的妈。我倒是想忘,可忘不了。”


片刻后……


“你还爱她吗?”


“不爱。”


“你曾经爱过她?”


“爱过。”


“你爱她和爱我有什么不同?”


“肯定不同,但我说不清楚。”


又片刻后……


“我想清楚了,因为你和她不同,所以爱也不同。”


“你没有变?”


“我没有变,我还是爱女人,不爱男人。”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瞬间换成另一种情境:拖鞋在地上的趿拉声,开抽屉,关抽屉,再开抽屉,再关抽屉……


终于,徐方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见了鬼了,我明明就放在床头柜里的!”


陈小桥裹着被子走下床,和徐方兴一起翻找着:“你记错了吧?如果真放在这儿,怎么能不见了呢?”


“什么事都能错,就这事错不了!关键时候掉链子,可不是我的风格!”


“算了吧……”陈小桥抱着被子缩进暖和的被窝,“也许用完了,你忘了。”


徐方兴也钻进了被窝,搂住陈小桥,威胁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事我能忘?你也太不相信你老公了!”


说着,徐方兴就胳肢陈小桥,陈小桥边躲闪着边不住地大声笑着。


忽然,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甄明珠热情的声音:“你们俩怎么了,找不着什么了。我帮你们找!”


两人急忙对视了一眼。陈小桥赶紧朝门外喊道:“没什么,妈,您睡吧!”


“哦……那就好,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两人都没回话,静静地聆听着卧室外的动静。果然,甄明珠又说了句:“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两人忽然同时拉起被子蒙住头,一只胳膊伸出来,迅速关了床头灯,一片漆黑,随即一片寂静。


面对甄明珠无穷无尽的热情和精力,徐方兴想在家里安静地工作半小时几乎成为奢望。终于某天天气晴好,徐方兴便鼓动着陈小桥带着甄明珠到处去转转,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可以去各大商场超市考察当下民情,以图自己的片刻安宁。


母女俩在商场逛了一圈,凭着甄明珠的三寸不烂之舌买了件很便宜的羽绒服。出师大捷令母女俩非常开心。甄明珠老将出马一个顶一群,一会儿工夫就省了200多块钱。陈小桥真是由衷地佩服母亲的侃价水平,真不是一般人啊,要是自己根本就不会想到正规商场还能侃价,更别说竟然还能私下交易。


“就这点事你就佩服你妈了?这算什么?不过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再加上懂得人情世故,头脑灵活。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单方面获利的生意。只要是互利的事儿,基本都能成。她反正也不亏。我给300,他们至少还赚个100呢!”


“妈,以后我买什么都叫上您一起!这样肯定能省不少钱!”


甄明珠飘飘欲仙:“这算什么?妈能帮到你的地方多了去了。那避孕套……”


甄明珠立刻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想改口也来不及了。但陈小桥已经惊讶地盯着甄明珠。


“什么?妈?您知道那……”


甄明珠结巴着:“是……是我扔了……”


陈小桥又难为情又生气,甩开了甄明珠的胳膊:“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我都是为你好!”甄明珠瞬间就恢复了理直气壮,“你要赶紧生孩子才行,才能彻底拴住你老公的心!就算他以后有点思想松动,可孩子在这管着呢,他再跑也跑不了多远。就像是风筝,飞得再高,你拿着风筝线不管用,容易断;可孩子拿着那可是绝对保险!”


父母只要是对孩子说一句:“我都是为你好!”或者夫妻男女朋友间说一句:“我这都是因为爱你!”往往就可以替代很多语言和理由,既可以隐藏内心真实的想法,还能让对方更甘心情愿接受你的要求。


陈小桥不说话了。她知道她有反驳的理由,可她绝对不能反驳。她想起了白冰。白冰和徐方兴有个儿子,还不是离了?孩子难道就能保证夫妻两人一辈子的幸福生活吗?陈小桥根本不信。可母亲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有了孩子不一定能保证,但没有孩子肯定不能保证。两人说分就分了,连点儿牵挂都没有。陈小桥想不通,白冰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徐方兴宁愿放弃儿子应该有的幸福生活而和她离婚?陈小桥很想见见这个女人,不为别的,她想知道答案,就因为她想引以为戒,绝对不做那样的女人。


但这天晚上,当陈小桥对徐方兴提出要见白冰一面时,徐方兴却吓了一跳。


“见她干什么?没什么好见的……”


陈小桥没说出心里话,她有更好的理由:“不是我非要见她,而是不能不见了。我妈在这儿呢,她又特别敏感。我怕哪天万一咱们说错话,或者去看你爸妈,露馅了。你也要让我提前有个准备啊!现在我连白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都不知道,这要是万一……”


“见一见也行。反正咱们俩结婚她也知道,也没什么可瞒着她的。不过……”


“我不会说什么的,就是大概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是怎么一个人。回头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打圆场啊!”


“她……跟你长的有点像,也是这么高,瘦瘦的,就是矫情。我怕她万一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其实我想见她还有一个原因……”陈小桥知道徐方兴打心眼里肯定不想让自己跟白冰见面,但她必须让他同意,“你爸妈老是跟我唠叨她多么多么不好,可她毕竟是路路的妈啊。我本来是想替她在你爸妈面前说说好话的,可我没法说啊。你爸妈说的我心里都害怕了。我就怕时间一长我也变成她那样的。见见我也就踏实了,我就更能知道我和她不一样了!”


“本来就不一样啊,别瞎想!”


“我知道……”陈小桥抱紧徐方兴,“我希望我能陪着你一辈子,可有时候真是挺嫉妒她的……”


“没办法的事,谁让我先认识的她呢?”


“让我们见一面吧,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也不想让她把我当成敌人。”


前妻和现妻见面一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可徐方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提前和白冰说一声,他现在完全不了解白冰的想法。谁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见陈小桥还是个未知数。


果然,当徐方兴见到白冰把这件事一说,白冰就冷下了脸:“我不见她,我凭什么要见她?我不是没事找不痛快吗?哦,你们过的好好的,又幸福又甜蜜的,想见我跟我示威啊!让我觉得自己特失败是吧?”


“你想哪儿去了?小桥完全没这个意思,她思想特单纯!”


“你是说我不单纯?我很复杂?”


徐方兴无奈地叹口气:“你看,咱俩说话你能不老用反问句式吗?”


“反问句式怎么了?”


“反问句经常让对方觉得是挑衅。例如,我说,你别不讲理;你反问,我怎么不讲理了?我说,你就是不讲理了;你反问,我哪个地方不讲理了?如此类推,绝对吵架!”


白冰第一次忍不住扑哧笑了:“行,你老本行干的不错。”


“多蒙您垂爱,这些年我真学到不少。”


白冰忍不住又瞪着徐方兴,反问道:“你学到什么了?”说完,她自己也不禁自嘲地笑了下,“看来主要原因在我。”


徐方兴忽然又似乎从白冰的脸上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那个女孩会很温顺地陪在他的身边,会经常笑,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很单纯的笑,很单纯的生活。他们都相信爱情,彼此信任,也没有任何怀疑和质询,可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徐方兴明白,这不仅仅是白冰一个人的原因,是双方的原因。他自己难辞其咎。


“说真的,你过的好吗?现在?”白冰忽然问道。


“挺好的,就是最近丈母娘来了。有点乱,生活习惯不太相同。”


白冰忽然又理解地笑了:“还记得当年你曾跟我说过一番大道理吗?当时我特别羡慕咱们家的一个邻居,住在楼上的小两口。那女的一见到我就说跟他老公多好多好,每星期两人都要出去玩,她老公赚钱很多还要买大房子什么的。”


“记得,不是记得我跟你说的大道理,是记得那对夫妻!”徐方兴哑然失笑,“后来他们离了!”


“是啊!”白冰也笑了,“你当时就跟我说过,别听人家说的那些。那都是人家想告诉你想让你知道才会说的,都是虚荣心作怪!不想让外人知道的觉得丢人现眼的肯定不会拿出来说。家丑不可外扬基本就是这意思。表面光鲜不算回事,回到家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你都还记得……”


“记得,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真的过的很好吗?”


徐方兴想了想:“是有点麻烦事,我和你离婚而且有个儿子的事,只有陈小桥知道。”


白冰疑惑地眨眨眼睛:“只有她知道?这么说她们家人都不知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当初就知道了,我们俩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就结婚。所以小桥才跟他们家人隐瞒了离异一事。但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纸里包不住火。早晚她们家人会知道,况且现在我丈母娘还住在我家。”


白冰突然和刚才判若两人,冷冷地说道:“就这你还说她单纯?她简直是太有心计了!要我都想不出来这种事!”


徐方兴一时间有点恍惚,他不清楚到底白冰现在是戴上了面具还是摘下了面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白冰?


“行了,我会见她的!这算是你求我帮忙对吧?”


“是……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白冰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就是那个女的吧?”


“哪个?”


“看来你都记不清了。有个每天晚上给你发短信聊人生理想的,还有个每天在qq上等着你宠幸,还有个给你发的邮件如火焰般燃烧着你的全身!”


“扯!我和小桥认识前没什么来往!”


“有没有来往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徐方兴和白冰分开后立刻就后悔了,或者说当时他就已经后悔了,可当着白冰的面他无法表露。于是白冰刚从视线里消失,徐方兴径直就打车到了姚辉家。自从跳楼事件发生后,姚辉和李飒开始冷战。这样一来姚辉便多了很多自由,去哪儿都不用跟李飒汇报,只是总会回家睡觉,在沙发上而不是床上。李飒则每天按时上下班,似乎家里根本就没有姚辉这么一个人。


徐方兴和陈小桥后来还一起来过姚辉家,那次给两人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记忆。其实事情极其平常,当时姚辉酒醉还盖着大棉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那是11月初的某天下午,徐方兴记得很清楚,气温骤降,但还没到15号来暖气的日子。陈小桥裹着羽绒服在卧室和正打算去上班的李飒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徐方兴则在客厅里努力想把姚辉叫醒,但屡战屡败,终于放弃,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秋色。就在这时,李飒忽然从卧室里走出来,快步走向卫生间,很快端了盆水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姚辉跟前,把水盆放在地上,双手猛然间掀起姚辉身上的棉被,然后就以极快的速度端起水盆,把一盆凉水朝着姚辉光溜溜的身子泼了出去……


后果可想而知,姚辉像上了发条的玩偶,猛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蹦到地上,狂叫着连跑带跳。在徐方兴和陈小桥愕然的眼神中,李飒平静地背上背包,打开门,走出房间,去上班了。


后来,陈小桥每当和徐方兴说起这一幕还心惊胆战,并条件反射地只打哆嗦,发誓再也不去姚辉家了,受不了这刺激。徐方兴对此事没做任何评判。姚辉也没和徐方兴提起过关于这件事的感受。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是日常生活中很平常的一个插曲。


已经来了暖气,姚辉只穿着单衣盘腿坐在沙发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总不会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我想你了。”徐方兴说的是心里话。


“我也想你。”


姚辉和徐方兴心照不宣地笑了。


本来属于恋人间的情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两人说出来,并不觉得怪异,而是别有一番滋味,只有真心兄弟才能感受到的滋味。


“我打算让白冰和陈小桥见一面。”徐方兴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可。”姚辉立刻一摆手。


“我知道。”


姚辉审视着徐方兴的脸,突然说道:“你知道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我知道。”


“你也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也知道。”


两人同时淡淡一笑。


“我又想讲故事了。”


“我就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姚辉眯起了眼睛:“据说有这么一个古希腊里的英雄人物,名叫西西弗斯。与更加悲剧的俄狄浦斯王类似,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徐方兴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他点点头:“的确如此。”


“西西弗斯为什么会不断重复、永无休止地去推这块巨石?”姚辉像是问徐方兴,但更像是问他自己,因为他紧接着回答,“因为他没觉得厌倦,也没觉得所做的是荒诞的,一旦知道,他就不会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姚辉说到这儿,紧盯着徐方兴的眼睛,很坚决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离婚。而你,需要让她们两人见面。”


徐方兴并不觉得惊讶:“可我并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荒诞的。”


“但你觉得生活太过平淡。表象只是一个人很复杂的性格中最容易展露的一方面。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平和淡然,但实际上你的内心期望轰轰烈烈的感情和生活。你希望每天都在计划之外,这样才能让你有生活的激情。而我,表面上看着好像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实际上我却是那么希望有平淡的不需要我去运筹帷幄的生活。所以我才会结婚。”


“但现在不一样了。”


“都不一样了。你离婚再婚,然后发现一切不过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没有什么不同,年头一长又是一个轮回。我以为找到了一个能管住我、让我收心的老婆,却发现自己和单身时一样猖狂和动荡。”


“所以我们都需要改变。”


“没错,都需要。”


每年的春夏秋冬对于徐未艾来说都是一样的,也不可能不一样。她一直都在音乐学院,不过是从学生变成了老师。她的男友一直都是周大同,她的父母一直都很恩爱没闹过别扭更别说闹离婚,她的哥哥倒是结了离、离了结的,可也对她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现在的嫂子和前嫂子长得很相像。有时候徐未艾简直就要把陈小桥当成白冰,特别是背影。还记得第一次见陈小桥的时候,她就很犯晕,好几次差点喊成白冰。后来她还偷偷笑话过哥哥,既然找个和白冰那么像的女人还不如和白冰复婚。哥哥当然是对她的建议嗤之以鼻,天花乱坠讲了一通大道理。但徐未艾却坚信,白冰和陈小桥在前世很可能就是姐妹,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直到今生。


今年的冬天略微有些与众不同,徐未艾多了个“影子”。


最好的朋友,也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叶玲珑则把这个“影子”说成是“尾巴”。这个“尾巴”竟然坦然接受,并且还很兴奋。不用说,他当然就是托尼。吃饭时,托尼会很自然地坐在徐未艾身边;晚饭后,托尼会很自然地偶遇徐未艾,然后一起散散步;偶然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人都没课,托尼会自然而然地走到徐未艾的宿舍,自然而然地和她说说话。什么话都说,每一次远行、没人可理解的孤单、第一次吻的那个女孩、第一次爱过的人伤过的心,也有醉生梦死,甚至差点吸毒成瘾……渐渐的,徐未艾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但和托尼说的那些事比起来淡而无味。就像每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所经历的一样,徐未艾也没有什么特别。这让她有些淡淡的惆怅。她唯一没说的就是她多年也是唯一的男友现任丈夫周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