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飒忽然不再笑了，伸手推开了姚辉抚摸自己头发的手：“别跟我在这儿拽词儿了！跟你那个文文说去吧！”

姚辉并没生气，而是继续说道：“我和方兴不是同一类人，更不是同一类男人。他总是记性太好，所以无法忘怀，什么都放不下，但什么也成全不了。但我是个尽力而为，不得便会彻底放弃的男人，从不拖泥带水。所以你必须相信我。我现在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

李飒的背影在晚风的吹拂中似乎晃动了一下：“你知道我爱你吗？”

“我知道，但你不知道我也同样爱你。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忘记过去好好过呢？不管别人眼里你是什么样子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那以前我脾气那么，那么……糟糕……还……还动手，你不怪我？”

姚辉忽然笑了：“你要是跟陈小桥那样一汪水似的，我早被淹死了！”

李飒终于回过头，她把脸贴在熟睡着的孩子的小脸上，却轻声对姚辉说了句：“老公，对不起……”

陈小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当然看到了姚辉和李飒紧紧拥抱着的一幕。她当时只想哭，就像每次参加别人的婚礼，看到新郎新娘礼毕紧紧拥抱在一起就想哭一样。但她刚要哭，手机却响了起来。她哽咽着掏出手机。是一条彩信，白冰发来的彩信，没有标题，只有一张照片徐方兴和白冰带着路路在餐厅吃饭的照片。照片应该是路路拿着手机自拍的。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陈小桥接下来没做任何决定，每天活着却像死了般。夜晚她会像个幽灵在房间里游荡，白天则会在街道或者各大商场游荡。

她只是游荡，四处游荡。

她并不恨白冰，更不恨徐方兴，她只怪自己太傻。这样的傻女人如何值得徐方兴爱？这种傻不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傻，这种傻简直就是愚蠢。

她放弃了和徐方兴的任何联系，即使短信也没发过一个。

因为她害怕知道答案。

但每天夜里，当她实在无处游荡只有回家的时候，她都希望能看到家里突然亮起的灯光。她希望在她回家时，徐方兴已经回家。

于是在某一天夜晚，她就真的看到了那扇窗户里透出的橙红色的灯光，暖暖的、温和的、像灯塔上的指明灯一样的灯光！

陈小桥先是默默地望着这灯光，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幻觉。但紧接着，她冲上了楼，打开门，大声地喊了句：“方兴！”

徐方兴并没有随着她的呼唤出现在她面前，厨房里却传来做饭时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死丫头，诈尸啊！”

陈小桥冲进厨房，发现果然是甄明珠正在做饭。看到陈小桥一脸错愕，她又哼了一声：“怎么？不欢迎我来啊？”

陈小桥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走上前，紧紧地抱住母亲，这才第一次在徐方兴离开后，痛快地哭了出来。

甄明珠什么都没问，只是随手把火关了，领着陈小桥走进卧室，坐在床边，也不劝，就让陈小桥靠着她哭着。

甄明珠明显瘦了，也多了不少白发，眉目间不再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更多了份平和与慈爱。

她知道她不必着急问，女儿哭够了就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想起了大女儿陈大桥，在来之前有一天她在镇子上看到了陈大桥和大女婿。他们还躲着她，好在她眼尖。想起陈大桥当时的神色她就想笑，碰到自己的妈却一副豁出去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天她还真和大女儿有了一次有生以来绝无仅有的和平谈话。她才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她到现在都记得大女儿说的每一句话。

陈大桥是这么说的：“妈，咱们俩都别大声说话。这是茶楼，公共场合，吵架会很丢人的。我知道您最爱面子了。咱俩好好说，您先听我说……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在外上学或者工作，当然知道父母的心思，所以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好消息会夸大了说，坏事就当没发生过。但我现在告诉您一件事，就是我上大学的第二年，差点死了……我当然没敢告诉您，您也不知道……”但陈大桥说到这儿，忽然转移话题，“上大学那会儿，挺多男人追我的，本校的、外校的、上学的、上班的、当差的、当官的，真挺多。您不也以此为傲吗？对吧？”

当时甄明珠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陈大桥便继续说了起来：“但我那次在钱塘江被一个浪头打到江水里时，他是第一个跳下来救我的。但他腿有毛病，他根本不会游泳。后来还是其他人把我们救上来的。这不算什么，我说的是后来。我们被送进医院。他没什么事，但我的头被石头撞破了，脸肿得跟个皮球似的，头发也都剃光了，连续几天发高烧，连医生都觉得很棘手。那时候，那些扬言会爱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男人都不见了，都跑了……也是，谁愿意和一个丑八怪在一起啊！只有他，天天没日没夜守在我身边，几天没合眼，也不知道是我命大还是他的执着和真诚感动了上苍。一星期后，我好了。这就是您现在看到的我，和以前一样漂亮的我。”

“所以……”

“所以我和他生死相许！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而妈妈您呢？我不能说您那些观点有错，但您不是我，是我跟他过一辈子，不是您！只要我觉得幸福，您不就觉得幸福了吗？何必管邻居街坊怎么嘲笑他是个瘸子呢？他们又不跟我们过一辈子！再说您真的正眼看过他吗？你真的曾试图好好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甄明珠再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陈大桥的手，就那么紧紧握着，直到陈大桥不禁流下眼泪，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后来陈小桥只是简单告诉甄明珠徐方兴出差了，甄明珠根本不信，但她也没追问。当陈小桥终于躺在她身边安稳地睡去了，甄明珠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她悄悄走下床，打开自己的行李包，从最底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掏出一页纸，是医院开具的病情诊断书。

甄明珠并没有看上面的字，因为这些天来她已经看了无数遍，几乎是把上面的每个字都刻进了心里。她把这页纸折叠再折叠，直到折成很小的一个小方块，仔细地放进了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衣口袋里。

甄明珠的忽然到来令陈小桥一觉醒来后豁然开朗。虽然母亲什么都没说，可她却像是听到了很多很多鼓励的话，让她可以义无反顾做出任何她想做的决定。于是她就决定了，去广州把徐方兴找回来。

但她还没有把她的决定付之于行动，就接到了另外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男人的电话。这个男人就是父亲陈诚。

陈诚是在北京首都机场给陈小桥打的电话，并且明确告诉陈小桥不要让甄明珠知道。

陈小桥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了一大圈：“爸，我妈不在家，一大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俩怎么了啊，还玩捉迷藏？我去机场接您？”

陈诚果断地说道：“我不去你家住，我来别让你妈知道，我订了宾馆了，一会儿你过来找我。”

中午的时候，陈小桥在家附近的一家“如家”和父亲碰面。陈诚像是非常着急，随即便拉着陈小桥带着他去各家旅行社打听现在的出境游。

“到底……到底是怎么了啊？你们俩要出国旅游？”

如果说徐方兴要跟她离婚，和白冰复婚，陈小桥都能接受。可爸妈一起出国旅游，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

“是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俩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那……我妈知道吗？您这么做她会同意吗？您可别白费心思……”

陈诚没看陈小桥，只是很有信心地低声说道：“会的。”

但紧接着陈诚严厉地盯着陈小桥：“不许告诉你妈。等我都把事情忙好了，我会跟她说的！”

陈小桥却忽然扑哧笑出了声，挽住了陈诚的胳膊：“爸！我觉得您真的是挺可爱的。您要是以前就这么可爱，我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理你呢！”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陈小桥带着父亲连打电话咨询带直接上门询问，很快便挑选了两家旅行社的三条旅游路线。果然，吃过晚饭，陈诚继续回宾馆去研究。陈小桥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父亲这是要给母亲一个惊喜。这些事她就别瞎掺合了。

但第二天晚上，当陈小桥告诉母亲要去广州找徐方兴时，甄明珠突然说了句：“我过几天也要去旅游了，在家呆着烦，想到处走走。你自己带好钥匙。”

陈小桥就抱住甄明珠大笑起来。

“妈啊！我觉得你跟爸简直是太有意思了！终于和好了啊！还一起出去旅行！”

甄明珠却愣了：“你说什么？”

陈小桥一头雾水：“不是，爸……他……他要带着您去旅游吗？”

“你爸？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昨天……我还跟着他找了好几家旅行社呢……”

“昨天？你是说你爸在北京？”

陈小桥立刻感觉像被一闷棍大力砸中，头晕眼花。她听到母亲问她父亲的住处，结结巴巴还是把宾馆地址说了，然后她就眼冒金星地发现母亲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门去。

甄明珠很快便来到了这家宾馆某个房间的门外，她可以说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来的。自从那次在火车上大吵了一架后，陈诚就几乎天天呆在养鸡场根本不见她。有时候她想大桥、想小桥实在没人可说，跟陈诚随口唠叨那么两句，陈诚也不理不睬没一句话。现在倒跑到北京来了，还跟小桥胡说八道要和自己出去旅行？甄明珠越想越气，伸出拳头就使劲砸门。

第一拳下去门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第二拳下去就没了动静。甄明珠的拳头差点砸在陈诚脸上。好在陈诚反应快，躲了过去。

甄明珠二话不说冲进门，反手把门关上，正要对着陈诚大吼大叫，忽然看到床上堆放着好多精美的图册，有的翻开了有的还没来得及看，满满堆了一床。

甄明珠立刻想到女儿陈小桥说的话，有些疑惑地指着图册：“你……你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