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兴根本不知道徐未艾到底该怎么办。

在徐未艾哭喊着说出这句话后，电话忽然就被徐未艾自己挂断了。徐方兴后来一直打，但电话就是没人接。

如果徐未艾在东北、西北某个边远城市或是新疆西藏某座山上，徐方兴都会立刻起身，直到找到徐未艾问个清楚才行。

但现在徐未艾在伦敦。

这已经不是地理问题，而是国界问题。要办签证、要等护照。等徐方兴真的到了伦敦，徐未艾即使有什么问题也快不是问题了。

徐方兴直到下飞机都没平息内心的愤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选择了私奔就别再跟自己哭诉，既然搞不定这些事，那为什么要私奔？

陈小桥在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更理智一些，她首先提了个问题：“未艾怀的是谁的孩子？”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托尼的！”

“那既然是托尼的，她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还不简单，因为她还没跟大同离婚！法律上她还是大同的老婆，却跟情人生个孩子，这不是私生子吗？”

陈小桥用两个手指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如果是大同的呢？”

徐方兴沉默了几秒钟，冷冷说道：“那更麻烦了！”

陈小桥当然懂得徐方兴这句话的意思。当初他们，特别是她，算是变相支持了徐未艾的私奔，因为徐未艾是那么渴望能拥有新的生活，能拥有真正的爱情。这梦想就像是徐未艾的生命。但爱情在现实面前却是如此脆弱不堪。走了还没两个月就遇到了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的难题。

陈小桥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徐方兴道：“未艾当初为什么不跟大同离婚，再和托尼走呢？”

徐方兴刚想开口说话，陈小桥就点了点头：“知道了，你爸妈会没命！”

徐方兴又想叹气，但他忽然觉得今天他叹气的次数快赶上过去十年的了，于是便咳嗽了两声，嘱咐陈小桥：“记住！千万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陈小桥举起了右手：“我发誓！”

但两人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都收到了各自母亲的短信，内容几乎差不多，就是问几点能到？要不要回家吃晚饭？

徐方兴和陈小桥彼此看了一眼。

陈小桥问：“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徐方兴回答：“床上见！”

陈小桥刚喝了一口矿泉水，几乎全喷到了徐方兴脸上。

徐方兴也不太想让陈小桥跟自己一起回父母家。虽然白冰现在已不算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觉得当着陈小桥的面跟父母说白冰和路路的事挺别扭。可自己每次回家，父亲还不说，母亲那是非问不可。要是陈小桥在，徐方兴只有跟着母亲跑到陈小桥听不见、看不见的某个角落密谋。这个角落，很可能是卫生间。

但这天晚上，张洁先问的竟然是陈小桥为什么还没怀孕？

徐方兴一听到怀孕两个字，就立刻想到了徐未艾，冷着脸答非所问道：“现在这社会可有意思了，想要孩子的生不了，不想要孩子的使劲儿生！”

“你吃错药了吧？这么苦大仇深的，连社会都抬出来了。我问的是你和陈小桥！”

徐方兴也回过神来：“快了，快了……”

后来张洁和徐闻就说起了陈小桥的父母。徐方兴这才知道，甄明珠和陈诚已经前来拜访过爸妈。四个老人在一起看来挺融洽，聊得很开心。徐方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父母唠叨，满脑子却都是妹妹的影子，再生气、再不想管、再管不了也担心啊。可妹妹到底为什么不接电话了呢？为什么也不给自己打电话呢？难道……会想不开！于是……

徐方兴努力摇了摇头，想摆脱所有这些不好的念头，就听见母亲在喊他。

“我问你话呢！你老摇什么头啊！吃了啦！”

“您……您问我什么？”

张洁下意识朝卧室瞅了一眼，这时徐闻已经不在客厅。

“我问你未艾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她啊……跟我联系了！”

“她说在那边怎么样？”

“过得挺好的！”

“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毕业就回来了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妈啊！”

“那你就趁早跟我说实话！”

徐方兴望着母亲，忽然发现母亲似乎在几个月内迅速衰老，眼角和额头都多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而以前两鬓的黑发也渐渐花白。徐方兴的心里一酸，他可以猜到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忧虑。有种不祥的感觉在他脑海里蔓延。他总觉得母亲比他更多地知道妹妹的事情，但他又不敢以此作赌注，全盘托出妹妹怀孕的事。

徐方兴试探道：“妈，您想让我说什么实话？未艾就是出国进修，过得好就是过得好，毕业回来就是毕业回来。我没骗您啊！”

张洁这时缓缓说道：“没一个女儿离家那么远不给父母打电话的，没一个妹妹远在他乡不跟唯一的亲哥哥撒娇诉苦的，也没一个亲哥哥会一脸假笑跟自己的妈报妹妹的平安的。你说，你说的是实话吗？”

徐方兴没回答，只是沉默。

“而且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们很多事想瞒着你根本不可能。你早知道你妹妹这次出国不仅很仓促而且很奇怪。冲你的脾气，你不闹清楚怎么回事你能舒服？”

“嗯。妈您说的没错。”

“那你到底弄清楚没有？”

“我……”

张洁没再说什么，而是起身走到卧室，然后拿着那几封信出来递给徐方兴。

“你看看吧。”

徐方兴只看了两眼脑袋就轰地一声：“妈您早知道这事？”

张洁点了点头。

“您偷了未艾的信？”

“无意中看到的，就收起来了，怕让大同看到就麻烦了……”

徐方兴忽然就跟母亲急了：“妈您怎么能这样呢！您怎么能连我也瞒着，还让我跟着您一起骗大同呢？当初就我和小桥骗我丈母娘那事，您都快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现在您可倒好，对未艾的事您就这么偏心！说谎都不脸红！”

徐闻这时戴着老花镜从卧室走出来：“这事不全怪你妈，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才决定不告诉大同的！”

“爸！您怎么也……”

徐方兴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母亲又在落泪，而父亲也不像以前一样会立刻上前哄劝安慰，只是习惯性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妻子，仍对徐方兴说着话。

“我们也有苦衷……我们真觉得你妹妹会很快回来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同还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好，这样对于他和未艾以后的生活会更好……”

“如果未艾就不打算回来了呢？”

张洁这时哽咽道：“未艾那是鬼迷心窍，总有一天她会受不了的。她不会习惯国外的生活的。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知道……”

徐方兴终于妥协了：“好吧，那就顺其自然吧，她的确跟我联系了，就在今天……”

张洁立刻激动地抓住徐方兴的手：“她说什么了？”

“她的确挺不习惯那里的气候的，阴冷阴冷的还老下雨。她想家了……更想爸妈……”

徐方兴只能这样对父母说。他是个完全没有赌博心理的人，事情不板上钉钉，他从来不认为会成功。他总往最坏处想，但会往最好处努力。所以他第二天给周大同打了个电话约着见面。

在咖啡厅里等周大同的时候，徐方兴想了千百个理由解释为什么徐未艾只把地址和电话给自己而没给周大同。但见到周大同后，事情却忽然变得极其简单。

周大同接过那个号码和地址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徐方兴不禁问了句：“你有她地址和电话？”

“没有啊。但这些对我和未艾来说没什么用。我们几乎天天都写邮件呢。不过还是谢谢你，哥。”

这下轮到徐方兴彻底糊涂了。他实在闹不清妹妹到底想干什么，周大同不知道她的地址和电话，徐方兴却不知道她的邮箱。她明明是跟着托尼私奔到伦敦去了，却还几乎天天和丈夫联系。

徐方兴灵机一动，让周大同给了自己妹妹的邮箱地址。他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妹妹如此放任下去。他一定要问出个结果。

徐方兴给徐未艾发的邮件非常简单，只有一行字：

哥什么都能帮你，只要你离得近些。

两天后，徐未艾回了一封邮件，一个字没有，却是一个word文件。徐方兴打开文件，看到一部短篇，名字叫《玫瑰的故事》。

这天晚上，徐方兴便搂着陈小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的？”

“别人的。”

“谁的？”

“听说的。”

“八卦吗？”

“为什么这么问？”

“人家都说八卦是编剧第一生产力啊。你不是改行当编剧了吗？”

“那就算挺八卦的吧……”

陈小桥于是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枕着徐方兴的胳膊，开始听他讲故事。

“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爱上了这个男人……”

陈小桥立刻撅着嘴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俗……”

徐方兴掐了陈小桥的脸一下：“先听，听完再评论！”

“好吧！”陈小桥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徐方兴继续讲着：“这个男人天天给这个女人送玫瑰花。这个女人非常感动。但实际上，这个女人已经结婚了，可她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朋友……怎么样？有点意思了吧？”

徐方兴说着看向陈小桥，没想到陈小桥已经睡着了。

但徐方兴仍继续讲着，像是讲给自己听。

“未艾一直以为那些让她动心的玫瑰花是托尼送的。到了伦敦后，她忽然发现托尼不再给她送玫瑰花了。她以为托尼不爱她了就有些难过。托尼看出她不高兴就问她怎么了。她就说了是因为玫瑰花……没想到托尼反而特别吃惊，因为他发誓从没给未艾送过玫瑰花，一朵都没送过。没两天，未艾就知道是谁送的玫瑰花了，因为她收到了丈夫周大同发来的电子贺卡，上面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