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杰鹏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本章字节:8306字
她看见小武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她,两眼似要冒出火来。又突然走过来,一把将她的腰肢搂住,嘴里还在呢喃什么,右手则揭开了她的衣襟,嘴唇在她的脸上粗暴地吻着,唇边的短须扎得她脸上麻痒痒的。她一点都不觉难堪和害怕,反而张开两臂,抱住了他的身体,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她由着小武剥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由着小武将她平放在木榻上。木榻很精致,三面都有围屏,她的脑袋紧紧抵在围屏的一角,恍惚中自己双腿被身上的这个年轻男子分开了,接着腿间一痛,这个男人已经侵入了她的身体。他在她身上喘息着,冲刺着,然而表情还是那么不快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呼了几声,加快了速度。他的眉头突然展开了,无力地瘫在她身上,呢喃道,丽都,丽都,我突然想出一点办法了。
郭弃奴看着这个男子年轻而颇带风霜的脸,心里面柔情一霎时涌了上来,不觉爱极,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府君,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忧虑。而且你怎么把我的名字念成丽都,是不是使君故乡南昌县的方言啊。
小武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低低地说,没有什么,好了,刚才有点烦躁而已。他搂住这个女子的腰肢,头埋在她的胸前,闻着她身上的体香,无边的疲乏一时如海浪般袭来,他睁不开眼睛,很快坠入了梦中。
次日清晨,小武立即去王宫见楚王,并把国相和内史等地方官吏都招来,在大殿议事。那个昨晚遭受劫持的王太子刘广明也在那里。见到小武,刘广明漫不经心的施了礼,然后大声嚷道,沈君,昨天那几个贼盗实在太嚣张了,一定要处以磔刑,方消我恨。
小武望着他那张嚣张的脸,忍不住心生厌恶。什么牧竖,你也就是出身好一点罢了,否则,你给那位如将军提鞋都不配。于是冷着脸说,太子殿下,恕下吏无礼,这些事都不是太子该管的,我大汉自有国相和内史在。
刘广明看见小武冷冰冰的面孔,气焰一下子消减了,忙避席顿首谢罪,使君息怒,臣一时激愤,忘了规矩,希望使君千万不要见怪。昨日承蒙使君相救,实在是铭感五内。
小武知道这帮诸侯同姓子弟都是色厉内荏的货色。他们没有实际权力,但是名义上爵位高贵,见他转而恭谨,小武也不好意思不还礼,于是也和颜悦色说,王太子别怪下吏的鲠直。太子身为楚国储君,身系社稷之重,怎么随便深夜和人外出呢?若一旦有事,岂不让圣天子担忧。他转首对国相道,天子派遣国相君千里迢迢来到楚国,就是希望君能辅佐楚王,为楚王分忧的,可是据下吏看来,似乎并没有胜任。希望国相和内史二君能够下令,日后王太子出宫,必须仪仗分明,驾驷马高车,鸣鸾铃为先导,官属紧密相从。不许驾小车微服外出。
国相李遂脸上长着一把斑白的胡子,却被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人教训,心里很有些不快,暗想,你这小竖子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你的正式官职不过是个豫章太守,二千石,按秩级来说,比我这个楚王相要低,却对我用这样申斥的语气,还说我什么不胜任,实在太自以为是了。不过转念一想,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自己的确是软弱不胜任,作为天子派来楚国的监管大臣,不但管束不了王太子的过错,还差点弄得让他丧命,可以说是罪不可逃。如果这使者奏报上去,自己一定会下郡诏狱,不死也得脱三层皮。在汉代,“软弱不胜任”是个很差的评语,所有官吏都怕这落到自己身上,一旦被天子确认“软弱不胜任”,即便不降罪,也会永久禁锢,这辈子也别想再当官了。李遂越想心里越惊,于是赶忙谦恭地膝行,离开坐席,道,使君所言极是,臣一定好好叩谏太子,不给圣天子遗忧。
小武看见这样一个老头子在自己面前如此降心,也不敢托大,离席谢道,国相君免礼,若真能如此,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算尽责了。臣刚才在想,此事应当怎么解决,是否可以先提审一下劫质者,他们大概原来是太子的舍人罢。说着眼光转向太子。
王太子尴尬地说,的确,这帮贼盗都是几个月前从三辅逃亡而来的黔首,臣看他们穷困潦倒,衣食无着,一时怜悯,才加以收留,没想到他们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敢劫掠臣为人质,索取王家钱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臣敢恳请使君主持公道,穷治此案,得其奸实,奏上廷尉,依照大汉《贼律》,将他们处以磔刑。
小武心道,你这竖子竟张口就是谎话,什么一时怜悯,你是这样好心的人么?还不是看他们武功不凡,想留为日后造反的帮手。不过现在倒也没必要揭露他,免得大家都脸上尴尬。于是淡淡地说,这件事我看没这么简单。逃亡的黔首,若无原籍乡啬夫和里长共同签署、并由县廷盖印的过往符传,是出不了函谷关的。即便出关,天下郡国都不敢收留,太子怎么敢公然违背律令,随便收留呢?按照《户律》,收留逋逃的流民,轻则罚金,重者耐为鬼薪白粲89,甚至髡钳为城旦。如果被深文罗织的酷吏获知此狱,意欲多杀以讨主上欢心,则干脆诬陷你们和贼盗是一伙,按照《贼律》来判决,那太子就不免和劫盗同罪,要判处弃市了。
王太子吓得不轻,把头上的冠也摘了,顿首道,臣知罪,今后再不敢了。
楚王也赶忙陪笑道,使君教训得是,犬子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啊,还望使君想个万全之策,免脱犬子的罪状。
小武还礼道,大王不必客气。臣也是为大王考虑。天子对诸侯王招纳亡命一向切齿痛恨,臣不想看到王太子因一时疏忽倾覆楚国的社稷。希望大王能明白臣一片苦心。
楚王道,那么使君的意思是?
小武挥挥手,屏退所有侍者,低声道,这几个劫盗身份非同小可,领头的是当年北军的射声校尉如侯,后来迁太子家令,深得皇太子宠幸。另外一个名管材智,前丞相左长史,都是素有名声的大吏。跟从他们的也皆为丞相府的高级掾吏。可能因为前不久公孙贺巫蛊大狱被牵连,亡命逃出来的。一路流亡到楚国,正好碰上王太子招募舍人。这几个人武功才能不凡,王太子自然一下就看上了,可是后来他们发现王太子的行事和自己不合,颇为动怒,所以劫持王太子,索要赎金,以便有盘缠逃亡别处——我的猜测不会错罢。
王太子暗暗惊异,这个小竖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几个人的真实姓名,我也是被劫持后才知道的。要是我早知道他们是如此身份,干脆就绑了去朝廷请功了。那如侯是长安卫太子的部下,我怎么料得到?我竟然傻到跟他们说什么要想办法去刺杀拥护卫太子的一些重臣,拥护广陵王立为太子,这不是疯了么。怪不得他们当即脸色大变,立刻将我劫持。不过听说这个竖子和广陵王有些关系,天子这次就赐他去广陵迎娶翁主的。大概被他知道真相也不要紧,国相李遂也是胆小怕事,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于是王太子道,使君真是明察秋毫。这几个贼盗的确和公孙贺那反贼有关。臣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臣不过在他们面前痛斥过公孙贺,谁知他们突然动怒,将臣劫持索要巨额财物。可见这几个贼盗死性不改,仍眷恋故主,怨恨朝廷,判处磔刑一点也不为过。
小武道,事情倘若有这么简单,倒也罢了,这样的重狱,朝廷一定会派丞相长史、御史中丞等数位二千石来杂治的。倘若拷掠出别的内情,牵引到太子,恐怕太子也逃脱不了罪责——太子肯定事情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就这么简单,臣立即修书上奏。
王太子面色如死人一般,答非所问,这个——使君认为该怎么发落?
小武道,为今之计,只有出少府金,从厚抚恤三名死去的县吏。至于这几名劫质者,臣以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今臣即将赴豫章太守任,身边缺少干吏,这几个劫盗臣就收归臣帐下使用如何?
楚王和王太子还未答话,国相李遂大惊道,劫质贼盗不加讯问覆鞫,就解脱其罪,万一被侍御史奏报到长安朝廷,我等都吃罪不起啊。
小武道,非常时期,亦有非常之法。当今天子历年征伐匈奴,极需像如将军那样的良将,况且他们当初没犯什么大罪,只不过因为供职丞相府,唯恐遭到牵连罢了。况且历来谋反大罪,朝廷都会事先颁布诏书,其中皆有“为贼首所诖误者,皆除其罪”之类的话,像如将军等,并非谋反贼首,不过是被诖误的属吏而已。况且皇帝陛下委派诸侯相、太守,最重要的是保证一境安宁,使朝廷惠风流化。这几名贼盗能够因天子使者数句劝告之言就束手就擒,足以证明他们秉心良善,可为将来招降其他贼众的榜样。退一万步说,地方官吏便宜行事的例子难道少了?天汉二年,曲阿县令周千秋鞫问本县男子强奸后母狱,得其实罪,不经奏报廷尉覆鞫,马上命令将此人四肢张开绑在大树上,让骑吏五人以乱箭将其射死。事后天子未加怪罪,只是派使者廉察,访得周千秋一向廉洁奉公,疾恶如仇,反而大加叹赏。元封三年,南阳太守乌承禄发车骑甲士,亲自监护捕击新野县群盗,共捕得三百人,后来经过鞫问,得知这些人都是贫苦百姓,只是因为不堪新野县令罔顾律令的横征暴敛,被迫沦为盗贼。乌府君聆听群盗首领述说惨状,悲不自抑,当即于车前将新野县令斩首。群盗首领看见太守如此廉明公正,大为感激,为首五人当场饮剑自杀,以谢乌府君。乌府君不经过拷掠鞫问,就专杀朝廷六百石长吏,自知有罪,写下自劾文书上报长安,天子知道实情,竟然为之罢食,连称他为忠臣廉吏。不但不加治罪,反而派使者赐玺书黄金以为勉励,并赦免全部群盗,赐给田产。可见为天子分忧,不可事事拘泥,只要有助于大汉德化,那是无所不可的。
李遂听了,这小子果然有张利嘴,他说的这些案例自己的确有些印像,怎么关键时候就不记得呢?看来做官也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把案例记得烂熟,再加上灵活使用,碰上运气好,一定可以升官。可是自己哪有这胆量?只希望循规蹈矩地做事,能不被玺书谴责,就算万幸了。既然你是使者,那听你的就是。
于是李遂说,好吧,既然使君如此说,臣也心服口服。臣刚才只是担心他们贼性不改,使君贸然收在帐下使用,万一对使君有什么不利,那就麻烦了。
小武道,国相君厚谊,臣谨记在心。为圣天子办事,只以办好为上,哪能畏首畏尾呢。如果日后臣果然因此遭到伤害,那也是自找的。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臣在楚国再逗留一日,明日就启程去广陵国。臣奉天子诏命,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
楚王道,也好,既然如此,寡人也不敢强留使君,明日一早在彭城南门,为使君饯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