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涓迅
|类型:社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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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赴敌后
1939年7月12日,抗日军政大学和华北联合大学组成的番号为“第五纵队”五千余人,从延安出发,开始徒步长途行军,奔赴华北抗日战场。罗瑞卿带领的抗大队伍为第一、二梯队先行;成仿吾、江隆基等带领华北联大队伍为第三梯队(又称“独立旅”)跟进。胡华编在独立旅第一团,行军中担任了团部联络员、行军小报编辑、连部通讯员和连党小组长的工作任务。
独立旅经延长县到达延川县时,连日大雨,黄河水涨。经先头部队侦察,认为一是正逢汛期,山洪汇为激流,奔腾咆哮,大部队渡河困难。先头去侦察的同志甚至还捡到了冲上岸的黄河大鲤鱼;二是这一带的河东岸日寇和国民党顽固派势力强,日寇占据着同蒲铁路沿线较宽阔的晋中盆地,阎锡山顽固军则占据着铁路西侧到黄河广大地区的城镇和村庄,他们互有勾结,群众被控制。由此东进,步步会有战斗。经请示中央批准,决定改道北上,经清涧、绥德、米脂、葭县,到黑峪口、府谷一带渡黄河。因为那一带河东有我军120师主力在广阔地区活动,有中央晋绥分局在兴县,群众工作有基础。
8月1日,在清涧北部一个村子,华北联大队伍与当地军民举行了八一建军节联欢会,刚刚组建起的华北联大文工团演出了《黄河大合唱》等节目。8月4日队伍进绥德,在街道商店民居屋檐下和空场地露宿。8月7日到米脂县城,因此地有一二○师驻扎,并有很好的群众基础,队伍分别在城外一些村庄休整三天。
8月13日队伍到黄河边丛山山冈上的葭县,胡华们看到了初升红日映照的黄河,河岸壁立千仞,黄水腾浪飞溅,涛声咆哮震耳,蔚为壮观,情不自禁地与大家唱起“怒吼吧,黄河!”等发自肺腑的歌曲。接着继续顺黄河边群山的悬崖峭壁,踏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北行,8月16日到达盘堂渡口,河对岸是兴县黑峪口渡口。
这里的黄河水流虽急,但较平稳。每只渡船可容三五十人,在船工的号子声、波涛声、狂风声的交响中渡船斜飞于浊浪中,速度极快。一船船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携手东渡,将驰骋在华北广阔的战场,豪迈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汹涌宽广。8月17日入晚,作为第三梯队的华北联大独立旅顺利渡过黄河。胡华们怀着渡河胜利的喜悦,在兴县曹家坡村一带开始进行休整。
休整一是为了等候护送第一、二梯队先过同蒲铁路的一二○师部队返回,期间要有时间的间隔,以了解敌情,麻痹敌人。二要做好突破敌人封锁线的各项准备,首先便是备出每人七斤的干粮。胡华和战友们在兴县产粮区投入了筹粮的工作。他们把备穿的裤子捆住裤脚装粮食,每个人都参加背粮的工作。此时的胡华深切体会到了边区人民的生活艰难和支持抗战的决心。为了节约粮食,休整这几天,胡华们一天只吃两顿小米粥和盐拌萝卜丝黄花菜。
奔赴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师生们要穿越国民党顽固派和日寇的封锁线,经数百里强行军。休整中,师生们除了要进行急行军和夜行军的训练,每个人还必须轻装。胡华思忖再三,宁可扔掉所有的衣物用品,坚持把从延安出发时带出的书背在身上。
经过二十余天休整,9月16日第三梯队从兴县出发,由第一二○师三五八旅彭绍辉旅长亲自带一个团,一路警戒护送,刘忠团断后。队伍经康宁镇、越吕梁山,盘旋而东,白天隐蔽、夜间行军。9月21日队伍经岚县、方山到达娄烦,于镇东涉水过汾河,翻越云中山,到达接近敌人严密控制的同蒲铁路平原的侧畔丛山中。同蒲路的封锁面为东西纵深80到100里的日伪控制区。9月23日队伍夜行军,走了70余里山路。9月24日拂晓,赶到距同蒲铁路40里,离太原不过70里的集结地——太原与忻县间的麻会镇、豆罗镇地段。
这时,成仿吾校长强调,各连要加强通讯联络员的工作,组织好两个男队员带一个女队员的互帮小组。胡华作为连通讯员和团的联络员更感到责任的重大。
下午4时,师生们出发,在第三五八旅七一四团掩护下,从平社和高村两个敌人据点之间开始通过同蒲铁路敌人封锁线。这次行动要持续到第二天拂晓以前。十几个小时中,要急行军150里;其中半夜里越过同蒲路平原的50里中,完全需要用小跑的速度前进。途中,许多师生为减少负重,不断地扔掉所带行李物品,有个女队员累到极点,连兜里装着的一颗纽扣都掏出来扔掉了……同样走过这条路线的陕公七队战友丁一岚,多年后在回忆这一轻装行军的艰苦情形时说:“急行军出发前,领导同志动员大家要轻装,把不必要的东西都精简掉。在跑步行军时,背包越背越重,喘气都很困难,许多同学在途中痛心地扔掉了一些书。胡华告诉我,当时他也跑得气喘吁吁,但是他咬着牙坚持背着……一本书也没有扔。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他内心的斗争,我是十分理解的。对一个研究学问的人来说,‘书’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那些沉重的、宝贵的书,始终紧贴在胡华的背上一起过了敌人的封锁线。”下半夜,队伍已越过同蒲平原,爬上了路东的高山。这里已经是晋察冀边区阳曲县路东游击区,队伍在一个小山庄周围暂歇。在黑夜的星光下,胡华看见,小山庄前有一坑水,是老乡饮牲口的黄泥水。这时,口中冒火的干渴比疲惫更为难忍,胡华和战友们已顾不得许多,把这坑浑浊的黄泥汤当甘霖似的喝了个痛快。
东方欲晓,人面渐可辨认,大家相视露出胜利的笑容。但是随着拂晓的到来,日寇追击部队的炮弹也从头上呼啸而过,一阵紧似一阵,震得满山谷轰鸣回响。
同时,掩护独立旅过封锁线的八路军三五八旅阻击敌人的轻重机关枪声和步枪声也急促地响了起来。
为了迅速甩掉敌人,队伍又开始了连续120里的急行军。胡华们先是走在没有路的高山峻岭脊梁上,翻越着一个又一个山头。师生们一人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帮助走路爬山;倒出米袋里的炒小米面,边走边吃以充饥。到天黑时,下了山,进入到弯弯曲曲的深山谷底里。那谷底是滹沱河的一个上游,满是巨大的乱石和潺潺的溪流,根本没有路。这段行军是40里,更难走了,又是漆黑的阴雨之夜,整整走了一夜。9月25日拂晓,队伍终于到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晋察冀根据地。这里是山西盂县的一个大村庄,叫南、北温川村。看到村庄里热烈欢迎的老百姓,拍手唱歌的儿童团和手拿红缨枪、土枪、步枪的民兵,胡华们感到有说不出的亲切和高兴。
上午10时许,队伍在河滩上集合,由罗瑞卿和成仿吾讲话,鼓励大家夺取行军的最后胜利。这时敌人向我方集合地的方向不断开炮。于是,队伍在七一四团团长顿星云带领下登上五台山南端的大山。经过一天一夜120里行军,穿越敌伪据点的间隙区,到达晋察冀边区的巩固区。9月26日上午,队伍沿滹沱河到达盂县和平山县交界的赵庄村。独立旅就地休整三天。
过黄河后,独立旅行军序列便以第一团殿后,队伍时走、时停、时跑,体力消耗很大。担任着团部联络员和连部通讯员的胡华,在行军中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上传下达进行联络,过敌人封锁线时积极勇敢、吃苦耐劳。在第一团完成过封锁线行军总结大会上,团长江隆基表扬了胡华突出的战斗表现。
连续三个月艰苦行军,每当晚上到了宿营地,胡华就在小油灯下抓紧读书。
行军结束,他读完了《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政治经济学》和《哲学选辑》等书。
9月28日,行进在晋察冀边区我们自己的地域,独立旅打起了华北联合大学的校旗,浩浩荡荡地沿滹沱河前进,经平山县西部的秘会村、郭苏村,折向北,顺着东黄泥村、会口川,翻过两界峰,进入模范抗日根据地灵寿县境。在北进中,9月29日,队伍到达灵寿县陈庄一带。适逢八路军反“扫荡”,进行陈庄战斗。
贺龙所部一二○师主力和聂荣臻所部晋察冀军区部队配合进行对日寇的伏击战。
胡华与抗大二分校和华北联大部分同学奉命立即投入战斗。9月30日下午,战斗胜利结束,歼敌1380余人,俘虏16人。
1978年10月24日胡华在中国人民大学迎新大会上作《发扬中国人民大学的光荣传统》的报告时有这样一段回忆:“我们到达晋察冀敌后抗日根据地,正好赶上陈庄战斗。我们夜行军赶往陈庄一带。那一夜,月光非常明亮,贺龙站在路旁的一块高地上,披着一件大氅,手拿一个烟斗,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不住地点头,招手,给我们莫大的安慰、鼓舞和信心。我们觉得有贺龙这样一位威名赫赫、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将军在指挥,我们就能打败任何强大的敌人。陈庄战斗结束后,开了个盛大的庆祝会,一是祝捷,二是欢迎华北联大、抗大二分校胜利到达边区。贺龙、聂荣臻、罗瑞卿等同志都在大会上讲了话。”
初登讲坛
随后,抗日军政大学师生由罗瑞卿带领继续南下,奔赴太行山区。华北联大师生从灵寿县北行,到达胭脂河畔阜平县的城南庄。历时3个月,行程2500里。
华北联合大学在这里落脚建校,撤销了独立旅、团、连的编号,按部、系、队建制组织教学,开始在平山、灵寿、阜平、唐县一带招生,一边打游击、一边培训抗日干部。
胡华从华北联大行军中的干部队分配到了社会科学部,该部驻扎在栗元庄,校部在五里外的易家庄。社会科学部的部长是党内资深的社会科学家和教育家江隆基。江隆基1927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北京大学毕业后,即留学日本,入明治大学,同年因抗议日军的侵华罪行被日本当局驱逐回国;1930年任中国社会科学联合会执行委员;1931年留学德国,入柏林大学经济系学习,任旅德旅欧华侨反帝大同盟书记;1936年回国后,任陕西省立第二中学校长;后在北京、上海等地参加革命活动,两次被捕,曾参与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1938年后任陕北公学副教务长。此时任华北联合大学教务长,兼任社会科学部部长。
副部长是胡华在陕北公学就学时十分敬仰的老师、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何干之。
社会科学部设立了政治理论研究室,江、何二位分别担任正副主任。胡华被分配在政治理论研究室做研究员,属于最年轻的理论战士,按供给制,每月津贴标准为边币3元5角。江隆基对胡华和当时一起分配在研究室的宋士达(宋振庭)、汪志天(项子明)、李滔等讲:“你们从陕公毕业选留下来,是马列主义理论队伍中的新生力量,任重而道远,希望你们都要有很深的造诣。”1939年入冬,日寇开始对晋察冀边区腹地进行大“扫荡”。就在日寇渐近的隆隆炮声中,11月7日,华北联合大学在阜平县城南庄打麦场举行了开学典礼。
晋察冀边区的党政领导和从大后方来的李公朴先生带领的教育考察团参加了大会。
李公朴先生说:“华北联大是在敌后办起的第一所高等学府,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是英雄的事业,是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剑。”师生们把隐约听到的敌人的炮声当做开学典礼的礼炮,即将投入“背起背包行军,放下背包上课”的战火中大学的战斗生活。
开学典礼会后,晋察冀军区紧急通知:这次日寇的“扫荡”中心是北岳区东部的第一、第三军分区,目前敌人在向阜平方向迫进;西南第二、第四军分区周围未见敌情。军区命令:华北联大向西南方向平山、五台一带转移。11月8日,华北联大师生踏过结冰的胭脂河,向西南方局势较平静的漫山进发。
正值初冬,寒风呼啸,不久开始下起了雪,胡华和多数师生还穿着从延安出发时的草鞋和薄裤子。他们白天行军,途中休息时则在树林中隐蔽上课;晚上则冒着严寒风雪在山野外露营。山越攀越高,雪越走越厚,第三天傍晚,队伍走到五台山脉的漫山,大风怒吼着从山口刮来,风雪交加,严寒刺骨,许多人被冻伤、冻病。
队伍越过漫山后,校部决定将师生组成两个参战实习总队,分赴第二军分区和第四军分区参战实习。总队下面编成参战实习队、小队和组,由学校干部带领学员分散到各县、区、村进行农村调查,参加地方扩军运动。胡华被派到第四军分区参战实习总队,担任了实习队的副队长、党支部组织委员、宣传委员,并参加四分区总队的总支工作。该队坚持在平山、井陉、平定等县域战斗和学习近两个月。这个冬天,胡华领着自己负责的实习队,在冰天雪地的山区周旋,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在被敌人“扫荡”的恶劣的环境中,胡华还随身携带着一部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三卷,这是江隆基主任交给他的学习任务。在他被分配到政治理论研究室的第一天,就首先被要求研读马克思和列宁的原著,这部书是江隆基从延安带出来的,已经被圈点研读多遍。江隆基对胡华说:“不懂得资本主义发展史,就不懂得近代史,要硬着头皮啃《资本论》,一定挤时间来学习,坚持读下去。”战火硝烟、风餐露宿,青年胡华就是这样在探求着马克思主义的原理。
在反“扫荡”战争中,同敌人转山头的间隙,胡华还如饥似渴地研读了在经过的地方所能够找到的《御批通鉴辑览》、《通鉴纪事本末》、《世界史纲》等中外史书。他说:“我的一点中国通史知识,就是那个时期开始学到的。”这次反“扫荡”,我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杨成武部在易县雁宿崖、黄土岭地区歼灭日军北路总指挥阿部规秀中将率领的来犯之敌1400余人;阿部规秀被陈正湘团长指挥的第一团击毙。日本《朝日新闻》以通栏标题哀叹:“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这次反“扫荡”的胜利,振奋了全国军民的抗战信心和情绪。
1940年1月,华北联大师生奉令集合返校复课。
华北联大根据中共中央北方分局和聂荣臻司令员的通知,将校址迁到未经敌人破坏过的较为富裕的平山县元坊村周围。校部驻元坊村;社会科学部驻西坪村;文艺部驻土岸村;青年部、工人部、供给处和卫生处驻石板村和东、西白面红等村。这些村庄坐落在一条较为宽阔、山清水秀的自然沟,均被群山环抱。敌人虽然占据着距此数十里的平山县城,但有我第四军分区的两个主力团守备监视着,他们不敢轻易骚扰。华北联大借此开始了有秩序的教学。平山元坊一带1939年遭遇过大水灾,老百姓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因此华北联大师生在此地吃的是一天两顿棒子面糊糊和3钱盐、3钱油的萝卜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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