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涓迅
|类型:社科·自然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6
|本章字节:6384字
11月10日上午,胡华的助手侯兆水到第六医院告称,人大校医院仍然坚持拒绝支付胡华到同仁医院做c检查的支票。由于同仁医院副书记刘素梅已为胡华的检查向该院c室打了招呼,遂再次安排其在11日(周三)来院。胡华担心再次延误检查,拖延治疗,决定自费前往同仁医院检查。侯兆水见状,随即到第六医院医务科进行协调求助。第六医院医务科负责人听了侯的陈述,出于对胡华这样全国著名老教授的同情,考虑不能再延误对病情的诊断,尽管不符合第六医院的支票使用惯例,但给予了配合支持。胡华闻讯感动称:“我觉得他还是有点革命的阶级友爱和阶级感情吧!”(据胡华生前录音)
11月11日,胡华在同仁医院做c检查后,初步确定为肝癌、肝硬化、胆结石。胡华的家人随即电话将此情况告诉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李文海、第六医院护士长和责任医生徐某。徐医生随即建议赶快到协和医院核治疗科进一步检查确认。
11月12日,胡华到协和医院做伽马同位素治疗检查,经此检查还要再做一次肝血流图检查,就可以把核治疗的检查搞得完整些,同时也须请有关专家来进一步确诊,核检查科两位教授建议说:“看看有没有床位,让胡华教授在这儿住院。”
协和医院卜玉芬同志十分热心,打电话询问,得知有一张床位在第五病房的三层,卜玉芬亲自去看后说,这张床位要教授二级以上,而且需要中组部、卫生部有介绍信才能给住。胡华是1956年定的教授三级(由于历史的原因,30年一直未能变动),不是二级(以上),所以这张床位还是住不上,其他都是大病房,床位也很紧,睡觉也很困难,只好再等一等。因此床位问题未能解决。当晚,胡华仍回到了第六医院。
11月13日,胡华考虑第六医院已无根本性治疗措施,只得求助各方施以援手。他先是给老战友杨伯箴打电话,然后致函崔月犁求助,希望能入协和医院救治。
胡华指导的在读博士生们得知导师得了不治之症,相约到医院探望。胡华对他们说:“我从17岁参加革命,九死一生,对死我倒没有什么。我从小吃苦,一生辛劳,没得休息。对我来说,生是努力、奋斗,死是休息、安息。”唯一使他深感遗憾的是,他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做完的事情。他说:“我本想在自己的晚年做三件事:一是编定50卷《中共党史人物传》;二是把博士生带出来;三是写一本可读性比较强的《中国现代史》,这是范老(文澜)生前交给我做的。现在看来,老天爷不让我搞了,我要提前去见马克思了。”年轻的博士生们强忍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有的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此次住院期间,胡华审改了70多万字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的稿件;校看了30多万字的《周恩来年谱》征求意见稿;批改了3个博士研究生的论文、论文提纲;了有关党的十三大的文件、资料。他曾计划出院后于11月底去汕头和广州,分别参加中共党史全国学术讨论会和《中共党史人物传》审稿会。1979年至1987年8月入院前,胡华共终审《中共党史人物传》传稿587篇,字数达1050余万,平均每年审定人物传传稿130余万字。
11月16日,在杨伯箴同志的帮助下,崔月犁致函协和医院朱预院长强调关注胡华病情,给予治疗上的重视。11月17日,贺捷生、李振军夫妇受蹇先任妈妈的嘱托到第六医院看望胡华,并联系中央保健局张佐良和北京肿瘤医院给以治疗方面的帮助和建议。11月18日,党史系总支书记刘振寰和胡华助手侯兆水陪同胡华到协和医院做肝血流图检查。此时的胡华平静得令人惊奇。在朱预院长根据检查结果及病情商量治疗方案时,他从容地说:“我不主张保守治疗,与其苟活,徒费国家财资和各方面的精力,不如手术一刀了之。若成功我当继续从事党史写作,若失败我也无憾。活着奋斗,死是休息。”说者慢声细语,听者却感到振聋发聩。根据胡华要求进行手术治疗的意见,几位专家建议到上海请吴孟超施治。
吴孟超,解放军第二军医大附属长海医院肝胆外科主任、院长,在医学界被认为是中国顶级的肝癌手术专家。朱预院长随即致函吴孟超。刘振寰向校方报告后,下午,副校长陈光与党史系主任何沁赶到第六医院,转达袁宝华校长的关心和指示;校长秘书朱长柄致电上海江泽民市长办公室恳请协助;校方决定派员赴上海联系吴孟超。
贺捷生得知胡华此情,随即联系总参杨得志总长、总后洪学智、李聚奎部长请安排关照上海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吴孟超院长和夏主任给以重视。李振军建议请中央保健局张佐良同志帮助,张佐良即致电上海市卫生局有关人员。胡华遂由第六医院办理出院。
11月19日,胡华的学生董宏(薄一波的秘书)、黎虹(中顾委副秘书长)、滕文生(中顾委局长)、陈威(中顾委副局长)到张自忠路胡宅看望胡华。11月20日,胡华的学生程振声(李先念的秘书)、宁培芬(《人民日报》编审)等到张自忠路胡宅看望胡华。程振声就胡华赴沪治疗,在当天电话联系上海市市长江泽民办公室,再一次恳请给予具体帮助。高放教授等闻讯也来探望胡华。
11月21日早晨,胡华向家人立书面遗嘱:“我自17岁参加革命,半个世纪于今。本想可活到80多岁,继续为党和人民事业尽力。但近日发现肝癌。党的领导上和同志、家人都很关怀,将去上海医治,但生死未卜。如万一不幸,我不得不放弃我未竟的事业,与同志和家人永别。我死之后,对于后事,嘱咐如下:
一、后事从简,遗体交医院解剖,不必开追悼会、告别会。遗体就在上海火化,骨灰可装一个口袋,将来深埋在故乡奉化北街锦屏山上高坡之大松树下即可。亦可就近深埋于我的第二故乡北京的香山高山上之大松树下。我死之后,大家不必过哀,希望继承我的遗志,为党和人民事业做好工作,兢兢业业,力求进步。”
11月21日上午,中国人民大学张国胜和侯兆水抵达上海。下午,面请吴孟超教授看胡华的c片子等有关病案检查数据。吴教授认为可以手术施治,但要尽快。侯兆水电话告知党史系主任何沁,催促胡华赶赴上海。
胡华决定要飞往上海请吴孟超手术治疗。11月22日离京时,即将小雪节气,北京已经下了一场雪。呼呼的西北风,使送机的人心境愈发觉得凄冷。清晨,亲人们簇拥着胡华走下张自忠路红三楼丙组宿舍。天色微明,久候于院中为他送行的人,围拢上前与他握别。他用从容的微笑迎着一张张忧心忡忡的面孔,安慰和感谢的话语,却从他口里不断向送行的人们讲出……该上路了,胡华抬头望了望红三楼宿舍那时常习惯伫望的窗口,像是在默默告别……
汽车行驶在去往首都机场的路上,初冬京郊的田野,虬枝红黄的霜林,凄风中飘零的落叶……车里的人无语地望着……沉闷中,忽听得胡华吟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是人们熟悉的《西厢记》名句。他吟得缓慢,吟得清晰,吟得动情而从容!令听者心绪如麻……是啊,他年少时离乡北上,50年岁月沧桑,以心相许党史事业,成绩蜚声国内外。而今抱病南下——难道真的要叶落归根吗?吟出这样的诗句,他的心难道在淌泪吗?看他,却依然是微笑着……胡华在上海口述录音中讲道:“上飞机前家里孩子们都到了,大家送到飞机场。学校就是由陈光同志做代表,还有我们系的老同志,系领导的何沁、朝栋、王顺生;老教授有何东、彭明、彦奇、刘炼同志、总支书记刘振寰同志。本来还有好多同志要来,因为一个小面包车坐不下。我们在飞机场家里人合起来照了张相,陈光同志和我们系里的老战友,大家也照了个像。”之后,胡华挥手与送行的人们告别,进入登机安检入口。
在李振军与程振声的精心安排下,上海市委接待办乔国忠处长将胡华一行由机场接至第二军医大招待所。当晚,吴孟超教授、夏主任等与胡华会面,并进行初步肝区触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