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一个小case，我让韩彤在家里待命，自己负责接应，派齐冽淞、小五、小贵州和张汉杰去完成任务。

把他们送到夜总会外面，我交代了行动计划、嘱咐他们注意安全之后，我留在了车上，让他们下车。即使知道吉田这个特务一定会带着几个保镖，但我相信这几个人一定会成功把他干掉。可是，我没有想到，武林高手小贵州的反应那么大，差点把任务搞砸了；我更没有想到，小五和齐冽淞在这次任务中表现这么差，以至于张汉杰和他们大打出手。

这个夜总会位于天津租界内。华灯初上，晚风习习，虽然偶尔有隐约的枪炮声传来，但这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坐在车里，我看向外面，并不是很宽的街道上，繁华而喧闹，夜总会门口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男女们进进出出，隐隐有歌女的声音伴着西洋演奏乐传出来，地上好像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涌出好多醉生梦死的各种肤色的男女来，仿佛战争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我们的八路军战士小贵州，就像来到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被齐淞冽和小五推推搡搡地推到夜总会门口。几个穿着暴露的外国女人经过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穿着的小贵州仿佛见到了鬼，惊诧地看着这几个洋妞。那几个外国女人看见了他的窘样，哂笑而去。乡下佬小贵州大气都不敢喘：“我的娘哎，她们怎么都不穿衣服啊，这不跟咱们牛场的……”齐淞冽大笑：“开眼了吧？这是舞女，陪人跳舞的，可以随便搂着。你要想搂着，我去跟她们说，没问题，怎样啊朋友？”小贵州一下子甩开了齐冽淞的手，仿佛他是一条毒蛇，并且气愤填膺地指责他：“要下流，你自己下流去，别拉我啊……”齐淞冽是谁？他是纵横香港欢场多少年的齐少爷，舞场就是他的家。对小贵州这个要求，他求之不得：“好，以后有搂着女人跳交际舞的下流活儿，都让我来。”

又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经过，看着她们在霓虹灯光下反着光的白花花胳膊和大腿——他不敢看女人半掩的深深，小贵州已经要仰天跺地，大声咒骂这些外国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然而，他是有任务的，他必须要进去，看这些不要脸的女人们，不过，他可以选择闭上眼，被满脸坏笑的小五和齐淞冽推进去。

后来，当小贵州非常严肃认真地向我报告他和这两个坏坯到舞厅中执行任务的过程，目的是要我清洁我们的革命队伍，把这两个腐化的资产阶级开除出去的时候，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他们，你自己能完成任务吗？他低下头去，无话可说。

是的，尖刀小组是为了抗日而走到一起来的。他是八路军，他们是资产阶级甚至小偷，并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其实，小五和齐冽淞在舞厅里的表现，并不像小贵州理解的那样流氓，是他太草木皆兵了。让我给大家描述一下他们的行动过程吧。

舞厅里的景象，更让小贵州瞠目结舌：旋转的霓虹灯下，一群舞女正在舞台上伴舞，歌女正展示着婉转的歌喉；甜的发腻的靡靡之音中，男女们在舞池里翩翩而舞，舞女们夸张的舞姿，袒胸露乳，玉腿撩人。

小贵州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他不知所措，转身就要走。当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小五死活拉着他坐了下来，附耳跟他说道：“头儿说了，让你要适应各种环境，这叫环境适应练习，是任务。”小贵州不信，这个小偷，就会骗他：“胡说，这肯定不是头说的。那裙子都开到大腿了，是什么任务，怎么适应这环境？扯！”正在寻找舞伴而四处张望的齐淞冽收回了一下眼光，语重心长地教导小贵州：“真的，这第一步，就是要你认识舞厅的环境。至于裙子开到大腿上，你要不看就别看，但这环境你要熟悉啊！记住，任何地方都是战场，舞厅也不例外。”小贵州气愤，他们俩以为他这么好骗吗？齐淞冽还要说什么，但对面一个风情的女子，正美目流盼，碰上了齐淞冽的目光，两人意味深长地对笑了一下。齐淞冽顾不上对小贵州的教育了，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理了理头发，就朝女子走去。小五有些着急，他可左右不了这位武林高手大哥，他喊齐冽淞，要他带上小贵州，但齐冽淞只回头眨眨眼睛，放下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就和那名舞女走下舞池，跳起舞来。小贵州接受不了他这种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行为，如果之前他接受不了那些坦胸露背的女人，那现在，他要说，正是这些不要脸的男人们让这些女人这样做的。他站起身还要走：“都快当人家小姑娘爹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看了。”小五硬拽着小贵州回到了座位上：“进了舞池不跳舞，是要露馅的，齐冽淞这样做，是为了观察敌人。”

小贵州凝神看去，是的，舞池里的大骚包齐冽淞一边和那个舞女搂得紧紧的调情，一边让人不易察觉地用余光观察着舞池边上一个坐台。那个坐台上，坐着两个便装商人模样的男人，一看就是日本人。小贵州立即警觉，那是他们的目标。既然目标出现了，他一会儿也不要在这里多待，立即就要动手。小五恨不得咬他一口，怨他沉不住气，拉着他坐下：“这次任务，我们要听齐冽淞的，等他发出信号再行动！”小贵州恨恨地看了舞池中的齐冽淞一眼，冷哼一声，非常不甘心：“我看他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齐冽淞忘了吗？当然没有忘，鱼儿没有来，当然不能收网，他们要接着等。

果然，过了不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进舞厅，四处观察了一下，朝着两个男人走去。三个人寒暄之后就坐，侍者上茶水。齐冽淞拉着舞女，舞近三个男人的坐台。早来的两个男人，是日本特务商人吉田敏夫和他的保镖英二，后来的这个男人，是军统天津站副站长曹涤平。

我觉得，曹涤平在这种非常时期，冒着生命危险，来见这个日本人，一方面是这个日本人在行业里一向口碑甚好，是个守信用讲义气的“朋友”。他当然知道，吉田口中要求他继续帮自己打开苏杭方面的丝绸交易通道，是为了让成千上百个中国工人有工开、领薪水、养家的话，纯粹是扯淡，吉田可以把货送出天津港口到世界各国尤其是美国去卖，他自己联系苏杭工厂拿货，只是为了赚钱。之所以找他，就是因为他能打着军统运送军用物资的名义，从后方把货运到这里罢了。不过，吉田答应在利润上让步，提成由以前的二八分，变成三七分，还是让他动心了。他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就站上所给的那几张有限的钞票，还不够他跟丽丽一晚上的花费呢！但赚钱是好，前提是要有命来拿，这个特殊时期，运输渠道不畅，这样长距离地做生意，难度太大。而且，如果被人家知道他和日本商人做生意，他也就不用在站上混了。吉田看着他故意做出来的一脸苦相，用眼光示意自己脚边的一个小黑箱子，展示自己的诚意。曹涤平也看了一眼，按照他之前跟吉田合作的规矩，他知道里面是什么，而且目测箱子的体积，比之前大了很多。而且，吉田说了，这只是定金。他也就不拿糖了，做什么都有风险，就看这个风险值不值得冒罢了。这么一大笔金钱，他还怕什么。他答应了吉田，两个人约定好下一步方式之后，开始喝酒。

能让曹涤平动心的钱，确实不少，但尖刀小组盯上了这笔钱，就绝对不能让他拿走了。在齐淞冽的示意下，小五看见了吉田脚下的那只黑皮箱，这是他的目标之一。齐冽淞朝他点了一下头，这是行动开始的暗号。他故意掐了一把小贵州，示意他开始行动。小贵州收到，故意把面前的玻璃杯往桌上使劲一蹲，用贵州话大声喊道：“这玩意怎么喝啊，酸了吧唧的……”小五抹了一下溅到自己脸上的葡萄酒，不乐意了，指着小贵州的鼻子：“你干什么呢！都溅到我脸上了！这是葡萄酒，你这乡下佬，到这真是受洋罪啊。”这一声乡下佬，揭了小贵州的短处，他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咣当”一声把桌子上的酒瓶扔在地上：“你说谁是乡下佬？”酒瓶摔碎了，小五也急了，瞪了一眼小贵州，好像非常生气，没有理他，站起来走了。小贵州不依不饶，站起身追过来：“你别走，今天你必须说清楚，谁是乡下佬！”

小五往曹涤平那个坐台走去，小贵州赶上了小五，一拳朝他打去。小五猝不及防，踉踉跄跄摔倒在曹涤平的附近。曹涤平等人皱着眉头赶紧起身，坐在吉田身边的那个男人甲揪起小五，狠狠给了一巴掌，把他打倒，接着抓起小贵州，也挥拳相向。小贵州头一偏，躲了开去。小五则抄起旁边桌子上的酒瓶子，往吉田头上砸去。吉田身后的其他打手冲上来，护住吉田。吉田趁机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小贵州和小五跟吉田带来的打手们打了起来。齐淞冽也不跳舞了，跑过来帮忙。舞场里的打手们看到这里有人打架，也都聚集过来，跟着乱打一气。一时间，舞厅里桌椅横飞，舞池里尖声四起，人们尖叫着跑开。

吉田和曹涤平被人群撞来撞去。吉田想去拿那个地上的黑箱子，趴在地上朝箱子伸手。齐淞冽看见后，走上前故意踉跄地把吉田的手给踩上，吉田疼得呲牙咧嘴，转身给了攻向自己的打手一拳之后，齐淞冽又朝吉田后背猛踢了几脚。曹涤平知道这伙人是冲吉田而来，就想溜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到地上那个黑箱子，有些不甘心，想回去拿，但小贵州和英二缠打在一块儿，舞厅里的打手们追着小五满地跑。他怕自己被打到，没有过来。

小贵州和英二打得旗鼓相当，这个英二使的是日本柔道，对上小贵州的中国功夫，虽然占不了便宜，但小贵州要一下把他解决，也有些困难。武林高手，最愿意跟武林高手打架，小贵州打得很兴奋，英二虽然想保护吉田，但他也摆脱不了小贵州的缠斗。小五和齐淞冽则以运动战为主，满场子跑着，寻找机会攻击敌人。偶尔看到对方臭显摆，还互相讽刺一下。

在这一片混乱中，一声枪响，吉田脑门中弹倒下了。曹涤平远远看见吃惊，他迅速地扫了一眼舞厅里，却找不到枪手，也不惦记那个箱子了，赶紧溜出门去。小贵州被枪声吓了一跳，动作一缓，英二发现主人被杀，丢下小贵州，上前抱起主人。吉田已经一枪毙命，鲜血从他的脑门汩汩而出。大家被枪声惊吓了，纷纷蜂拥着逃出门去。又是一声枪响，英二中枪倒地。舞场上的人们更加害怕，抱着头，尖叫着涌向舞厅的大门。那些打手想找小五几个人，但人群涌来，他们根本站不住，只能随人流拥挤向门口。

小五和齐冽淞也被人群拥挤着朝外走去。小五大喊：“小贵州，拿到那个箱子，那是任务！”同样站在人群中的小贵州听到了小五的喊声，一个旱地拔葱，从人群中跳起来，跳到房梁上，抓住了巨大的吊灯，从上往下观看，寻找箱子。人群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舞厅里狼藉一片，小贵州看去，只有两具尸体横陈在地上，血还从他们额头上的弹孔中往外流着。他环视整个房顶，终于在房梁上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张汉杰，张汉杰正趴在那里，收起自己的狙击步枪，准备离开。小贵州朝张汉杰挑了一下大拇指，张汉杰瞪了他一眼，很拽地提起箱子走了。小贵州哼了一声，跳到地上，跑到吉田身边，推开他的尸体，果然，那个箱子在他尸体下面。他拿起箱子，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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