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8
|本章字节:4132字
我首先想到了洋子。
洋子深深爱着夏穆,为了救夏穆她是会同意这样做的。她是北岛宏的亲姐姐,从北岛宏在自己大难之前跪地拜求夏穆照顾姐姐来看,他是非常敬重这个姐姐的。但她不足以让北岛宏放了夏穆,而因为她和夏穆的关系,我们也不可能伤害她,即使她只是一个善良的日本平民。虽然北岛宏这次计划,肯定利用了洋子,利用了夏穆对洋子的心软和信任。
我是非常不赞成谍报人员涉及感情的,因为危险系数极大的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和牺牲,感情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但感情这东西不像自来水,可以收放自如,它要来的时候,你挡不住;它离开时,你求不来。就像我和恭子,那次美丽的邂逅,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要用一辈子来思念和回忆。
而且,据军统得来的线报,洋子已经求过弟弟了,北岛宏给她的最大恩惠,是让她见了夏穆一面。
抗战胜利的多年之后,当我机缘巧至到了陕北解放区,也就是夏穆回去之后工作的地方,竟然发现了同样一家关西料理店,看到已经是垂暮之年的洋子坐在门口,继续经营这家寄寓她所有梦想和希望的料理店,我竟然有一种他乡遇朋友的欣喜。我立即走进店里,跟洋子喝了一杯清酒,才知道当时她和老夏见面的情形。
洋子在料理店苦等夏穆未归,第二天,日本宪兵抄了夏穆的房间,搜出电台,查封了料理店,洋子才知道夏穆被弟弟抓了起来。她给北岛宏打电话,北岛宏不接她的电话,也不见她。她就直接到了特高科,等着北岛宏出来。于是,当北岛宏和藤堂静香坐车刚驶出特高科大院,就看到一个人的脸趴在汽车的窗户玻璃上,把北岛宏和藤堂静香都吓了一跳。汽车紧急刹车,那人顺着惯性跌倒在了地上。这个人,就是洋子。
看清楚是姐姐,北岛宏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赶忙扶起容颜憔悴头发凌乱的洋子,问她怎么来了。洋子抓住北岛宏的手,声泪俱下:“宏,夏穆君到底怎么了?他在哪里?夏穆君绝对不是坏人,你一定要帮我……”北岛宏咬着牙才没有发火,他放缓语气,试着跟姐姐说理:“姐姐,这跟好人坏人没有关系。您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办完了事情我会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地告诉您好吗?”但洋子很坚持,她一定要北岛宏带自己去见夏穆。北岛宏有点迟疑,洋子却用一种带着仇恨的语气对北岛宏说:“夏穆君被抓,也是因为你利用了姐姐我的缘故!”北岛宏的手微微一颤抖,洋子虽然善良,但她并不傻。她坚定地盯着弟弟,如果他不让她见夏穆,她绝不放过他!
北岛宏妥协了,不管夏穆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抗日,但有一点他相信,就是夏穆绝对不会伤害和利用姐姐。这一点,是北岛宏之前把夏穆当成朋友信任的主要原因。
果然,看到洋子,夏穆有些诧异,但他要洋子回去,不要为自己白费力气。洋子看着夏穆苍白的脸色、裹着重重纱布的身子,眼泪立即流了出来。她让弟弟出去之后,一下子就扑到夏穆身上,痛哭失声。夏穆也有点难受,但还是安慰她,让她不要哭了,自己以后不能照顾她,要她自己保重。洋子说自己一定想办法救他,夏穆很清楚,他是个重犯,洋子救不了他。他告诉洋子,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并没有打算活着离开这里。洋子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失去夏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得下去。她要去求北岛宏,她一辈子没拜托过谁,唯一拜托他这个事情,弟弟会给她这个面子。
夏穆阻止了她,她的好意他心领了,但他要她不要做这些徒劳的事情。然后,老夏告诉洋子,后花园的种月季花的坛子里装着一些金条,是这些年开店攒的一点钱,老夏让洋子带着金条离开中国,回日本做点小生意。洋子大恸,但看着夏穆平静的脸,规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虽然她不理解什么是信仰,什么是主义,但她对夏穆随便放弃生命很不理解。
她说:“夏穆君,要是没有战争多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可是因为这场战争颠沛流离,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我都活下来了。虽然我是个日本人,可是对您的抗日,我也很理解。可是,怎么样都要活下去的,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呢?”
洋子现在还记得夏穆的回答:“中国的司马迁有句话,叫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我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但死得有价值,死得有骨气,对我来说,已经无憾了。”
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洋子,听不大懂夏穆的这番话,但夏穆视死如归的坚定和执著打动了她,她哭泣着拔下自己头发上的簪子,放到了夏穆的手里,让他拿着。她知道夏穆不是一般的男子,她不想他受到包括她弟弟在内的日军的侮辱,所以,这个善良娇小、一辈子都没有伤害过他人的日本女子告诉自己心爱的人:“如果他们让您受刑,拿着这个。这是洋子从小一直戴在头上,从来没有离身过。我以前听说,当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的随身物品离开人世的时候,到下辈子能找到她。”夏穆的眼有些湿润,他攥紧了小簪子,郑重承诺:“洋子,谢谢!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会去找你。”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