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牛场，已经是黎明。让忙活了一夜的他们几个进去休息，我自己则驱车把这么多黄金送出去。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启明星已经升起在东面的天空中。我来到塘沽一个废弃的码头上，将车熄了火，打开车门，下车。走到沙滩上，等着老夏过来。

静静地站在沙滩上，任凭潮湿的海风吹拂起我的衣裳，感受着阴阳交割的这一刻大自然无上的美丽和壮观。

汹涌的大海已经开始退去，但气势还是很宏大。静谧的码头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茫茫夜幕下，远处海港上的航向灯若隐若现，长长的汽笛声仿佛划破了夜空。伫立在沙滩上，闭上眼睛，谛听大海的声音，好像自己真的成为一只海燕，随着汹涌的海浪，飞向高空。

但我是陈挺，身处非常残酷的战争中，我对敌人、对死亡非常敏感，因为，我每时每刻，都要面对他们。就像现在，我已经听到，黑暗中，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悄无声息地向我走近。我没有动，继续欣赏黎明中的大海，并用心去感觉那越来越逼近的危险。黑影越来越近，离我已近十米，我却放松了自己紧绷的感官细胞，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转身准备上车离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突然从后面用枪顶住了我的后脑勺，他沉声说道：“不许动！”这已经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脸上绽开一抹微笑，举起了双手，问他：“阁下要钱要命？”男人好像愣了一下，我的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放在扳机上的中指，开始轻轻地扣动扳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扣动扳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枪，回身反手将来人的手枪握住，另一手直取其咽喉。来人猝不及防，但也很迅速地做出反应，把枪迅速往回收，没让我夺走枪。还好，这个人的身手没有因为每天杀鱼烤鱼而退步多少。当然，也没有进步多少。我们过了十几招之后，分开身形，因为他抓住时机，快速地把枪重新对准了我的太阳穴。但我还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而是微笑着看着他。来人终于叹息一声：“怎么每次赢的都是你？”我脸上的笑容扩大，这还用问，我比你强，比你武功高呀！但我并没有刺激他，而是微笑着反问：“你不希望我赢吗？”他摇摇头，对准我的枪慢慢放下了：“我说希望，你信吗？”我大笑，是的，我不信，但我知道，无论是不是他，我都不会输，因为我已经用一把短匕首顶住了对方的咽喉。

来人是夏穆，他来取这些金条，也给我布置新的任务。他收起了自己的枪，还是有些不甘心，教训我说：“你的身手之快确实是无人可比，不愧是西点军校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只可惜防备意识尚差一筹。倘若换了别人来偷袭你，绝不会像我这么犹豫。”我笑着指出他的错误：“倘若换了是别人，要拿我性命，完全可以十丈之外对准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开枪，绝不会到了我跟前才扣扳机。”是的，我早就知道来人是他，是从他采取的攻击策略中，也是从他熟悉的脚步声中做出的判断。所以，我才静等着他过来。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赢的原因，不仅是我身手快，更因为我准确判断来敌，进而做出正确的攻敌策略。正如我一再跟我的组员强调的，一个优秀的特工，要想克敌制胜，靠的永远是智慧，其他只是辅助。

老夏一边感慨着“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边朝我伸手要箱子。我笑着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然后嗤笑他的表扬太没诚意，我知道，他这样做，并不是对我妒忌，而是对他自己的一种鞭策。这之后，他肯定又要把特科中学到的对敌手段，拿出来温习三遍了。只是，我不愿意打击他，优秀的特工，天分很重要。

上了车，夏穆打开箱子，看到了黄灿灿的金条，很高兴，粗略估计，这些够一个团一个月的军费了。然后，老夏告诉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是跟军统合作。我有些惊讶，军统组织的抗日活动虽然很积极活跃，但按照老蒋“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铲除我们的。而且，我并不赞同他们的抗日方式，每一次从报纸上或者广播中看到听到他们像飞蛾扑火一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地除掉几个汉奸和日本军官，我就替他们可惜。在我看来，拿生命而不是智慧来作战，是得不偿失的，当然，也是蠢不可及的。和他们怎么合作？我要执行任务，但我首先要保证的是我们小组成员的安全，像他们这样干，我损失不起。老夏深以为然，但他所说的合作，只是让我以尖刀小组民间抗日的身份，去联系军统，利用他们的情报资源，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抗日。

这种合作方式，倒是可以接受，但军统接受我们吗？老夏肯定地点头，他们一定会接受，因为天津军统站的站长姓何名耀祖，是我的老朋友。

原来是他，这个人，我确实认识，他被国民党公费保送到西点军校短训，我不仅认识，还救过他呢。夏穆把何耀祖的照片递给我，告诉我何耀祖在抗日方面还是比较积极的，要我主动跟他联络，让他知道我现在正在干什么。只要把所有抗日的人都联合起来，全民抗战，同仇敌忾，才能取得抗战的胜利。如果他真正抗日，将来有很多行动，也许他能帮得上大忙。组织上就是这目的，但老夏提醒我，注意别暴露我真正的身份。这我知道，但我不理解的是，既然军统是抗日组织而不是汉奸，那今晚曹涤平和吉田敏夫勾结私下交易，何耀祖没有察觉吗？老夏微笑，不仅何耀祖不知道吉田的身份，就是曹涤平也不知道吉田是一个披着商人外皮的日本特务。不过，现在何耀祖应该知道了，就看他怎么处理了。

把老夏和金条送回料理店之后，我开车回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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