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8
|本章字节:5760字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虽然不大,但雨丝很密,把阴霾的天空和阴郁的土地连成一张网,紧紧裹了眼睛,让人窒息。
进牛场的路还是土路,门口更是因为地势较洼,积了一些雨水,形成了污泥。汽车驶到这里,陷在了淤泥里,小贵州和小五等人下车推车。我心中那股急躁和绝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虽然我狠命控制,不让自己爆发,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说“老夏被被捕了,他很有可能牺牲!
可是,我不能回去救他,即使我愿意陪着他共赴黄泉,因为这样做,就意味着尖刀小组的解散,这正中北岛宏的下怀!老夏在这个关头出现,他选择了牺牲,该死!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正确的选择。而我,眼睁睁地目睹他被击中,被带走,也是一种正确选择!
这些,我都清楚,但怎么清楚,也浇灭不了心中那绝望和怒火!我不能说话,甚至不能正常思考,头脑中全是夏穆身上汩汩流出的血,全是他脸上那抹视死如归的淡然!我推开车门下车,不理任何人,径直走向木屋。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风吹过,寒冷直逼心底。但我全然不顾,满心期盼,这是一场梦,睡一觉就可以从头再来。
后面好像有人在喊我,我没有听到,也没有回头。他们不知道夏穆,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搅局,然后计划就取消了。我不是不想跟他们解释,而是我解释不了,因为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就中了敌人的圈套。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雨中,让雨丝浇灭我心中的烦躁之火,让寒冷平息我蠢蠢欲动的恐惧,好好想一想,我们是怎么暴露的呢?
事情应该是缘起于一天前。我和老夏已经有几天没有见面,在北岛宏的关照下,料理店生意兴隆,老夏很忙,抽不出身来找我。现在看来,北岛宏的这种特殊关照,一方面是源于北岛宏对姐姐的关心,照顾他们生意;另一方面,现在想来,应该是那时候,他已经对夏穆起了疑心,几乎是守在料理店了。而我和老夏,还一点都没有察觉。我接到老夏的电话,他说有重要情报,但他出不了门,电话中说也不方便。我并没有多想,既然老夏出不去,那我就过来找他好了,我又不是没有来过。
只是没有想到,刚到这里,就碰到了北岛宏,他应该是在料理店吃完了饭,正要离开,站在门口和姐姐告别。我认出了他,他却肯定认不出我,此时,我就是一个渔夫,一身鱼腥味让周围人掩鼻,一个大斗笠遮住了我的脸,肩上挑着八九十斤的鱼,他要认出我来,才怪呢!化妆虽然是齐凇冽的强项,我也做得不差,这一身打扮,以及挑担子的架势,在北岛宏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上三圈,他也看不出来我是假扮的。可我却忘了一点,就算北岛宏以为我是真正的渔夫,也有可能是夏穆的接头人。
洋子是知道我的,让我把他们定的鱼放到后面厨房,夏穆君正在厨房里,让他称重算钱便可以了。我应了,径直从店里横穿过堂,进了通向厨房的那个走廊,我走得非常从容,根本没有注意到北岛宏看着我的背影露出怀疑的眼光。
夏穆正在收拾着食材,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吓了一跳。我故意接近他,站在他的后面,拉低着斗笠,做出一副阴森森的样子。夏穆临危不乱,瞟了一眼鱼筐:“把鱼放门边就可以了。”我仍然沉默,也不动作,在心中数到十,然后慢慢抬起头,露出了脸,看向夏穆。夏穆看到是我,舒了一口气,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把厨房的门关上,之后,才回头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我的肩膀:“行啊,敢跑到这来了。”我很得意,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情呢!
夏穆被我逗笑了,听我说北岛宏还在外面,立即收敛了笑容,告诉我,恒川在天津,明天要从水路走。我很惊讶,恒川,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东条英机的左右手,竟然敢来天津?这种人渣,既然到了我们的地盘,就是把整艘船都炸掉了,也不能放他出天津。提起这个人,我就恨得牙痒痒。1941年东条英机的“战阵训”就是他的辅助杰作,日本人把他们当成圣训,把这些狂人当成神人,却是以侵略和牺牲别人国家的土地和人民为代价的。
我正怒气冲冲地说着,夏穆却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我一惊,夏穆已经窜到了门口,把耳朵附在门上,突然拉开了门。却是洋子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跨进厨房:“夏穆君切好这些食材了没有呢?外面的客人可都还等着呢。”要说这地下工作,对人面部表情的要求真高。洋子进来,夏穆立即变得温暖和煦:“都切好了,洋子,可以端过去给他们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又想笑,又怕被洋子发现,低头俯身佯装弄着鱼筐。我和老夏都没有怀疑洋子,以她对夏穆的喜欢,应该不会陷害他的。
果然,洋子没有看我,径直走到平桌前,端起上面的托盘,走向门口,向夏穆道声辛苦,顺便也给我欠了欠身子做礼。夏穆回礼,低下头去时,洋子看见他头发上沾了些细屑,便自然地伸手替他拂去。夏穆有些尴尬,洋子则很满意,笑眯眯地走了。
夏穆看着她消失在过廊里,才松了一口气。我捕捉到他看着洋子背影的一丝温柔:“老夏同志,有点不对劲啊!不,应该是很不对劲,这可关系到立场问题!”夏穆被我说得有些尴尬:“你小子别瞎说!什么立场问题?说句大实话,日本普通老百姓也很多是无辜的,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洋子是个非常善良和可怜的女人,丈夫在日军的轰炸中死掉了,日本家里也都没啥人。这北岛宏,将来也不会有啥好下场,洋子孤苦着呢!”
这些我都知道,但他掩饰和开解的成分太浓了,我就不再跟他开玩笑:“我又不是糊涂人,日本人侵略我们是很可恶,但是他们国家的普通老百姓也一样很可怜,据说在东京,限粮分配活活饿死不少日本平民,粮食都拿去当军粮了!”夏穆也感慨良多,这就是该死的战争:“毛之不存、皮将附焉,眼看国破在即,这种儿女私情又何能牵挂?真的当了亡国奴,洋子跟着我也不会好过!”看来,他确实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个家伙,春心动了!我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专心说起正事来。他要我记住,明天恒川是便衣出行,他登上的是到威海的轮船。刚才他听见北岛宏吩咐部下开一辆黑色的军用车出来接送恒川……
夏穆还要说什么,洋子的声音在走廊后面传了过来:“夏穆君,客人要一份烤鳗鱼!”夏穆回应一声,看着我,北岛宏在这里,我不宜久留,把鱼都倒到了厨房的池子里,挑上担子我准备走:“我马上回去安排,反正不能让恒川活着出了天津。”
夏穆点点头:“你们要注意安全。能智取绝不武夺,你们小组里的成员们都已经经受住了很多次考验,每个人都是我们的豪杰精英,失去任何一个都是我们党的损失!”
在走出厨房的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响动,迈出去的腿又回来了,心中立即涌起一种深深的不安:“我怎么觉得这个有点蹊跷,好像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北岛不像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夏穆不以为然:“狐狸再狡猾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除非他不是狐狸。可问题是,他就是一只狐狸,所以他有尾巴。”听他说得好玩,我也轻松起来,问他什么时候去天桥底下跟人学了绕口令了。他笑着轻轻给我了一巴掌,让我快走。我压下心中的不安,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拉低了斗笠帽檐,走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