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厚成来报：“老爷！按照你的吩咐，我已将陆文昌抓了起来，请老爷发落。”蒋官玉咬牙切齿：“对付这帮穷鬼，要来点颜色给他看看，来点狠狠的招，决不手软。水牢里，先关他三天再说。”

侯厚成有点犹豫：“这个！”“这个什么？”

侯厚成小声说：“这个季节里，老爷，您要记得多穿一件衣服。”

蒋官玉摸了身上衣服，瞪了他一眼，心想侯厚成不如侯必成，兄弟办事相差那么远呢？横眉怒目，“还要严重警告陆德友，对家族人犯了遮蔽罪。要去警告蒋文正少管闲事的好，不是蒋某人心胸狭窄，而是他的事太多了！你怕冻死了他？”

奴才低头，“不是！”蒋官玉厚棉袄穿在身上，觉得还有点热，“闹事的穷鬼，死一个少一个！敢与老爷我抗捐、抗租、抗税的，死了活该！先关他一天，命大冻不死，就是冻死了，就说是自己要寻死的。”

侯厚成有点良心，“是！老爷，就怕这个季节，连一个时辰也不行！”

蒋官玉最怕下人打犟，“好了！”横瞪他一眼大声说：“一定得要他下水牢！你别再多说了！你做事不如你哥。你一辈子，也只能配做一个下人。”

陆文昌欠了蒋官玉租银，不多，不到半块银元，只因没说好话，顶撞了几句就被推进水牢，咬住牙齿，“蒋官玉，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你不得好死！我祖上三代人全为你蒋家打长工做牛做马，你过好日子！我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水牢面积不宽，大约有13平方米，里面漆黑一团。

深秋季节，是农民收获季节，也是地主收租逼债时节。陆氏祖上两代人就为蒋氏当奴才，也是蒋氏佃户雇农。靠天吃饭的农户、佃户，年岁好风调雨顺有所收获，逢上天旱水灾之年就颗粒无收。今年收成不好，陆家根本没收多少粮食。有点粮食全部抢走了还不够，逼死逼命要他交租钱，穷人顶几句嘴，就要受罚。

地主从不考虑农户佃户有什么客观性原因，佃户租种地主的田地，地主就得收租，没有办法交租就抢，或抓人、拿物资抵押，或者拿儿女抵押。儿为地主打长工，女为富人做丫头，长大了当小妾。所以穷人一辈子给地主富人做牛做马，从来没想过有出头之日。

深秋水牢里的水冰冷刺骨，蒋官玉在水牢里不知关押过多少穷人，也少不了有人死在水牢里面。蒋官玉口头语：“对付穷鬼反抗者，抗捐抗租者要么杀头，要么坐牢！决不心慈手软！法海说了，三世因果，穷人命中注定是为富人当奴才的。”

然而法海又说，一切众生平等，为什么富人听不进去？穷人又冻又饿，富人家养的狗吃肉吃饭，还要工人来伺候小狗，穷人命比富人家一条狗还不如。

陆文昌被推下水牢，不到十分钟冻得全身发紫，“蒋官玉你不得好死！”穷人咬牙切齿，仇恨富人丧尽天良，有一日必遭天报。

陆文昌关进了水牢，消息传得很快。消息传到蒋文正耳朵里，蒋文正大吃一惊：“这么冷的天气，这不是要人命吗？人家交不起租是出于无奈，怎么这样把人不当命呢？”蒋文正找到了蒋相寅，“官玉这样做不对！人要讲点天地良心，人生后半截还长着呢！”

蒋相寅摇头说：“我也听说了，没办法！他有钱，他有后台，又有势力。俺又敢拿他如何？”蒋文正仰天长叹，“唉！人做过了，要遭天谴，要遭报应。陆文昌这个人平时不多言多语，这是把人家逼急了！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我是看透了此人，表面装成和尚念经，暗地里偷人妻，吃人心。相寅，还要去说几句，大冷天的会冻死人命。”

蒋相寅摇头：“文正，俺说话顶屁用，人家能把俺当什么？在他眼里，官是爹，钱是娘。”蒋文正是个善良人，“不行啦！不说一句直话不行啊！不是久哥跑来得快，把这消息告诉我，唉！人在冰冷的水中能熬多长时间？相寅，你跟我去一趟他家，看他讲不讲道理。人要有点道德良心，后面还有一段路长得很！”

蒋相寅咕嘟一句：“他要什么后截，他根本没有想过。”蒋文正说：“在天旱之年，蒋氏祖先曾经在路边上搭棚施粥救人。到了蒋官玉这一代，全变了！”

蒋相寅说：“从外面学坏了！学得不仁不义。你去他家，还怕他认得你我是什么人。他是员外郎！”蒋官玉眼里根本看不起族人，认为族人中某些人被共产党蛊惑，观念更新，不认为他再是大老爷了！还有的支持红军来造他的反。他在家，平时也不可能见他们。蒋文正和蒋相寅刚到蒋府门口，就有人通风报信。

蒋文正硬闯了进去，进门就喊：“官玉，你不要躲着我！你敢做得，还怕见不得人不成！”蒋官玉正在“菊石园”赏菊花，想避来不及，如此如此说了几句。蒋官玉抓头皮，“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他一次。”

蒋官玉铁板面孔大声问，“下次，你还敢不敢？”“不敢了！”“服不服？”“服。”“心服口服？”“心服。”在陆文昌面前又是这么一句，“好了！心服就行。我告诉你，老子就是阎王爷！今天好好的记住了这一笔。我是看在菩萨面子上。给我滚！滚！”

陆文昌从水牢里走了出来，大腿和脚僵硬，全身冻得像筛糠一样，嘴唇乌紫牙关紧咬，已经在冷水中浸泡了一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可能就会冻死。

蒋官玉不敢不给蒋文正面子，蒋正武是蒋文正亲弟弟，蒋正武又是什么人？蒋介石嫡系部队旅长，年龄上蒋官玉比蒋文正大四岁，辈份上同辈。蒋文正应该喊蒋官玉一声哥才对。人已放了，蒋官玉还在憋气，“没大没小的，仗着谁的面子，真是多管闲事！”

他气得抓起一把紫砂壶砸向一尊玉观音身上，玉观音没砸上，紫砂壶飞了一个旋转，不偏不倚，砸在一盆秋海棠花上，只见秋海棠花纷纷掉落。这盆秋海棠，是蒋官玉亲手所养，所以非常喜爱，平时没事时对着海棠花饮茶喝酒。

他喜欢海棠花，看着一地海棠花一阵子心痛，府中丫环连忙进来收拾。丫环不小心碰倒了一只花瓶，“放在那儿别动！”怒火更甚，好像要吃人。

丫环看见蒋官玉那个凶样，吓得畏缩在一旁发抖。蒋官玉在屋子里走了几转，看样子气没消，顺手抓起一只梅花瓶砸向地面，他真是火了，因瓷器太厚，地上又铺有木地板，瓷器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滚到角落里停了下来。

“娘希匹，你还会滚！”火气未消，眼前一步之地有根文明拐杖。平时出门必得用上它摆斯文，这根文明棍，是用南方出产的最珍贵木材，长了几十年的水曲柳，经过能工巧匠几番精工细雕，又在上面镶金嵌银的。一把抓在手里，尽力一扫，将桌上摆放物品全部扫落在地。还不解恨，把小丫环拉过桌子一旁，用文明棍朝她屁股狠打了几下，打得小丫环哭哭啼啼。

丫环屁股打得红肿，蒋官玉还要把她小裤子脱下来观赏，又摸了几下。

“打痛了？”事后又假惺惺的安慰几句。舌尖如蜂鸟，还要舔食阴津。

乡邻几十里，老百姓都知道，蒋官玉就是个爱舔处，称其舔王。

小丫环被打，又被主人羞辱，她是个倔强的丫头，哭了大半夜。

蒋官玉算是气消了，门外站着的丫环个个吓得半死，“都给我进来！把地上的东西给我收拾好了！破的给我扔了！好的要摆回原来一模一样。”

丫环鱼贯而入，小心的收拾一地物品，擦的擦、洗的洗，少不了有几件破的。气也消了，蒋官玉坐在红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实际上他的眼睛狠毒地看着每个丫环在做事。他正在想着另外一些事，也许看到某一丫环，已经像花朵一样含苞欲放了。

陆文昌回到家中，家里粒米也没有。“蒋官玉霸占了我家唯一的一块好田，还说我欠他家租金。我与他评理，他把我押入水牢，天理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