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官玉并不想做寿，侯必成不断进言，“人到天命之年了，人生有几个天命之年？我看要好好庆贺、庆贺才是。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办上几十大桌。可以显赫一下，告诫地方上一些不安分的穷鬼，个个给我放老实点。”

问张虎，张虎点头同意，“做五十大寿吧！我来参加！”

做寿那天，那场面可热闹了，方圆几十里地乡绅、地主、秀才都要前来为其祝贺。蒋官玉娶姨太太，最多只请家门族亲喝酒。

人来客往的，应酬是小事，大事还在后面。

侯必成听司仪官来报，说是日本友人马上要来。

“打开大门，迎候！”“是！”放了三响礼炮迎接。

两个日本人来了，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三四岁上下。

蒋官玉走出厅堂在大门外笑脸相迎，“欢迎阁下光临！”

日本人与中国人长得一个相貌，又全是穿着普通老百姓服装，走在路上谁也不认为他就是日本人。递上贺卡，声称代表山本大佐前来祝贺，并送上山本亲笔写的一副红楹，当场展开，“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少不了称赞，“好书法！好字！”

另有厚礼黄金五十两，并附带山本亲笔书信一封。

门外空旷之地上有舞龙舞狮队，那个热闹场面不用细说。送贺礼的，送贺彩的，还有人送猪羊的，也有穷人送几只鸡的。有送不起的穷人只送一袋花生的。“活阎王做大寿，哪个敢不来，想巴结他，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

蒋官玉今日放下往日老爷架子，但是不对普通人，见了日本人使者是点头哈腰，“东亚共荣，同文同祖。”“为了早日实现共同心愿，建立大东亚经济共营体。”低头行礼恭手作揖，“哎哟！要你用钱了！破费了！”

日本人更懂中国一套儒家礼学，“应该、应该！不成敬意！微薄之礼但望笑纳，真是拿不出手。”“来的都是客。”张虎趁机在暗室中与日本人见面，“老朋友！你好啊！”“好！大家好！都是客，都是客人！”来者并转达了山本的问候，还有贿赂黄金一百两，张虎一一笑纳。日本人送完重礼，说完几句话就走了。

“恕不远送！”“不必，就此留步。”

有一个年轻漂亮女人，快步走到门前与日本客人对视了一眼，不知双方心里有什么话要说。看他们嘴唇微微启动了一下，但是听不出声音，然后各自低头。日本人岁数大者拉了一下岁数小者衣服一下，“走！想出事是吗？”然后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而去。

女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看得见她眼角里噙着热泪。

蒋官玉五十大寿，忙坏了厨师张梓禹，他叫来陈春虎、明玉、陈细玉当助手。陈仁贵次子陈细玉成了家，结婚不到一年，爹爹与儿子分家过，算是个小富人，但是与蒋官玉比起来那不叫富，最多算个零头。前来帮厨的人个个拿出看家本领，杀鸡宰羊，喝酒唱戏且为乐。厨师下决心要做出多道美食出来，招待蒋府客人。

杀了一百只鸡，五十只鹅、一百只鸭，鸡鸭鹅肉堆了一地，烧了二三大锅开水，府院中大小丫环佣人都过来为鸡鸭鹅拔毛，拔下的鸡鸭鹅毛就是几大箩筐。

明玉感叹，“穷人家过年杀一只鸡、宰一只鹅，有三五斤猪肉就可以过上漂亮年了。真是大富人啊！人与人比不得，要是比起来，穷人没法活命了！”

取出的鸡、鸭、鹅内脏有一大木盆，鸡、鸭、鹅鲜血一小木盆。明玉想把它留下来，张梓禹看到说：“留了干什么？你吃啊？”明玉点了点头，“拿回给家里人吃！”“你要是要，你就拿回去吧！反正扔了，也是扔。”陈春虎说，“我也想要点！”

张梓禹说：“你二人分了吧！”

陈细玉看到了，“我也要点！”

张梓禹觉得陈细玉不该要，“你家又不是过不去，你要这些臭东西干什么？”陈细玉不好意思说：“拿回去吃呢！”张梓禹笑嘻嘻说：“你这是在品匀账！哪个人不晓得，你家的日子好过！”陈细玉说，“你不晓得，我家里的生活并不好过。”

“有谁信？”“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张梓禹一定不会相信陈细玉的话，“好吧！见人‘屙屎’，你喉咙痒。你也拿点吧！”陈细玉心想，蒋员外家越富越有人送。前后几十里的大户，有哪一家今天不来向他送礼祝寿的，只是送多送少罢了！我家要是有他家这么一天就好了！我三娘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喝，说是为了积家。唉！三娘，你应该做得对！

张梓禹心想，陈细玉这人小气，太平账了！人家要点鸡鸭鹅内脏，他也要。张梓禹直摆头。陈细玉心想，我家三娘将日子过得紧紧的，一只鸡腿留了过三个年。客人来到我的家，陈三娘杀鸡招待客人是不可能的，白线系在鸡腿上是有数目的。下一碗白面，碗底下放一只系了白线的鸡腿是给客人闻闻味，过过眼瘾。客人最多吃了白面，鸡腿还留在碗底下不会动。等客人走了收起碗，然后把鸡腿洗一洗挂起来晾干备用。

门外有人吆喝，“堰月塘网的新鲜鱼来了！”

张梓禹回答，“正华，把它送到厨房里来！”年轻伙计蒋正华挑了一担鲜鱼进了厨房，明玉指了一处空地方，“挑来，放在这儿！”“好了！”

陈春虎笑嘻嘻说，“正华，你搞了那么长时间的鱼，辛苦了！”蒋正华笑说，“我搞鱼不辛苦！不如你搞鸡辛苦，不过，搞鱼搞得一身腥味！”

明玉笑哈哈一句，“没搞出鱼子出来？”

“嘿，当然搞出了不少鱼子！鱼肚子全是子！”

“是吗！全是你搞出来的！”

“看到了没有，这一盆子，全是鱼子！”

少不了一阵哈哈大笑。

张梓禹插了一句，“鱼子、鱼鳔，可是一道下酒好菜啊！”

“要加点辛辣酱进去，大火爆炒味道更美。”

蒋正华笑嘻嘻回答，“什么东西只要放到张大厨手里就做出好味道，就连稻草放在张大厨手里也能做出美味！正好送给员外郎做五十岁大寿！大家都来出点力应该的！你们忙啊！我走了！”明玉送出门说一句，“正华，今天要你辛苦了！”

“不辛苦！你们从天没亮忙起，一直忙到黑，才叫辛苦了！”蒋正华借送鱼找机会，把院里墙外都看得仔仔细细并牢记在心。

“香蒜。”“来了。”“香葱切好了吗？”“好了！”陈细玉不会做什么厨艺，打杂还是要人去做。大蒸笼里蒸出的九品鸡，炭火暗焰上烤出的肥尾山羊，香飘四溢。

从中午开始，酒席一直办到天黑，前后办了五十五桌，远道客人白天吃完走了。

蒋官玉做五十大寿，刘书田在与肖勇、白峰商量。

“那边消息可靠？”

“可靠，一定不会有假！”

“一定要把张虎卫队引走。”

天刚黑，蒋府四处张灯结彩，张虎从军中送来煤油气灯，灯火亮如白昼，连地上丢了一口小针，也看得清清楚楚。蒋府有六房姨太太如众星捧月一样，围坐在蒋官玉四周。还有不少亲眷伴坐，个个香粉胭脂敷面的，少不了打上红脸蛋，涂上红嘴唇。

大姨太是正宫，地位最高，虽然人老珠黄，但是个个姨太怕她。她叫刁琼。这些姨太见了她，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姨太之间表面上全是***嘴的，叫得亲切，姐呀，姐呀的叫，背后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方可解恨。

说白了，愿意做人家二奶、姨太太的女人，个个都是贪吃贪喝贪享受的人。

圆桌很大，上面摆有全家福、葱花海参、冰糖蒸燕窝、红烧鳜鱼、鳡鱼、驴脖子滚刀肉、扣肉、猴头、烧全鹅、烤全鸭、九品鸡，还有吹得破的千张叶、颤得抖的藕粉丸、甜得爽的莲子糕等素菜。

行了酒令，每位太太又有好话相赠，大多就是这句，“祝老爷，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老龙王。”蒋官玉拍手叫，“好！”

不过今天莫慧君独陪张虎坐在一处偏雅之处。桌上摆的菜也不相同，除了一只九品鸡，再是鹅肝、驴乾肉、鸭掌、鸡脆骨、鱼唇、鱼子、鱼鳔、金钱肚、蒜蓉里脊、桂花糕、鳜鱼肚等，桌上摆满了二十几道美味数不过来。

这边蒋秋林和蒋正华把大坛美酒抬了出来，赏给蒋府护丁，“兄弟们！今天是老爷五十大寿，今日要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顿。菜要吃饱，酒要喝好。”蒋正华给每个院丁大碗里倒满了酒，举过头顶，“来来，我今日借花献佛，敬各位兄弟一碗。”

“天冷，多喝碗酒，暖暖身子。”

张虎只能每个菜品尝一下，女人向他碗里不停夹菜，一副痴迷的样子倒是叫人同情，心里却想，“人生得意须尽欢，男人世界就是欢乐快活世界。男人要干天大的事业，女人就是男人附属品，随身携带物。”韶华易过，青春易老，短暂的春光，哪个做女人的不知道。女人何不想依伴一个可靠的男人，谁不想过好下半生。

富人能量为什么这么大，有那么多人前来为其祝寿送礼，不够格者还不能来。蒋官玉广开钱路，来的都是客，前来喝酒不会白来，为的是将来好相见一面。

四下堂屋摆下酒席，人声聒噪，划拳猜令不绝于耳。席上好酒好菜吃不完，大多宾朋喝得烂醉，连家丁也喝得烂醉如泥。

近处宾朋吃完喝足了，大部分走光了。

张虎怀前坐着女人，杯里酒没喝完，

突然，王寸金副官走了进来，“报告。”

“进来。”“接到上级紧急命令。”

张虎站了起来，接过电文看了一眼，“十分钟准备。”“是。”

“我立马要走了。”虽然对于蒋府女人痴情不舍，“将军，你不能留下吗？”“开什么玩笑，军令如山倒，这个你不知道吗？”

“将军！”莫慧君紧紧搂着张虎的脖子，“将军！”

一把将女人推开，“不行，我得马上走了！”“将军！”眼前女人的柔情似水，看样子是很难做出决定，但是军令在身不得不离去。

蒋官玉出来相送，“一路走好！保重！”“你也要保重！”

“王副官。”“到。”“列队出发。”“是。”

警卫连在前面开道，一个营在后面跟阵。

女人歇斯底里地追喊，“将军！将军！”

铁打营盘流水兵，战士沙场杀敌人。未到情处不伤心，谁叫天下儿女情。莫慧君望着部队在黑夜中渐渐远去，模糊视线里只见前方一点点星火，女人伤心地哭了。

夜深了，外面刮起阵阵西北风，呆在屋子里也冻得发抖。红军战士正悄悄地接近蒋府后花园，蒋府家丁冻得缩手缩脚，加上喝多了几杯，有的家丁已睡得像死猪。

蒋官玉还是担心，“丁防怎么样？”侯厚成回答，“都在位置上，好着呢！”蒋秋林附和，“老爷放心吧！这么冷的天，谁肯出门？”“好，你们还是要小心才是！”

侯厚成应声，“是！一定叫他们小心提防。”蒋秋林劝说：“老爷，您好好休息吧！今天您也累了！”“嗯，感觉是有点累！好，我去睡了！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小心提防。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要小心火烛，二要防匪防盗。”

侯厚成拍胸脯，“府院如铜墙铁壁，又有那么多家丁护卫，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来！”蒋官玉少不了四处张望，“好，我放心了！”

站岗哨兵半眯着眼，红军摸到他跟前。想喊，战士扑上去，王奇匕首快，一刀割断哨兵喉咙。其它团防兵在烤火，走近一看，个个醉烂如泥躺在地上。

蒋官玉今夜要睡在五姨太邱玲玉床上，房内早已烧好了一盆炭火，整个睡房里很暖和。蒋官玉有几分醉意，嘴里哼哼，“里格那里，你格那你！”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爷来了！”“来了！”

邱玲玉上前扶住蒋官玉，“祝贺老爷五十大寿！”“嗯！”

邱玲玉连忙脱去蒋官玉外衣，笑吟吟说，“说起来，你有五十岁大寿了！看起老爷风华正茂。”听了恭维话心中欢喜，“还是我玲玉会说话，善解人意。”

把日本人送来黄金拿出一锭送给邱玲玉，“喜欢吗？”

“喜欢，谢谢老爷！”女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感觉金子沉沉的带着闪光。“在其他几个面前不要说我给你一锭黄金。”邱玲玉正在寻思，这么大一锭黄金可以打满一身金首饰，“知道了，老爷。小玉儿也蠢不到这种地步。”

“好！都过来。今夜把你老爷伺候好了，就孝顺了！”丫环站在一边还不敢动，邱玲玉大喊一声，“老爷喊你两个听到没有？”

“是！”“是什么是，脱光衣服快上床来伺候老爷！”

“是！”两个小丫环脱了衣服赤裸裸站在一边。

蒋官玉钻进热被里，“外面好冷啊！”邱玲玉问，“外面还在下雪吗？”“还在下！”“都洗过屁股了吗？”“洗过了！”“好！没洗就要用温热水去洗干净！”“洗了！”

丫环脱衣小心翼翼上了床，“都到我身边来！”两个小丫环像两条无鳞无骨的小鱼儿一样，身体细腻得滑溜溜的。蒋官玉在每个身体上抚摸了几下……好家伙……正在与丫环、五姨太玩起龙蛇共舞游戏。

突然，红军从天而降，“不准动！把手举起来！”

“缴枪不杀！”冰冷枪口指着蒋官玉脑门。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没开一枪，个个举手投降，进了房间，战士真是大开眼见。蒋官玉像筛糠一样跪在床上颤抖，五姨太和小丫环只顾把头钻进棉絮里，露在外面像野鸡一样，真是顾头不顾屁股，吓得大声尖叫。有些战士看红了眼，大气也不敢喘。

肖勇一把将被子扯过来，把女人屁股盖住。

蒋官玉最害怕红军，最恨红军，见了红军如掉魂一样。

口口声声，“只要壮士不杀我，一切好说，好说！”

肖勇说：“什么壮士不壮士，我是红军！”蒋官玉磕头如鸡啄米，“是，是，是！只要壮士不杀我，有话好说，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一切都好说！”

“只要你听话，不与共产党红军作对，我们绝不杀你。过冬了，战士缺少给养。”“是是！我明白。”“明白就好！”吩咐家奴准备东西。

肖勇问，“还有，今天不是有日本人来了，送给你的黄金呢？”“没有！”“真没有？想不老实是吗？”“老实，老实！”“日本人送你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两。”“是是！”

蒋官玉冲床上喊，“把金子拿出来！”五姨太把一锭黄金紧紧捏在手里放在胸前，“听到没有，你要快点！”听到蒋官玉叫她拿出来，真是有点不愿。心想老娘拿在手中还没有捂热，转眼就没了！真想喊一句，金子不见了！真想将金子塞进屁眼里藏起来，让他们来找，一定是找不到。然而怕死，只得乖乖的从床里扔了出来，掉在地上。

“什么都瞒不了你们，勇士稍等下，我都拿来。”

“放老实点，不准耍花招。”“是！”

“我们大部队人马，把你们全部包围了！”

“是！我知道！”

当然，红军没收日本人送给他的赃物。

“走了！”“壮士一路好走！”

队员就用这个方法，从蒋官玉家里带走了盐巴和食用油，腊肉，几十石粮食，还有烤全鸭、烧全鹅、九品鸡等。

雪夜回终南山，雪地踩踏得“嘎嚓、嘎嚓”响，战士挑着缴获的物资浑身是劲。战士小文问，“教导员，想不到敌人见到我们个个那么老实。”自称懂得大道理战士小郑说，“小文，我可告诉你，地主老财欺负穷人厉害，一旦见到红军战士磕头如捣蒜。”肖勇笑了笑，“还有，见了他的主子也是一样，像只哈巴狗。”

小郑问，“教导员，有个问题我搞不懂，老财主一张床上，怎么会睡三个地主婆。”

肖勇哈哈大笑，“财主晓得享受呗！下雪天冷，一张床上多睡几个女人暖和。其它的就不要乱想了！”“不想、不想。”战士大笑一阵。

小郑说：“地主老财都有好几个老婆。像蒋官玉这样大地主大土豪，又是大坏蛋，他家里金银财宝多得不行。他家里年轻小老婆一大群。我就搞不懂，为什么不杀了他？我真是恨不得一枪给毙了他！”

肖勇笑眯眯说：“革命要分清主要与次要，主要是什么？次要是什么？蒋官玉虽然脚踏两只船，但至少可以给我们提供一定数量补给。想到了吗？这叫废物利用，敌人也有被利用的时候。他对人民犯下滔天大罪，这个你放心，人民迟早一天要找他算总账。”

这一次轻而易举的胜利，是有些同志在暗中做了大量工作。一是引开了敌人主力；二是侦察到了敌人防备设施；三是麻痹敌人“团防”，使他们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这都是不在战场上的同志做出的。这一仗目的达到了，战士顺利搞到了补给和粮食。

红军走了，蒋官玉气呀！气急败坏地大叫，“娘的，全是一群混蛋，全是白吃白喝我的，一群饭桶！”红军搅了他的好事，手里拿着盒子枪朝天打了一梭子弹，“老子今夜要杀人！”少不了责备岗哨的团防头领，“老子要枪毙了你！”

红军战士没有太为难他，不杀他，战士想不通，“为什么不杀了？”“暂且留他一条狗命，让他继续过他的好日子。”战士懂了，“留着他，给我们当运输大队长，给我们筹办物资。”也许可以让他在中间，继续做他的三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