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饶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本章字节:11740字
陈三娘干起体力活还行,天天参与劳动,重活干不了,轻巧活少不了。头上搭条白色罗卜手巾,肩膀上挑着满满一担农家肥,送肥到西边细五分芋头田里。陈三娘挑在肩头上的担子有七八十斤,看她走起路来轻悠悠的。三娘心想大老爷们只顾体面,做事不细心。我要是一个男人,也不会嫁给陈细玉。家里件件事情都要我来操心,我不管又不行。他爹娘好狠心,竟然把那些差田、瘦田分给细玉。唉!好在细玉是个厚道的老实人,好在两个长工也很本份,方二狗子是有点调皮,但是干起活来钉是钉、铆是铆。细玉,我不说他不行,他有时候就是一个大孩子。
陈三娘青春有活力,看来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劳累。远远看见仇炎牛正在耙田,看到仇炎牛的阳刚之美,三娘心中怦然而动。仇炎牛赶着老黄牛,把刚刚耕犁过的犁波田又耙得细细的。仇炎牛抬头看见陈三娘走过来,偷看了一眼连忙转过头忙活。
陈三娘走过仇炎牛身边,仇炎牛闻得一股奇怪的香味。
陈三娘把土家肥倒在田面上,仇炎牛伸手帮忙挖开肥土均匀撒开,刚倒下的农家肥发出腐臭味。方二狗用篾箩来挑农肥,一担足有一百多斤。
方二狗有傻子力气,肩上挑的扁担压弯了弓,檀树扁担晃悠悠。一边喊号了,“哎嗨哟,哎嗨哟!”长工每天挑土肥,一担挑一担,整个田面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层农家肥。仇炎牛将田地犁了一遍,又再耙地一遍,然后挖出排水沟,分成一厢一厢。
陈细玉把每畦黑土又挖了小坑,笑眯眯地说:“芋头不怕肥,土肥禾叶长齐眉,芋头肥得好,肥得禾叶六尺高。要高过人头顶。六月天芋头林里可乘凉了!芋头就怕霜来冻,一冻就冻睏!”
陈细玉挥起锄头将田地挖成有规矩的小坑,用于烧干牛屎土肥包,需要用五斤干牛粪烧一个肥土包。烧土包是有讲法,先把田地里的生土犁过耙过后,然后分成厢。再将泥土挖一个小坑,像一个窝形,底层垫上干稻草,稻草上再放上晒干了的牛屎粪,然后堆在一起。按照烧柴火方式堆叠,再用犁耙土将干牛屎窠成雀巢型扎牢,就堆成一个像蒙古包一样的小土堆,还要留出一个烧火门。堆好一个土包,点上火就会烧着一个。五分田地需要用八十多个肥土的牛屎包。
陈细玉平时喜欢与长工开玩笑,“二狗子啊!六月天来到芋头林里拉泡屎,秋天就有甜瓜摘。六月有农活干到芋头田边了,就来芋头林下好乘凉。”
为什么农民种芋头要用干牛粪来烧牛屎包呢?因为火烧过后的土壤干燥、保暖,火烧过后的土壤是农家肥中最好的天然有机肥。有个关键的好处,是能够把大部分杂草种子都烧死。烧过后的田地少长了草,土质也更肥沃。庄稼地里芋头长势好坏、个头大小与火烧过后的土壤有着相当重要的关系。
土粪包烧得好,芋头个头大,产量高。烧得不好,芋头个头就小,而且麻嘴巴,还有很多僵芋。芋头就要施肥,肥沃的土地里,芋头禾叶子能够长得六尺高。而且,芋头禾晒干了还可以当作菜吃,炒、炖、煮,还可和着大米煮饭吃都行。
当芋头田里的芋头禾叶子,长得有人头高了,长得齐眉高了,就经常有些人在田间里捡些老黄芋头叶子,当菜来吃,饥荒之年更是如此。
陈细玉笑嘻嘻说:“炎牛,你每年看我种芋头,你学会了吗?要认真学,以后我就交给你了。我看你比较聪明,也很快学熟手了!”陈细玉有心夸奖。
仇炎牛脸红了,“哪里,我还要好好地向东家学习了!”陈细玉夸他“你聪明,是庄稼地里一把好手”。仇炎牛脸上带着笑容,“我也想过,一定要帮东家种好庄稼地。”陈细玉说,“好!种庄稼看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很多窍门。”“是,我知道。”
陈细玉说:“毛芋头种子一定要选有芽的子芋,挑种子时千万别粗心大意,这事马虎不得。要是看到了种子芋头上没有小芽苞的,一定要剔下来,留着当饭吃。如果埋到土里,不但不发芽,还会烂在土里。不然减少产量,又浪费了粮食,知道吗?”
“听到了,东家。”方二狗回答得最快。
仇炎牛点了点头说:“芋头种得多,餐餐吃芋头,芋头收得多,顿顿吃芋头。”方二狗在半开玩笑半当真,笑哈哈说,“俺看见东家,也不是很喜欢吃芋头。”
陈细玉也有发牢骚的时候:“谁喜欢吃芋头,是我家三娘她才喜欢吃芋头。我看她前世是一个芋头精投胎转世来的,今世变成了人形。芋头她百吃不厌,餐餐吃也不腻。”
方二狗与东家开玩笑,“老鼠最怕猫?”“那还要问。”
方二狗说:“大东家,你只敢在背后说三娘,见了三娘,就如老鼠见了猫,吓得没骨头,连屁也不敢放。”陈细玉不但不生气,“我还真是见过,老鼠不怕猫的。”
三个男人在芋头田里“哈哈、哈哈”,“哼哼、哼哼”,“嘿嘿、嘿嘿”大笑起来。
陈细玉笑嘻嘻说:“有一年,我见过一只山竹鼠比家猫还要大,家猫见到它吓得后退好几步。”仇炎牛用手比划说,“我也见过大老鼠,有这么大!”方二狗说,“我见过一只老鼠精,比你们看见的都要大。你没听说过,终南山上有偷油老鼠精吗?”“不知道!”“老鼠精偷油的时候,常常会变化成美女。正好被单身汉看见了,一把将她抓住。”
陈细玉微笑,“偷油老鼠精后来做了单身汉老婆。你想不想,找一个女人做老婆?”方二狗不做声,仇炎牛摇了摇头,“我还年纪小呢!”方二狗心想:东家把我当猴子耍弄,明知道俺是光棍一条。今世可怜一辈子,那里能够谋得女人面。东家有吃有喝,有房屋又有土地,每天夜里搂抱着美人老婆睡。你们富人命好,好日子有得过。
陈细玉又问:“古人有句俗话说得好,男人十五立宗室,女儿十五当佳人。炎牛,你都十九,快二十岁了吧?还不想找老婆?”仇炎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方二狗说,“像炎牛年轻人有机会。我老了,光想有什么用。我们是打长工的苦命,只怕连只母狗也看不上俺们。”仇炎牛白了方二狗一眼,“瞎说!不害臊。”
陈细玉哈哈大笑,方二狗说:“母狗还有个狗窝,我们连狗窝也没有一个。”方二狗心想,当年终南山上有红军,打土豪、分田地,说穷人不是命。然而,富人又回来了,把咱当猴子耍。穷人不是人,低头不敢抬头见人。穷人要闹革命,穷人要翻身!才闹三天半个月,国民党还乡团又杀回来了,杀得血流成河。
陈细玉话中有意奚落方二狗,“你名叫方二狗,你真的喜欢老母狗不成?”“俺不是吧!”“真是狗种。”主人叫长工是狗,长工不敢还嘴。陈细玉说:“改日,我到邻里村庄给你捉一只小母狗回家来。狗长起来快,有一年两年的,养起来也好养。等养大了,长成了大母狗,做你老婆好了,来年再生一窝小狗仔。”
东家不是在笑骂我嘛。方二狗想发火,又不敢。陈细玉哈哈大笑,笑完了,想起来这话好笑,是笑个不停。仇炎牛也跟着“嘿嘿”大笑不止。
方二狗说:“东家,我是不想要母狗,何况,母狗一窝下好几个小狗仔,我也养不活。不过用狗皮做件衣服,我倒是想要。冬天冷,穿上狗皮大衣不怕冷才是真。”
陈细玉哈哈大笑说:“也好,小嫩狗做你老婆,等一天变成了老狗,再剥皮做皮袄,你想得真聪明,这叫一举两得!”“嘿嘿,嘿嘿!”方二狗心想,长工不是人,任凭财主来取笑。富人也许生来就是爱骂人,由他取笑好了。
正好,陈三娘送午饭来到田间地头,老远就听到长工和东家笑声。陈三娘走近田间放下扁担,站在田岸上手搭凉棚高喊,“饭来了,吃饭了!”
“饭来了,吃饭了!”“把手里一点活干完,再吃。”
陈三娘笑眯眯说:“我刚才在送饭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看,一不小心,捡到了一个人的下巴。喂!我大声问,是哪个人的下巴掉了呀?”
东家和两个长工只顾笑,好像没有看见她到来一样。三娘见没人回答她,大声说,“我捡到人下巴,喊别人要,也没人要了?我又喊,不要钱领,也不要糖果吃。白送给你们也不领情?是不是你们哪一个人掉下的下巴呀?”
仇炎牛带头冲她笑了,看三娘一眼,只觉得女东家好亲切。
“我捡到一个人下巴,不好笑吗?”陈三娘好像听他们是在取笑自己什么的,而且笑声不断,女人有点生气,“你们到底是在笑什么呀?你们三个人是捡到了不花钱的笑票是不是?笑掉了下巴怎么办?我捡到了一个人下巴,不是你们的?”
陈细玉笑说:“三娘,你怎么了,你真的在路上捡到了一张不花钱的笑票?”
三娘说,“炎牛,快去洗手来吃饭了。”“哦!”
三娘手指向一排水沟,“那里边有水,要记得洗手,吃饭!”“哦!”
陈细玉搓搓手,准备拿东西吃。陈三娘眼尖,一把抓住陈细玉的右手大诉,“细玉,你不洗手,就想吃饭呀?”“我没有看到,哪里有水?”
“你有没有长眼睛呀?田沟里,到处有的是水。”
“嘿嘿,我没看见。”“我都看到了到处是水,况且是你自己刚刚才挖完的水沟,就不清楚水沟里有水吗?”
陈细玉乖乖地去洗手,三娘将砂罐盖子揭开,一股热气直冒。陈细玉看了一眼,里面又是蒸熟了“不用问”的芋头。另一只箩筐里放着一个大木盆,盆里装着半盘子炒白菜,还有一碟咸萝卜干,萝卜干里有几块腐乳。
三娘问,“炎牛,刚才你们都在笑些什么呀?”
仇炎牛答,“没什么?”“你不告诉我是吗?不准吃饭了!”
仇炎牛抿嘴偷偷地笑,“是东家在笑你呀!”用眼偷瞅着东家。
陈三娘看大伙在看着她不停地笑,“死冤家,你竟敢暗地里取笑我,笑我什么呀?”眼光落在身上,反复地看,又看衣服,又看脚,又看手。三娘诚恳地问,“炎牛,你要告诉我实话,你看到了我身上有哪地方不对劲。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快点说,急死我了。”
长工没有主人允许是不敢随便乱开口,陈细玉说,“我说好了,你千万不要笑了!就怕你等会吃不下饭。”陈细玉没说完就笑,哈哈大笑。
“死人头!笑你个头!”
陈细玉说:“刚才,我问他们两个人,问他们想不想讨个老婆?你知道,他俩怎么回答的吗?”陈三娘心急之人,“怎么说的,快说呀!你烦不烦呀!死人头,有话总是放在嘴边上吞吞吐吐的。你快说呀!”陈细玉笑眯眯说:“我问炎牛,炎牛说,我还小,不知道。你知道,二狗是怎么说的吗?”
陈三娘心急,“死人头,我怎么知道二狗子是怎么说的。你们说些什么,我知道就不问你呀!快说呀!短头的。”陈细玉笑说:“你猜一猜,猜呀?”三娘着急了,“这个杀头的!”恨不得打陈细玉一下,“猜不着,猜你个死人头,快快说来听听。”
一个急,一个慢,陈细玉把一块剥了皮的芋头塞在口中嚼了几下,芋头皮捏在另一只手里,想趁机把芋头皮塞进刚犁耕过的土层中。三娘眼睛早早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给我住手!你想把芋头皮塞进地缝里都没门!你怕老娘我没有看见。我早就盯着你,而且是看得清清楚楚。芋头,我今天是洗了好几遍的,皮面一根毛也没有。个个光光亮亮,滑得像蜡烛皮一样。你不吃,拿来老娘吃。”
陈细玉争辩,“我哪里想把芋头皮扔掉,不可能塞进犁波地里。我是先剥皮吃完肉,然后再吃皮。你看着我,我不是把芋头皮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手中的芋头皮连忙往口里一扔,吞咽了下去。陈三娘嘿嘿一笑,“你想耍我?没门!”
两个长工抓着芋头连皮带肉咬着就吃,再要点青菜放到嘴里,要一点咸菜咸鱼干,放在芋头中间,当馅,吃起来更香。仇炎牛好乖巧,“味道不错,真好吃。”
玉泉河里小鱼小虾很多,不过,鱼虾吃多了上火。
饥荒之年,穷人家用小鱼小虾来当粮食,富人家用来喂养鸡鸭。
陈三娘心想一定要问清楚,更要知道他们为什么大笑,不弄清事情真相,这三天三夜也睡不着,“炎牛,刚才他们说什么来的?”仇炎牛望了望东家陈细玉,没有回答。陈三娘认为有什么重要事在瞒着她,“你是怕他不成?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真的没有!”“没有?陈细玉,你快点告诉我!”陈细玉吓得一跳,“没什么。”越是这样越叫陈三娘心急,“有没有干坏事?快点告诉我。”
三个人互相递眼色,好像故意有事要瞒住陈三娘。陈三娘见此情景,更加起疑心。她心想:这主子带着长工到底想要干什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仇炎牛望着方二狗子,又看三娘说,“真的要我讲,我不好讲,叫东家来讲吧!”相互间有了个默契。
越是这样,陈三娘是一定想要知道,“你这死人头,你们说什么来的?”陈细玉咕噜嘟着嘴,“刚才是说什么来的?啊!等我吃饱了饭。先让我……我把芋头皮吃下去再说好吗?”故意要吊吊陈三娘胃口,故意细咬慢嚼的。一个急于想知道,一个故作姿态。三娘生气了,“你不告诉我,老娘也不想听了!今晚不做饭给你吃。晚上你就和二狗上一张床睡去。快点吃,老娘就要收拾碗筷了!回家还要给孩子吃奶。”
陈三娘一对***隆隆的耸起,把衣服顶得高高的。
陈细玉“嘿嘿”大笑,“看样子非得告诉你不可了。好,我告诉你,听好了!我是问二狗子,想不想找老婆。二狗说,找条母狗做老婆还差不多,老母狗才喜欢他。”
“就是这个?”陈细玉又笑一阵,“嘿嘿!我说,等过年开春了,我到邻里村庄里,给他捉一条小母狗回来养着,养一年就养大了,长成一只大母狗,就嫁给他好了。嘿嘿嘿!”陈细玉只差没笑掉了牙齿。
仇炎牛说:“二狗叔说是要件狗皮袄子,冬天做衣服。”
陈三娘不觉得好笑,“就是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男人在一块,不是吧?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陈细玉认为很好笑,“不好笑吗?你不是要问吗?”三娘说:“都是你们这些贱男人,说的狗屁臭话。你把我们女人不当人,把女人当成狗是吧?老娘也是狗了?方二狗名字叫狗,也是一个人吧?人怎么可能找狗做老婆?”陈三娘还是笑了。
“我要回去了。儿子要吃奶了,不和你们瞎扯了。”
陈三娘一边走一边想,陈细玉尽是挖心思取笑别人,然而一点商业头脑也没有。方二狗也是的,还想要狗皮做褥子。她盯住路面上看,见到地面上有些柴草,都要顺手拾起来,攥在手中,拿回家去当柴。爹娘从小教她勤俭节约,说过多次:走在路上捡一把是一把,抓一把有一把。人的一生如拾地面上柴草一样,匆匆忙忙而去。三娘的一双手从不离地面捡拾,进出从不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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