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保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8000字
不停有人从火炕上爬起来,跳下去,跟着那些只披着一件破大褂的肮脏的女人走出大屋子。
大房子里,有许多小屋子,里面往往是一面小火炕,正对着门。
男人先付过钱,女人便爬上炕。
女人麻利地脱掉身上的黑旧的破大褂,立刻露出雪白的肤体……淘金汉们一个个都会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她们大褂里边竟什么也没穿……
淘金汉们,早已愣愣地傻在了门口。有的忘了关门,有的急忙脱鞋。可是,他们穿的鞋都是靰鞡鞋,这种鞋,带子又长又多,他们一边解鞋带一边不停地抬眼看炕上,那些光不秃溜的女人往往还特意地劈开两腿,黑的白的,一块对着这些汉子。有的淘金汉子看着看着,一只鞋带还没等解开,就觉着下身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他们“啊啊”地解脱地欢叫着,疲惫地瘫靠在门框上。
这一切,炕上的女人看得真真切切。
其实,她们希望淘金汉都这样,省下来体力好再去“招待”下一个,或对付那些真正上来的男人。可是依照规矩,她们还是举着双腿,晃动着屁股喊:“来呀!快上来呀!”
可是淘金汉们往往说:“不,不啦,已经完事啦。”说着,他们开始穿着自己那刚刚脱下的鞋子,或系着刚刚解开的鞋带。
妇女们在炕上还在蹬蹬着两条白腿,哈哈地狂笑着。
齐发领着自己的挑夫住在一起。
果然,也有几个女人来。她们站在炕前问:“办不办?”
胡亮说:“不办。”
女人一笑,说:“不收费。”
这时有人眼睛亮了。齐发也想起小二收下那篓积德泉时的神秘的微笑是指的什么。他对那些女人说:“你们走吧!我们这些人还留着葫芦回去打籽呢。”
女人们有些心灰意冷,说:“你们可别后悔。天底下哪儿找这种好事去。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于是,灰溜溜地走掉了。
从宽城子出发,经由嫩江,再走塔河,从古驿十八站到三十一站,终于人们来到了中国北方边陲漠河边界了。
这儿已属漠河。但距金坑还有十几公里,人称“耳拉干”。这天晚上宿下后,李金镛李大人对齐子升说:“齐掌柜,有些话,你也该对儿子说啦……”
齐子升点点头。
耳拉干之夜,出奇地静。
自从进入漠河,由于山高林密,风反而被阻住。雪又厚又白,厚厚地铺在山林间。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雪壳子,扣住了人间的一切。大雪覆盖了大地。
明天,李大人就要进入漠河金矿,而且依计齐子升就要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因此耳拉干一夜,其实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夜。
从宽城子出发一路上,爹也见过儿子几面,因爹乘坐的是暖棚爬犁,儿子也不用去惦记,所以到了耳拉干,他主动来看爹。
齐子升坐在帐篷里等儿子。
齐发来了,爹说:“儿呀,咱们出去走走吧,多好的雪呀。”
儿子说:“走走吧。你不累吗?”
“不累。”
儿子见爹兴致很好,于是爷俩就走出去了。他们沿着耳拉干外封冻的干瘦的河谷走。没有人,静静的。只偶尔有一两只苍鹰嘎嘎地叫两声,从树上一展翅,飞向寒冷的远方。
爹说:“儿呀,你说这地方好不好?”
齐发说:“挺不错。”
齐子升说:“爹如果想在这儿养老呢?”
“行啊!你如果愿意,我给你在这儿盖上几间房。等我老了也来,咱们一块住。”齐发说。
齐子升又说:“这一次,爹就不回去了。”
“是李大人留你吗?”
“对。”
“那就在这儿吧。”
“是埋在这儿……”
“那是以后的事。谁都有那一天。”
“不,是明天。”
“啥?”
“是明儿个。”
齐发说:“爹,你竟说胡话。你人这不好好的,怎么竟说胡话。”
齐子升:“不是胡话,儿呀,这是真的。”
“……”
见儿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爹便把当初在长春李金镛对他的“要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说出自己为了老烧锅的前程,如何提出和胡家的官司以及今后积德泉的命运,等等问题。末了又加了一句:“爹前思后想,爹这是为国捐躯。人生自古谁无死,也算留取丹心照汗青。今后的日子,就要看你维持咱的家业啦!”
“不——!”齐发叫道,“不行!爹,咱们现在就走!快逃!”
齐子升说:“我已经答应了李大人。”
齐发说:“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说完,他回身去拉爹。谁知,齐子升回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大嘴巴,说:“畜牲!事已至此,老朽如能为国捐躯,这不也是咱们齐家之幸事吗,不许莽撞!”他说完,一个人快步往回走去,雪地上留下齐子升深深的脚印。
俄人偷越过黑龙江来漠河采金,这一批共有三百多人,为首的是一个哥萨克,叫柯里乔夫。还是在两个多月前他们就听说这儿要来一个新知事,心中有些惊慌。
但是那时,老沙皇不断派兵进犯乌苏里江口,黑河,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江东六十四屯事件,这些善于到别人土地上来掠夺的俄人,反而把这些当为正常。
不过,偷越黑龙江到漠河采金,这也许是太明显的偷越行为,因此心中也是心虚理亏。
于是,柯里乔夫就对部下们说:“清朝政府都是些无能的人,估计这次派来的这位李大人也属此类人物。我看,咱们见机行事怎么样?”
手下的家伙们齐喊:“行!行!”
齐发一夜没睡。他翻来覆去地想爹爹对他的最后摊牌“交底”的话,于是他下决心将爹劫走。
天没亮,他便备好盘缠和马匹,准备找爹,一齐出逃。可是,他刚一推开门,立刻冲上来几个兵丁,不容分说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齐发:“你们干什么?”
兵丁:“齐掌柜,我们是奉李大人之命,先委屈你了……”
齐发大喊大叫大骂,但都没用。
于是,他落泪了,说:“你们,总不能不让我去亲自送送我爹吧……”
兵丁说:“这些,李大人都作了安排。”
“什么安排?”
“你去不行。你只能从你带来的挑夫中找两个人去,然后回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齐发大叫:“这不行。你们都是石头疙瘩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吗?”
可是,兵丁们再也不发言了。
齐发没有办法,只好哭着说:“我同意啦……”
于是,齐发让胡亮和另一个叫羊子的两个挑夫,去参加漠河举办的迎举新知事酒宴仪式。齐发哭着对他们说,一定详细记下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说着,哭昏过去。
胡亮和羊子也哭着给齐发跪下了。
上午八时,李金镛的人马从耳拉干出发,所有人一律穿上朝廷的官服,齐子升穿的竟是朝廷七品官的官服,顶戴花翎,齐发被几个兵丁押着走出屋门,远远地看见爹上了马。
齐发大喊:“爹——!”
齐子升回过头来:“儿呀——!”
齐发扑通跪下去,向爹磕着头。
齐子升说:“把咱家业守好吧,这是你爷爷当年闯关东留下的,也是爹的唯一愿望!”说完,他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马向铺着厚厚白雪的山道走去。
“爹——!爹——!”
齐发连喊着。没有爹的影子啦,只有远山的回声在空空的山谷中回荡着。
漠河金矿的大房子里,今天摆上好几十张桌子,中间有四张大白桌子,那是给新来的朝廷命官和漠河地方官预备的。周围的位置上坐着来自黑龙江以北的俄人金夫。
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有的打着口哨,有的尖声叫着,柯里乔夫的周围坐着几位胸口露着黑毛的家伙。
这时,只听院外传来一片马蹄声和脚步声,柯里乔夫和金夫们都屏住呼气,不一会儿,漠河地方官引进一行人来。
走在头里的正是李金镛。他今儿个穿着崭新的朝袍,头上的顶戴挺挺而立,两眼炯炯有神地停下来,扫了一眼屋内的人众。
一位会汉语的俄人淘金夫问:“这位是……”地方官不失时机地介绍:“北洋大臣李鸿章大人十分推崇的江南才子李金镛李大人,今天特到漠河上任!”
有人哗哗鼓掌,柯里乔夫等人则尖叫,打着口哨,算是欢迎……
李金镛不动声色。
等下边稍微静了一下,他说:“在下李金镛奉朝廷之命,前来漠河上任。今日见了诸位,我也要说上几句。首先我李某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这次是奉朝廷之命上任公办,我欢迎大家到大清地界来淘金采金,只要是按章守法,按规交税,我都看做是朋友,我李某是以礼相待的,但对那些想在我李某面前耍手腕或胆敢违抗我大清法律的人,可也别怪我不客气!”
下边一下子十分寂静。
地方官一扬手,说:“坐,李大人坐。”
李金镛带领众官员,整齐威严地入坐。齐子升穿着七品官服,也威严地坐在李金镛不远的位置上。
这时,李金镛说:“客人们也请入坐吧。”
俄人堆里,他们推来推去,终于把柯里乔夫和另一个脸上长满连毛胡子的家伙推了上来。这时,开始上菜。
柯里乔夫正和李金镛坐个对面。他睁着一对不断滚动的小黄眼珠,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李金镛,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这时,酒菜已上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