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劫法车(3)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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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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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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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64字

最高法衙(旧址在空军医院)当年坐落在黄龙公园(南湖公园)的东北端,占地十分广阔。这儿的南侧,是一条600多米长的大堤,上面栽满了垂柳。湖的北面是“中之岛公园”,这里人少树多,经常有日本人在此钓鱼。而在这个湖的南边,是“建国忠灵”庙,面对湖岸的地方是大佛寺和救济院。


龙庆春倾向把他的人马埋伏在中之岛公园一带,等拉着浩生的警车从公园广场一拐弯,他们这边出动,便于出击。


王云堂认为不妥。因为日本人很狡猾,那里钓鱼的人,其实内中也有不少是日本军方派去的密探,容易出事。


分析的结果,是按王云堂的办法,龙老爷领人散布于“建国”庙一带的村子里,然后分头往最高法衙一带游动,听信号出击,救出浩生。


计划就这么定了。


那天上午,警车迟迟没有出现。


这是因为,今天审问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都是属于经济类别犯罪或没有定案的一些人。大约到了十时,三辆警车才慢悠悠地开过来了。


这时,龙爷的人马已经汇齐。警车从安民大街开过来,刚一上广场,龙爷手一挥,喊道:“给我打——!”


立刻枪声大作,三辆警车被迫停了下来。


当时车上的法警不多,他们也没有想到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敢冲到市里来劫警车,真是胆子不少。车上的法警很快就组织起还击,一个法警当场被打死。可是那天事有不巧,正赶上一伙日本宪兵巡逻队经过大同大街(人民大街),一听枪响,立即赶来增援。日本鬼子越集越多,龙爷的队伍无法靠近,结果有三人被活捉,其余的人在龙爷带领下迅速撤走了。


有了这次接火,日本宪兵立刻封锁了全市,而且连夜检查户口和散居人员,可是龙爷早领着人撤到山里去了。


1943年夏天,这天是五月五日,日本人决定处死被抓住的龙爷的三个兵。


这天,南湖公园日本天照大神庙跟前围满了人,日本宪兵把那三个人踢跪在地上。这时,日本宪兵捧来了上次在龙爷队伍袭击中阵亡的那名日本法警的灵牌,摆在这三个人面前……


日本宪兵先拉起一个,逼他向灵牌磕头。


龙爷的那个兵破口大骂,并高喊:“打倒小日本子——!”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日本宪兵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日本宪兵又拉过来一个士兵,也逼他向灵牌磕头,又拿来一条邮袋,把他装进去,袋底上挂一块大石头,抬着往水边走。


那人在袋里骂:“小日本子!我操你个奶奶!你们早晚要完蛋操!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扑通”一声,被日本宪兵抛进深深的湖里去了。


轮到最后一个,他大骂不止。


那人说:“小日本子,你们杀的长春人还少吗?今天你们杀了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自个儿的周年!”


一个日本军官上去踢了他两脚。


两个日本兵剥下他的衣裤,残忍地将他开腔破肚,取出了他的心、肝和肺,然后一件件地摆在了那灵牌前,而把这人的尸体摆放在“忠灵”庙前的地上,连着暴尸三天……


这个深仇大恨,长春人都记在了心间。


浩生虽然没被龙爷救出,但日本人也不知道袭击警车的是为了救他。后来徐绍武找到王云堂说:“东家,多年来我做了不少对不住积德泉柜上的事啊,这次让我有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


“怎么立功?”


徐绍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原来,他是想主动去满洲物产局投案自首,说酒里的水是他兑的,再加上他真是库头,管酒,用自己换回浩生,然后大伙儿再设法营救他。


王云堂坚决不同意。不能抓一个,再押一个。可是徐绍武不管王云堂同意不同意,他自己去认了。


徐绍武主动找小仓次郎办此事,又有后藤爱在其中周旋,法衙终于放了浩生。徐绍武被关押后不久,通过王云堂使钱,也被要了回来。


家难厂难,一场接一场,造得王云堂双鬓染上了白霜,人也变得越来越谨慎和苍老。这时,已进1945年了。


积德泉清酒的出厂,给市面上又增加了新的货色,可就是老昌挂经常发火、打人。做清酒要先把大米放在匣子里做米麴,发酵原料也是优质大米,入缸发酵好以后,把“米醪”一袋袋上榨压,压出清酒原汁。这样,积德泉一天要用去一吨多大米,可以出三吨多的清酒。可是,中国人那时不许吃大米饭,吃大米是“经济犯”。由于清酒厂天天接触大米,有的工人就偷着吃上两口,老昌挂一发现,就大骂,还打人。


但他技术好,人也是不错。


积德泉里的几个清酒技师,天天跟着老昌挂,看他如何指挥木匠做“麴匣子”。那曲匣子必须干干净净的,每匣里装半下,二斤米,上锅一蒸,涨了,正好满了,经过培菌后,成了“酒药”即米麴,这才能发酵使用。为了怕这些麴匣子“走味”,一律用木钉来钉匣子,周围用竹子圈上,才能使用。


清酒厂的工人一律白上衣,脚上穿木制的“呱嗒板”,走路要轻,在清酒车间不许抽烟,怕“走味”,咳嗽和大声说话也不行,怕“惊了曲子”,要求很严。


到1944年的时候,积德泉生产的酒是最全的,除了名牌积德泉一号、二号、三号大曲酒外,有山楂酒、烹调料酒、老黄酒、宫廷御酒,还有就是清酒。


清酒又有人参清酒和山楂清酒,这是中国和日本造酒工艺的结合创新。


而且,所有的积德泉老酒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辣而不蜇嘴,不刺胃,喝上一口,嘴里热乎乎地麻,但是香。如果干活劳累时喝上二两,浑身立刻轻飘飘的。这些主要的特点就是因为这老泉子的水好,加上勾兑时的传统工艺绝,所以不产生邪味儿,不走养分,并且能提神养寿,可以称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关东老酒。


一天夜里,后藤爱突然闯进了王云堂的家。


后藤爱说:“王先生,我想回日本……”


“怎么?”


“我的老母亲病了。但这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想,我想把股份也一块带走。”


“好吧!明天来吧。我还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这时,王云堂留了一个心眼,因他近几天听人风传,日本要倒台子了,这可能也是个动静。回到家他和龙姑娘说了此事。龙梅说:“爹,这些日子,你要密切注意世上的变化,前两天我上街,见不少日本人搬家!”


这是1945年的早春,天冷得出奇。就是不下雪,人们一早上出门也会看见树上,房屋的窗棂上结着寒霜,这是老东北看似正常的日子……


一大早,孙玲刚刚在三六九小店挂出幌去,齐成山就推门走进来,说:“给我温二两酒,来一碟咸芹菜。”


孙玲笑了,说:“齐大柜,那是从前的菜。现在咱们是炒菜。”


齐成山还愣着。一会儿,他仿佛清醒过来,连连说:“啊,从前的事,从前的事。”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推门走了。


那时,积德泉的门厅老孙头也不在那儿干了,他和女儿开这三六九。一大早,他上六马路一上坎的豆腐坊去买豆腐,一进屋就说:“玲子!吴剃头死了。”


女儿一愣,问:“哪个吴剃头?”


“就是在早在咱这儿开剃头铺的吴世贵呀!”


“不就是满贞她哥吗?”


“对啦。叫日本人绑在电车站的路灯杆子上,活活冻死啦……”


孙玲说:“到底咋回事呢?”于是爹就把方才在街上听来的加上他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对女儿说了。


原来,吴剃头那年为了救妹子,气极之下给了邱警尉一刀,就领妹子逃亡去了。可是,上哪儿谋生也不易,看看风头一过,兄妹俩又回来了。剃头的手艺是有,租门市得用钱,没办法哥哥就通过妹子认识的人在“新京交通株式会社”谋了份职业,在摩电车上卖票。可是,卖票就卖票呗,因为钱挣得少,干活又累,还常挨日本人的揍,于是就想个招,起码把自己挣的那份工资“弄”回来呀。


可是,怎么个弄法呢?一般情况下是每个摩电收票员和开车的,下班到公司交班,交通会社的社警就开始翻工人的兜,怕职员藏钱。饭盒子翻,连裤裆都摸。后来工人就也想出了一个偷钱的办法。看看快到终点站了,电车工人们就把纸币攥成团,往上边吐两口唾沫,然后照准窗外抛去,靠着天冷,那钱团就会“叭”一声冻在路灯或电线杆子上。等下了班后,工人们再去找那根电线杆子,用小刀一点一点往下抠。


日本人发现收入少,可又找不到原因。


可是时间一长,日本人终于发现了工人“偷钱”的秘密。于是有一天就跟上了吴剃头,结果他被当场抓住。日本人就扒光他的上衣,把他绑在那车站的灯柱子上。只半宿时间,人已冻成冰条。


老孙头说:“真惨哪……可惜他这一身的剃头手艺。”


女儿说:“他妹子呢?”


“不知道。”


“人还在那儿呢?”女儿说,“爹,我去看看!”爹说:“那你快去快回……”女儿跑出去了。


这一上午,来三六九的人都在谈论老吴头的事。直到下晌才传来消息,说大柜王云堂出钱,让扶济院的买了一副棺材,把吴世贵装了,拉到伊通河岸上埋了。管咋地也是积德泉的人哪。


不断地有奇怪的消息传来,说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中打败了。一天淑英来见王云堂,说齐成山夜里突然出走了,问他是否知道下落。接着,夏天到了,又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长春市的电车都停止不通了,一打听,原来是“新京交通株式会社”的日方经理赤濑川安彦已接到上方的通知,让把所有的电车弓子都拆下来,打造刺刀,说日本人准备在倒台子时剖腹自杀……


埋头管理生产的王云堂这天早上还没有起床,就有人闯进院子来。


“这是积德泉的老掌柜家吗?”


“对呀!”


“你家还有没有酒,我给灌一些。”


“干什么?”因平时,他家里也留有几瓶。


“可不好了!咱这以南的几条街筒子的人都得了‘火痢拉’,一家一家子地死呀。可是,有些人家喝了你们积德泉的酒,竟没有一个人得病。”


“真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