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主人(2)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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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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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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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42字

那时,积德泉一改从前齐发用篓子装酒的习俗,统统改为木桶。酒窖里最大的木桶(也称木柜),一个能装上千斤,一排大柜,整整齐齐地摆在里边,钥匙整天地挂在“库头”的裤腰带子上面。


为了扩大销售,王云堂在九台、德惠、黄龙府(农安)、双阳、榆树和乐山各开一处“酒局”,那里设有二柜,专门负责运酒、销售和收款,以及进料、批货和招待“坐商”等等业务。


真是买卖越做越大呀。


每天,王云堂早早来到烧锅,他照例在院子里转一圈儿,各处走走,瞅瞅各道工序生产的情况,然后回到“小厨房”,喝上一碗二米小豆粥,然后到“门厅”询问老更倌当天的一些事宜。


他告诉老更倌,不管是谁,哪怕是亲属,一律不准进院子,更不允许私留他人住宿。为了防止“偷酒”,他在门厅的门下边架上了一道一尺半高的门坎子,谁来回走动,都得高抬腿。因偷酒的人往往用猪吹泡装,然后缠在腰上,这样到了高门坎子一高抬腿,酒就会自动喷出来,被人发现……


这招真是想绝了。


那时,无论是出酒的数量还是“口头”(味道)和质量,老长春的人们往往都会大拇指头一伸,说:“还是人家积德泉哪!”


一时间,积德泉酒成了东北民间家喻户晓的老酒,而王云堂也一跃成为东北地面商业界的头面“人物”了。


这一年,到了民国十九年(1930年),吉林全省烟酒事务总局,决定在长春的老商埠街三道街财神庙处举办东北老酒评定大赛,评选“头牌酒”。


消息传开,在宽城子一下子轰动了。


王云堂雄心勃勃。他把几位股东找到了一块儿,说:“大家可能都听说了。这次比赛非同小可,我想咱们积德泉这次一定要拿到头牌……”


股东中也有人不太同意:“云堂啊!我看咱不出这个风头也好。”


“为啥呢?”


“这次评选头牌,参加者众多,费心费钱,而且不一定有个结果。”


也有人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不如稳稳当当地开咱的烧锅,评不评“头牌”有什么关系。王云堂却是不同意。


他说:“诸位想想,咱们积德泉能有今天,已实属不易。当年前辈齐家几代人为了开烧锅,和日本人斗,和俄国人周旋,已干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好不容易地开了个头,这个‘头牌’得抢。咱要让世人知晓,咱积德泉不是没有能人。咱积德泉不一般哪。”王云堂的儿子和几个年轻的股东也同意试一试。


当下研究了几个具体问题。


一是要选派好自己的“品酒倌”。因烟酒事务总局的照会信中说,每个参赛烧锅要选派一名“品酒倌”,选谁,这很重要。


二是要抓紧摸清各烧锅的“品酒倌”是谁,立刻拉拢贿赂,以便到时给投上一票。


这事就交给了大儿子浩良。


这天下晌,浩良闯进爹的堂屋说:“各烧锅所选取人员极其保密,我让几个‘坐商’去探,才刚刚探到三个烧锅的人员。”


“都是何人?”


“永衡烧锅的‘刘神嘴’刘放,洪发源烧锅的‘孙神嘴’孙绍义,万合泉烧锅的‘周神嘴’周正……”


“太好了!太好了!”王云堂叫道,“浩良,你真行啊!不过这消息一定要保密。你立刻摸清这几个人的住址,准备给送大礼。”


“送什么呢?”


“咳!小子,这还用问吗?这年头只有送大洋。不过一定要巧送……”


“明白了,爹。”


王云堂笑了,又问:“怎么个明白法?”


浩良说:“爹,这你难不住我。眼下这是非常时刻,如果你明着给人家送,叫烟酒事务总局的人抓上,或被他们烧锅的人遇上、盯上,都会坏了大事。所以我得这样……”


儿子伏在爹的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


王云堂一听,哈哈笑了,说:“你小子,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个主意高。但一定要万无一失。”


“你放心吧。”


王云堂又说:“浩良,你看咱们烧锅准备选谁当‘品酒倌’好呢?”


“我想到了一个人。”


“说说看?”


王云堂也想到了一个人,但他故意先不说。他要先看看儿子的脑力。


王浩良故意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儿子是个白痴?”


“那可不一定。”


“好了。我说出一个人,就是徐玉父子。”


“为什么?”


“因从前涌发合那时候就是他的前辈当‘品酒的’,听说他祖上还有品酒的绝招呢……”


“嗯。”


王云堂终于全面地相信了儿子,又说:“浩良,爹也是这么想的。好啦,你立刻去筹划那件事。我嘛,现在就去见徐玉!”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是个难得的大好天。这天,永衡烧锅的刘放领着儿子去买水萝卜。


刘放那年也就四十出头,由于他从山东闯关东来东北晚,成家迟了一些,在永衡烧锅当了“品酒员”之后才一点点地干大发起来,后来成了家生了子,这一个儿子是他的宝贝疙瘩,小名叫小路子,这不,儿子小路子最喜欢吃南岭水洼地老金家的水萝卜,他只好领儿子去买。


原来从前,长春渐渐开埠,城镇扩大,一些乡农在荒地上就种开了菜,在伊通河南沿的南岭下洼处有一个老金家菜园子,这菜种得才绝呢……


那黄瓜,嫩脆脆的;那土豆和倭瓜,干面干甜;那水萝卜,甜生生的好吃;那菠菜,春夏秋冬绿油油的;镇子里的一些有钱人家、买卖人家,专门买老金家菜园子的蔬菜,听说张作霖的三姨太也点名要吃宽城子老金家菜园子的青菜。


据说冬天,长春的人们喜欢在伊通河上凿冰窟窿网鱼,然后用老金家的白菜一炖,那白菜炖鱼是长春人的一绝呀。东北人说谁好,能讲出花来。


爷俩雇了一辆黄包车就去了。


到了菜园子水萝卜地,小路子撒着欢地跳下去,喊着:“爹!水萝卜!水萝卜!”


儿子奔到地里就拔开了。


刘放一个人蹲在地边上,一边看着儿子玩,一边想心事……


是啊,这几年,虽说屋里的生了儿子后不幸得了一场病死了,可儿子如今好好的,特别是他现在得到永衡烧锅的重用,就说这次让他当“品酒倌”来说吧,老掌柜已发话,只要能在这次比赛会上拿到头牌,就给他涨两倍的劳金,而且还给他说上一房媳妇。


掌柜是说话算数的人,听说已给他物色了一个“世一堂”抓药师的闺女,人精明、能干,也是喜欢上刘放的“品酒”硬功了。


儿子水萝卜已拔完,抱着往这边儿跑。


那时已快到五月节了,镇里也有不少的人家来这儿买水萝卜青菜什么的,菜地边上的土道上人来车往。他喊儿子快过来。


这时,就见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个人突然从土道上飞奔而来,车上坐着一个小伙,手里拿着一把旱伞,见来到地边,他想收伞下车。


远远的,刘放看着这车直奔儿子,就喊:“小路子!加小心……”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黄包车从孩子身边飞奔而过,车上坐着的那人伞把来不及收住,一下子把孩子给扫到壕沟里去了……


刘放大喊:“小路子!”飞快奔了过去。


黄包车也停下了,车上人从车上跳了下来,连连喊对不起。


刘放从沟里的泥水中抱起孩子,发怒地说:“你们怎么毛毛愣愣的不看着人?瞅瞅把孩子伤着了吧。”


说着就去揪那车夫。


车夫说:“我我我,我实在是没看见,都是他追我快走……”


车上的坐客,那位年轻小伙,商人模样,连连向刘放施礼说:“先生真对不起,我家太太想吃青菜,走得过急。都怪我!怪我!”


他立刻抱起孩子往黄包车上一放,对车夫命令道:“还站着干什么?快拉着看大夫!”


又回头对刘放说:“先生,你看上哪家去看好?”


“这,这这这……”


这一举动,倒把刘放的气给弄散了。


本来人家从车上收伞不是故意的,再说孩子只是划破了脖子上的一点皮儿,人家又这么热情,便顺水推舟地说:“上哪家都行。”


于是,这年轻人抱着孩子跳上这辆黄包车,又叫来一辆,让拉着刘放,于是两辆车拉三个人,过了永安桥,直奔镇里。


当年,市里已有好几家像样的医院和私人诊所,什么“赵小孩”呀,“王大耳朵”呀,俄国人开的白俄医院,再就是日本满铁医院。也不等孩子的主人刘放发话,年轻人命令黄包车直接奔附属地内日本满铁医院。进了医院,挑了一间亮堂的朝阳病房,把孩子安排下来就住了院。


接着,那人先交了住院费,又买来许多水果什么的。这才对刘放说:“孩子小,先住院治疗观察一下。有事你先去办,孩子我护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刘放也只好认可。


一连三天,小路子躺在医院里。


每天这小青年都是大包小裹地来医院看望,小路子伤本来就不重,现在每天乐呵呵地在床上和房间里耍着玩啦……


刘放护理了三天,渐渐地有点过意不去,就说:“兄弟,孩子快好了。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那人说:“不行。这事都怪我。我得等到孩子一点事都没了,才能安心。”


一来二去地,二人反而成了知心朋友。